《博士她决定去死[明日方舟]》阿噗噜

36、1874

　　Misery过来找她的时候，博士没觉得哪里意外。

　　她看着这位忠诚可靠的精英干员站在自己面前，好一会不曾说话像是在挑选合适的开场白，最后他自暴自弃的放弃那些没用的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您正在允许那个菲林探寻罗德岛。”

　　啊，果然来了。
　　他看见自己的指挥官露出有点头疼的表情，这通常不代表她会和平时那样顺着他们的性子来，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最基础的知情权。

　　“让他去做一点小调查罢了，不要这么紧张misery，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博士揉了揉额头，“暗杀，侦查，还有一些不太适合搬到台面上来说的东西……傀影比罗德岛内大多数干员都适合干这个。”

　　Misery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说道：“这些我也可以，身为罗德岛的精英干员我比他更合适——有些地方他不能进去，但是我的权限允许。”

　　“若要这么说的话，阿斯卡纶也可以。”

　　“博士，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misery，我从来不否认你的能力，单纯这方面的能力和源石技艺你的确比傀影更合适，但是能力合适，不代表心理状态也能接受。”博士的语气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哄劝意味：“事实上如果可以，我还考虑过让送葬人负责……但是他可能……嗯，不太方便。”

　　她还记得上次的要求是让送葬人帮忙去拉特兰借用一些文书记录档案，送葬人没什么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博士当时只考虑到了送葬人执行任务的效率和速度，找他帮忙负责一些小事情，她这个临时上司通常不会有太多耽误别人工作的愧疚心和奇奇怪怪的心理负担。

　　某种意义上她没考虑错，和送葬人原话也提醒过，这是她自己做的一个小研究不用太着急，在不耽误送葬人其他工作的前提下随便抽空回去一趟就行了；而这位萨科塔的确不负众望，第一时间就迅速解决了手头现有的所有工作，和人事部那边提出了外勤申请。

　　目的地，拉特兰。
　　任务描述，博士私人申请。
　　申请人，送葬人。

　　人事部：……
　　人事部：——！！！

　　博士清楚记得那天她会议室的访客提示音就没停过……最后连医疗部都惊动了，门铃没响，只有Mon3tr咆哮着呼啸而入的硝烟尘土，烟尘翻滚间凯尔希款款走入，她也不说话，就只是安静地盯着战战兢兢的博士长达五分钟，然后就很平静地走了。

　　再然后，工程部门加了三天的班。

　　博士：……
　　博士：…………

　　博士：好叭，也不是不能理解。

　　倒不如说从猩红剧团之后，罗德岛的许多人在送葬人执行博士私人任务的时候或多或少会产生一点应激反应——上一次让她搞私人委托的结果过于惨烈，没有人受得住再来第二次。

　　Misery很明显也想起来上一次的混乱，如果没有上一次所有人的激烈反应，估计博士还是会默认将送葬人选定为负责这项工作的第一人选。他抿了抿嘴唇，转而询问另外一件事：“您担心我承受不了什么内容？”

　　博士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抬起头，向后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叠至于胸口，看着自己干员的脸上露出一点思考的表情。

　　“你算得上是罗德岛的元老了，Misery，从巴别塔时期你就一直待在这里，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离开过。”

　　萨卡兹不知道博士为何旧事重提，但他的心脏跟着抽搐了一下，不可控地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是的，博士。”

　　“我记不太清楚巴别塔的事情了，抱歉，”她习惯性地先道歉，在对方开口之前先一步说了下去：“但是倒也不难猜测，当年我刚刚加入的时候，萨卡兹肯定是会排斥我的存在——或者说非常排斥，厌恶，考虑到我当年追随的对象，大部分的萨卡兹恨不得杀了我也很正常。”

　　Misery非常想要反驳，但他无法反驳这个。

　　“……是的，博士，”干员的语气弱了下去，而博士看着有些丧气的Misery，眼中却还有点意料之中的笑意：“而哪怕现在，一些从巴别塔开始就坚持留在这里的一部分……萨卡兹们，可能也没有改变对我的看法，充其量是觉得我这个位置的确无可替代，所以暂时看在大局和其他人的面子上，压下了自己那部分排外情绪罢了。”

　　“可以让阿斯卡纶检查罗德岛内部是否还存在心存异心的对象，我也可以。”他的声音无意识地有些发冷：“您如果担心的话，我可以提前保证会做的很干净，保证不让您和其他同事注意到这点小问题。”

　　“什么？不，我不是说这个。”博士摇摇头，“我是想说如果有代入对象的话，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你可能就很好理解：你既然能共情理解萨卡兹的同族之心，那么你应该也能借机会理解彩虹小队如今的态度——省略那些没用的前情提要，灰烬他们应该是觉得我是他们的同族……或者也可以说，在这片大地上，唯一的，同族。”

　　Misery猛地抬起头，无比诧异的看着她！

　　“这猜测大概率是成立的，Misery。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面对干员无法掩饰的惊愕，她的语气却仍然非常平静：“灰烬正在罗德岛内部寻找一些证明我过去的信息……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的经历。她不需要太多私密的情报，小孩子讲故事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足够了，想想当年，Misery，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回忆一下我最初站在特蕾西娅的旁边的那段时间里，我究竟从萨卡兹之中究竟得到了什么。
　　不，我没有在斥责你……我也没有在抱怨你们，我只是希望你暂时换位思考一下，艾丽萨女士迄今为止唯一坚定的目标就是带着她的队员活着回去……如果她知道了我的过去，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她可能会为此感受到共情的愤怒，那么这位正直的战士会不会希望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离开这个根本不存在着我们真正的同胞与文明的地方？”

　　Misery想过很多种博士反驳他的理由。
　　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他不知道。

　　身为一个萨卡兹，他说不出来让博士只是为了照顾他们就选择留下、留在这里，就此彻底放弃回归同伴之间的希望。

　　她已经很孤独了。

　　被无视，被忽略，被排斥，被迫要求背负根本不属于她的担子……
　　她已经……孤独了这么久了。

　　而博士的声音仍然是平静的，冷静的，甚至是冷酷的。
　　她坦然注视着自己干员的挣扎与痛苦，并对此极为罕见的表现出了近乎残忍的无动于衷。

　　“这就是原因，先生。”
　　她如此说道。

　　“如果我真的让你去做这项工作，Misery……你确定你面对艾丽萨女士的质疑和反问，还会维持你的想法，坚定不移地坚持你原来的态度吗？”

　　Misery没能拿出来果断回答的力气，他听见自己手指骨骼捏得摩擦声响的细碎声音，好一会才哽着嗓子低声回答：“如果这是您……您的希望的话……”

　　“你看，你拿不出来。”
　　博士的声音是从未听闻的冰冷。

　　她看着Misery的表情，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的身边，重新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但是，就这样直接拒绝艾丽萨女士的请求，多少还有些不近人情的残忍。”

　　她走上前去，来到他的面前。

　　“Misery？”

　　“在的，博士。”他乖乖应着。“您没有必要拒绝这个。”

　　博士的声音里多了点无奈的笑意：“你真的希望我跟着他们走？”

　　“……是的，博士。”

　　他听见对方的叹息。
　　然后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绕过他的腰身，身形总是显得过分纤细单薄的指挥官把自己放在他的怀里，抬起手缓缓拍抚他正在颤抖的后背。

　　她在他的怀里，在一个无限贴近心脏的位置，对他低声说：
　　“……真的这么想的话，就别用这种快要哭出来的可怜表情看着我啊。”

　　Misery不曾言语，只是无声收拢自己的手臂。
　　罗德岛的战术制服太过厚重坚硬，连一个拥抱的温度都感受的如此模糊。萨卡兹只能放任自己所有的感官去听她的心跳，去闻他的气息，在脆弱却足够稳定的心脏跳动声里，在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里，博士的声音才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无论是让你们还是艾丽萨女士来做这个选择，都真的太残忍啦。”

　　她抚平萨卡兹背脊的颤抖，安慰的拍抚力度如此轻柔，却已经足够作为重新引动他心跳和呼吸的力气。

　　“——但是没关系，我来做这个选择就好了。”

　　她忽然松开了自己的手臂，轻飘飘地从萨卡兹的臂弯里推了出来，转而绕回办公桌的旁边，拿起了桌上一份成型的报告书。

　　“艾丽萨女士本不该如此愤怒，她想要带我离开的决心只是因为某些不可名状不可直视的精神污染而造成的情绪混乱，好在彩虹小队与罗德岛始终只是合作关系，接下来我们会授权开放所有联络点的地址和定期提供资金装备的援助——为了避免继续造成精神损伤，我们会建议彩虹小队会离开罗德岛本舰，前往其他更安全的地方。”

　　“……博士？”Misery愣愣看着她的侧脸，等到他消化完指挥官的言外之意，瞬间惊慌地语速都跟着加快了不少：“可是您明明知道情况可能根本就不是……”

　　“没有可是。”
　　她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笃定。
　　“选择已经做好了，不会再有别的问题……还是说你在担心别的？傀影的手段不会和罗德岛的其他干员那样懂规矩，所以他只会带回来我‘想要’的结果，你可以放心。”

　　在Misery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脸意料之中的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阿斯卡纶。

　　“在这儿站了多久？”

　　“没有很久，博士。”阿斯卡纶回答，她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暂时不像是要交给她的样子。“大概是从您提起灰烬开始吧。”

　　“那不是全都听见了吗……”博士嘀嘀咕咕，看见了她手上那份标为“情绪反应监测和异常状态数据”的检测报告，还有下面属于凯尔希的签名，跟着抬了下眉毛。

　　“凯尔希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阿斯卡纶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然，如果您没有做出现在这个决定，我们也会有其他的……方案。”

　　博士对她伸出手。

　　“重新做一次已经做过的选择题罢了，我在巴别塔的时候不就有过一次经验了吗？这不难的。”

　　阿斯卡纶却没有立刻把手里的文件递出去。

　　“我们都知道第二次和第一次的重量是不一样的，博士……哪怕是scout，他也不敢说自己是不是还有第二次坦然赴死的勇气。”

　　“没关系，我有就行。”她直接从阿斯卡纶手里拿走了那份文件，对方似乎还不是很情愿递出去的样子，博士叹了口气，给她支使了另外的活：“那就顺便加个班？”

　　阿斯卡纶明白她的意思，表情不太情愿，但不是针对她：“我会帮您盯好那只野猫的，也请您不要太纵容那个菲林，就算得了您的命令，有的地方他仍然不能进去。”

　　“那就麻烦你啦。”

　　阿斯卡纶看着博士，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这位女性萨卡兹还是接下了博士的要求离开了办公室，只是在临走前放下了另外一份密封的文件。

　　Misery站在原地，看着博士拎着那一份文件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拆开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过身，把这东西直接扔进了碎纸机里。

　　博士站在那儿，看着碎纸机轻松吞没了所有的纸张，只留下一堆黑白相间的碎纸屑，她只是看着，表情不像是在思考，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放空大脑之后的满眼空白。

　　做一个已经做过的决定，没有很难的……是不是？

　　是的。

　　这不难。
　　……这一点也不难。

　　博士缓缓抱住自己的胳膊，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将衣袖搅得满是扭曲的皱褶，她的眼神落不到实处，只是在安静地对着这点不可复原的垃圾怔怔地发呆。

　　一双手臂从旁边伸出，揽住她，空荡荡的制服被挤压出那些冰冷的空气，瘦弱的脊背被牵引着贴靠入另一个更加宽阔温暖的胸膛。

　　我在这儿呢，博士。

　　Misery把她拉扯自己衣袖的双手纳入自己的掌心，这双手没什么力气，连自己的手臂都抱不住，萨卡兹的犹豫不过一瞬，布满粗痕旧伤和厚重老茧的修长手指就已经扣入对方的指缝之间。

　　——我会一直都在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