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她决定去死[明日方舟]》阿噗噜

62、海底

　　【记录】
　　我们在交出那个箱子的那一刻，便已经达成了某种肮脏的共识。

　　尊重与信赖有的时候并不能画上对等，我很清楚——随着遇到的问题越来越多，内部人员也渐渐分裂成了两个极端：一边是一如既往地相信那位大人，相信她仍然可以带来胜利，我们只需要等待和配合就可以；
　　而另一边的人，他们仍然真心尊重当年的救世主，却不愿意相信圣人拥有两度绞杀自己的勇气。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在坐以待毙？”

　　“难道不是吗？那本笔记我们研究了多久？你们这些研究人员应该比我更清楚那本笔记描述的当时环境有多么恶劣……我就直说吧，各位，那样的环境，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一切所以才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但现在不一样，所有的曾经失去的都仍然存在，她所爱的一切都还活着，她没有理由在为了这个未来付出什么，哪怕审判庭仍有这么多素未谋面的人愿意信任她！”

　　审判庭应该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是他们最初讨论出来的结果。

　　但是在从深海教会那里得到了新的情报后，他们之中，有一部分的想法也跟着变了。
　　她被深海刻上了烙印，她有了不得不去的理由。
　　拥有那样的力量，这个“不得不去”，说不定还可以理解为“不得不死”。

　　我得说，我们仍然尊重她，却不愿意信任她。
　　我们不相信她仍然会承担起属于救世主的责任——即使这责任让许多人看来是何等荒谬可笑，但是，这就是事实。

　　所以这成了那个箱子存在的理由。
　　【在她仍有勇气承担这一切的时候，为这片大地、为了我们为之努力奉献的一切，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他们把她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似乎在所难免，毕竟这么多的代价里，唯有怀抱着最沉重的罪恶感去真心悼念一人，才是最轻松的选择。

　　会议开了很多次，看到老师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一个让许多人感受到屈辱的决定。
　　我并不意外，也许在不久之后，审判庭内部也会迎来一次或是几次的变革，但是这问题暂时与我无关，我唯一的任务只有一个，去格兰法洛，找到她，然后将箱子交给她。

　　那一刻我想过很多，艾丽妮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尊重她，而如果她不愿意接受，或者说读不懂审判庭的言外之意，我的老师应该是愿意出面保护她的。

　　……可她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只有意料之中的淡然。

　　她从不信赖我们，更不曾考虑过将我们列为盟友的对象，无论我的那些同僚如何口口声声强调我们尊重，爱戴，甚至是信仰她……最残酷的事实就是，我们需要她，但是可能更需要让她早些去死。

　　我们不相信她的灵魂，而我们对她死亡的渴望更胜过对她生的需求；正如她不愿意相信我们，连我们最后的解释也不需要，大抵是因为她从根本上就不觉得审判庭是她的伙伴，她很清楚我们只需要她去死，顶多是理由会比其他人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罢了。

　　艾丽妮还什么都不懂，但是等她懂了又要怎么办呢？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无用的祈祷。

　　我祈祷那位孤独的姑娘，我祈祷那位被迫走上封圣绞刑架的无辜之人。

　　若还能活着，若是还有未来……请不要再做这样无私的圣人了。

　　***

　　可是圣人便是注定要去死的，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令人赞叹的反转。
　　那声音徘徊在她的耳侧，甚至一度压过了海浪的咆哮。
　　现在只有我们彼此了，你骗过了所有人，连我也骗过去了……这可比猩红血钻最后的落幕剧情更加令人欢喜，我亲爱的卢西恩经受不住第二次的戏剧反转，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并且不能再度修改的作品，可你不一样，我亲爱的月亮。

　　你清楚自己是谁，也清楚“我”是谁。

　　你是我最珍爱的主演，接下来你还可以是我最珍贵的藏品。

　　博士听见妖魔的蛊惑，祂在她的视野中铺开红毯，落下灯光，万千掌声与颂歌在台下响起，鲜花与宝石堆砌在她路过的每一个台阶上，她会拥有最优秀的同僚和伙伴，拥有长盛不衰的宠爱和赞叹——这份入侵眼球的幻象如此真实，让她都有些片刻的恍惚。

　　我亲爱的月亮，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我送回了你的英雄……他会为了你抛弃一切的，他也会为了你接受新的人生，我的月亮，难道你不想抛下这些无聊的东西，和你的英雄一同生活下去吗？

　　“真是诱人的建议，剧团长。”她喃喃自语。“……可是您为什么要用scout威胁我呢？”

　　你爱他，不是嘛？
　　罗德岛的博士爱着许多人，而那位末日的救世主爱着这个只给了她绝望的世界——只有你，但你仍然是爱着他的。

　　你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故乡，难道还要再度失去爱人的怀抱吗？

　　……我没有失去我的故乡，我也没有失去我的爱人。

　　她的眼中看不见真实的景象，在撕裂黑蛇的意识那一刻，猩红在高塔的顶端囚禁了她的意志——海嗣仍然以为这是偷走了母亲躯壳的骗子，她不能离开，除非她不介意踏出幻象的那一步就会被撕成碎片。

　　“我感谢您，剧团长。”

　　祂有些不解，也有些怜悯，祂没有阻拦这软弱的人类向外离开的举动——毕竟若是按着祂的剧本，不愿意成为剧团的一部分，更不愿意成为深海的母亲，那么似乎也就只剩下自杀这一条路可以维持她灵魂的纯粹之美。
　　黑蛇是她最后反杀的挣扎，已经是人力所能做到极限，作为观众，猩红承认这一步是令人忍不住大喊大叫的绝对惊喜，可这份惊喜再怎么令人满意，说到底也是归于台上的戏码，却也与场外的观众无关。

　　你要感谢我什么，我亲爱的月亮？
　　等你死后，我会把你的骨头打磨成最耀眼的艺术品。

　　“我要感谢您，教了我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什么？

　　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混合倾盆大雨，肆意流淌融入海水之中——

　　“斯卡蒂——”
　　女人摇摇欲坠的站在毫无阻拦的高楼缓台上，她的神色如此轻松，如此满足，她站在暴雨之中，抬眸注视着那些盘卧在高塔之上意图杀死她的扭曲造物是发自内心的柔软慈爱。

　　“……我们可以拒绝疼痛与苦难，但我们不能拒绝爱和希望。”

　　“您知道吗，剧团长？”

　　“多谢您的教导，我才能发现我是如此爱着这些属于我的‘孩子’。”

　　“我现在就要回家啦……”

　　她向后仰去，而飞扑落下的海嗣并没有拦住母亲下坠的身躯，相反，它们簇拥着她，将她拽入了海洋最深处的方向——

　　“我们地狱再见。”

　　在猩红愕然的刹那，深海的意志已经为了母亲的回归和那份迟来的爱意欢呼雀跃，这些原本无法理解人类情感纯粹依靠本能驱使的血肉生物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怜爱，自诞生那一刻开始，便是憎恶，厌弃，抵触——最初的血亲们怀抱着疑惑而死，这痛苦在血脉的延续中被无限累加着，直至此刻，直至祂们察觉到，自己被母亲深爱的此刻。

　　——祂们如此迫不及待地将她带回意识的中央。

　　因为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在刹那间被从未感受过的仿佛醇酒般炽烈浓厚的爱意，祂们为之醺然，陶醉，感受着欲生欲死的满足，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放弃这样的幸福。

　　当博士坠入深海的那一刻，红色的影子缓缓靠近，红色的斯卡蒂游荡在她的旁边，博士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她最为期待的笑容。

　　斯卡蒂，斯卡蒂，我的斯卡蒂……

　　红色的少女跟着拉紧自己的怀抱，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不需要语言和解释，彼此共存的意志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只是这终于被得以满足的爱欲尚未尝够滋味，“她”便听见了来自海嗣的悲鸣。

　　……？
　　我的伴侣，你既然爱我，既然已经愿意回归我们之中，为何又如此悲伤？

　　因为这都是我的错，斯卡蒂。
　　我早该是死在旧日文明的余烬，更应该是死在末日里你最后的伙伴……我先扔下了我的过去，然后我又扔下了你，现在我来回应我的承诺，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所有你赢得的东西。

　　斯卡蒂缓缓靠近，她感受到那双苍白的手臂绕过她的后颈，对与如今的自己来说，这已经是个是个太过陌生的怀抱。

　　可你知道的……我仍然爱你，我的猎人，我最后的陪伴。

　　——来自被死亡反复抛弃的孤独与寂寞，让深海的意识即使在海洋深处也感受到了绝望的窒息。

　　红色正在下沉，而“祂”只能听见伴侣最后的承诺。

　　这片深渊太孤单，我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