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将有人为你坠落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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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的那一刻，仍然是恍惚的。
仿佛，做了一场太过漫长的梦。
“醒了？”远处有人拨动篝火，火光映出对方陌生又熟悉的轮廓，“你若是再不醒我就只能把你扔回海里去，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
“……队长。”
斯卡蒂挣扎着坐起来，大剑放在一边，剑刃上有些被锈蚀的痕迹，无伤大雅。
猎人重新找回身体掌控权的第一件事是重新握住自己的剑，掌心的触感却让她平白生出一些诡异的陌生，斯卡蒂皱起眉头，但还是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她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心神和灵魂都已经被根本无法读懂的沉重苦痛所填满，那情绪不属于她却被她感知，如此真实，如此痛苦，但是与之相对的是她的身体四肢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是海浪上漂浮的泡沫，似乎连海洋的桎梏也可脱离，轻盈的跃入更加澄净的风中。
“你还叫得出我，这很好。”
Ulpianus把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恢复一些力气，我们还需要继续往前走。”
斯卡蒂对他摇摇头，她的目光本能地追寻着一些什么，可是没有，风的味道清亮而纯澈，她在陆地上，面前点燃一簇篝火，一碗热汤散发着食物的香气。Ulpianus从帽檐下抬起一双眉骨锋利的眼睨她，语气口吻都是猎人最熟悉的冰冷直白：“你在找什么，斯卡蒂？”
“我……”斯卡蒂张张嘴，满腔的急迫都在这一个问题下变成了纯然的空白。
我不知道。
“你暂且回不到海里去，斯卡蒂。”Ulpianus熄灭了篝火，头也不抬：“你若是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真相：那附近现在被审判庭的人占据了，他们在海上寻觅了三天四夜，但最后只在那片染成了血色的海岸上寻到了无数海嗣的尸骨——你是被个应当称为海嗣的少年拖上来的，他遇到了我，和我说还要去找他的妈妈，所以把你扔在这儿了。”
“妈妈？”
“其中一个族群称呼为‘母亲’的存在。”Ulpianus回答。
在Ulpianus终于姗姗来迟的那一瞬间，他曾经见到有人从浪涛翻涌的海水捞出过什么，海水冲刷掉那些脏污的血迹与残骸的骨骼，被小心抱在怀中的依稀是个女人的身影轮廓，Ulpianus没太在意，那也许就是审判庭疯狂寻找的东西。
那个人不在意自己瞧见她在做什么，而且无论是她还是她抱着的东西也不是他的猎物，于是Ulpianus便也没有与她争执抢夺。
“我只知道‘祂’之前吞噬了‘母亲’，但二者在一部分认知上也许产生了矛盾，于是自‘母亲’一侧繁衍族群为了迎合母亲的期待，选择前赴后继的一同自杀……就像是个诅咒。”
斯卡蒂舌尖一抬，一个词马上脱口而出。
那不是诅咒，是幸福。
那是一种……将拥抱死亡视作至高解脱的……再纯粹不过的幸福。
那份死志包裹了最甜蜜的爱意，于是得以入侵了最深处将深海的意志撕裂，至于如今的自己，则是成了不被消化的残骸异物，被自我净化的海水冲上岸边。
但是猎人皱起眉，忽然生出满心不解。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她能理解这些？
斯卡蒂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要一个答案。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Ulpianus觑她一眼，不曾阻拦。
“你要去哪儿。”
好一会，猎人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伴侣。”
“……？”
斯卡蒂终于重新习惯了自己的发声系统，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坚定不移的决然：“我要去寻找我的伴侣。”
“……你是被深海冲上来的，斯卡蒂。”
Ulpianus的语气有点冲。
“所以你在此之前认识的伴侣大概率也是和现在海上漂着的那堆血肉非常类似的东西。”
斯卡蒂却皱起眉，和自己的队长很严肃的摇了摇头。
“她不是，”猎人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的伴侣……她很温柔，很美，也很好。”
斯卡蒂不记得，却也记得。
在意志最脆弱的时候，有人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太过漫长寂静的黑暗，引她来到光明处。
即使她的声音被海浪声打磨，斯卡蒂却也能清晰听懂她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她说，斯卡蒂，往前走吧。
“……我要去找她。”
Ulpianus看她一眼：“你知道去哪里找？”
斯卡蒂用力点点头。
“我与她的联系，从来依靠的都不是血脉和各种通讯工具……我知道她没有死去，她还在等我。”
Ulpianus沉默许久。
“我和你一起去。”斯卡蒂看见队长说完这句话后也跟着握住自己的武器，很平静地和她叮嘱道：“如果发现你所谓的‘伴侣’是之前那个状态的遗留问题，我会动手。”
“她不是！”
斯卡蒂微微拔高了一点声调，眉眼间甚至多了些被冒犯的怒气。
Ulpianus冷哼一声，只是原本过于冰冷的眼睛回温了几分，他没有理会自己的猎人，更没把她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放在心上。
反正如果真的有问题，他还是会动手。
***
深海猎人的速度要比陆上种快很多，斯卡蒂发现自己的队长似乎已经很习惯于陆地的情况与气候，于是她跟着加快了脚步，Ulpianus跟在后面，总觉得自己的猎人的心情正在渐渐变好——随着她愈发靠近那个所谓的目的地，她原本情绪淡漠的脸上甚至多了可以称之为迫不及待的欢喜。
在临近目标地点的时候，Ulpianus还看见几次斯卡蒂对着水面倒影仔细整理头发的样子。
非常的不可思议，且没有必要。
Ulpianus对与斯卡蒂的小心翼翼表达了最直白的不解。
斯卡蒂已经做好准备要去见她深爱的伴侣，那个即使是在她自己最痛苦的时候，也仍能分出最温柔的余韵引领她走向光明和重生的伴侣。
猎人的队长看见那顺滑如绸缎的白发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这一路上对自己的外貌——特别是这头头发的看重程度一度超过了对武器的保养——但很快她就没有功夫去关注她的头发了——
两位猎人挥动起自己巨大的武器，斯卡蒂的头发被卷入飞箭撕裂的气流之中，这一路上细心呵护的长发此刻凌乱的披垂落下，而她暂时也分不出时间去检查自己的头发。
箭矢——
如暴雨般倾斜而下的锋利箭矢，在猎人脚下的大地上瞬间编织出一张绞杀的巨网。Ulpianus迅速拉开安全的攻击距离，此时土地开始下陷，原本提供了施力点的坚实土地变得比污泥还要柔软，这让猎人想起被那些讨厌的缠足和不知深浅的深海淤泥包裹卸力的回忆，好在他仍然擅长作战，千钧一发之际他脱离原本的位置，下一瞬头顶飞箭如雨，每一根都带足了试图把猎物钉死在大地上的凶戾。
他在拉开距离的那一个感受到奇妙的违和感——这攻击并不是针对他们，更严格来说，攻击之人的敌意对与斯卡蒂的更加明显。
Ulpianus看见自己的猎人熟稔的挥动自己的武器，与其说是实力精进，不如说是她更熟悉这些攻击者的作战方式，仿佛曾经千百次与之相伴，她掌握每一个呼吸的瞬间，精准控制着每一个前进的间隙。
那么，是长久对立的敌人，还是昔日并肩的战友？
可惜，斯卡蒂所展现出的这份熟悉并没有唤醒对方的迟疑，反而令对方开启了新一轮更加凶狠的攻势，这也让斯卡蒂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太一样的表情，她抬头看向黄沙滚滚的远方，咒言编织的防护让他们无从辨认前进的方向，猎人的动作始终不曾停下，脸上的神色从期待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急迫。
“我们要加快速度，队长。”斯卡蒂的目光始终停驻在远方的一点，她在那一刻开口的语气令Ulpianus头皮一麻，差一点就挥刃过去砍掉自己队员的脑袋：“……我不能让她待在那里，不能。”
Ulpianus维持那种略显惊悚的眼神看着她。
黄沙漫天，在这能见度极低的天气里要想辨认远方的敌人并不是两位猎人的强项，好在此刻的高强度远程攻击终于稍有停歇，有光破开沙尘风暴的迷雾，一位上了年纪的萨科塔站在那里，她的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年轻的术师，斯卡蒂的目光与他相对，脸上跟着露出一点警惕的抵触。
他们侧头交谈时间不过一瞬，很快，萨科塔冲着那两位猎人抬了抬下巴，侧身示意他们跟上：“抱歉用这样的‘礼节’招待两位，初次见面，你们可以称呼我为outcast，这一位是logos，不管两位过来是要做什么，这里都不是说话的地方。”
斯卡蒂和那位术师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板着脸跟上了脚步。猎人们登上一艘巨大的陆行舰，而针对着他们的冰冷透骨的杀意，自始至终未曾消失。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卡特斯的少女，她看着斯卡蒂的表情同样有着疏离的冷淡，而高处的暗影里立着狙击和弓箭手，阴影处的术师和刺客，以及那些全副武装站在附近的近卫……若有可能，他们可能会在交流不合的下一秒，被这群人当场千刀万剐。
那位年长的萨科塔始终站在少女的旁边，手掌始终搭在她的铳上。
Ulpianus抬头，看见白色的医生站在头顶上方，藏匿在阴影中的诡谲低吼若隐若现，很明显这艘陆行舰上并不接受眼前的猎人，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同伴。
“……斯卡蒂小姐。”少女脱口而出的称呼让Ulpianus确定他们过去的确认识，这态度应该只能叫做分道扬镳的队友，她的客气恭敬下是不亚于那些箭矢的敌意，“您来这里做什么。”
斯卡蒂的回答流畅且过分直白：“我来找我的伴侣。”
原本还算得上冷静的卡特斯少女的瞳孔骤然缩紧，仿若被冒犯的暴怒表情在她脸上又被她瞬间压下去。
下一瞬，破风的长箭擦过猎人的发间，若不是这支箭瞬间被萨科塔的子弹击碎打落，那么它与猎人的太阳穴应当称得上亲密无间。即使如此，斯卡蒂的额间还是被崩裂的碎片蹭出一小片晕开的血色。
“这可真是失礼了。”萨科塔并没有放下自己的铳，语气淡淡：“不得已的一些激进手段，若有冒犯，我道歉。”
斯卡蒂的神色冷淡，只是满不在乎的擦了擦额头，表现出的态度是令她的队长恼怒的习以为常。
Ulpianus冷声问道：“你确定你的伴侣在这里？而不是这些人之中的一员？”
“她在这里，但她和他们不一样。”
他抬头看向那个维持拉弓动作的射手，语气沉沉：“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斯卡蒂……如果是的话，告诉我她什么样子，我们带她走。”
斯卡蒂的声音很平静：“……我不知道她什么样子。”
Ulpianus猛地扭头看她，眼睛里写满了愕然的震惊。
“……斯卡蒂！？”
萨科塔的脸上短暂出现了一秒呆滞的表情，她歪了歪手里的铳，以便自己更好的看清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猎人的神色。
——这位来自远方的阿戈尔，如今穿着一身与过往截然不同的衣服，深蓝色的，持着一柄存在感极强的大剑，款式风格和他们的罗德岛干员制服有些类似，都是更加方便行动和战斗的类型，到现在为止，她所有的面部表情也只是一种远离人世过久的冷淡，仅凭这一点来说，就要比当初那个红色的斯卡蒂鲜活太多。
“不好意思，”outcast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猎人：“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斯卡蒂居然真的跟着认认真真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没听过她的声音，不记得她的名字，也不清楚她过去和曾经经历的事……但我知道她是我的伴侣，只需要看一眼，我就知道谁是她。”
“……斯卡蒂小姐。”那位白色的医生终于缓步走下来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有一种平铺直叙的僵硬：“通常您的这种情况，不能称作谁是你的伴侣。”
“可是……”斯卡蒂眨眨眼，她看着面前这些一脸不理解的人，还有正瞪着自己的队长，脸上甚至还有些真心实意的委屈。
“——她本来是啊。”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将有人为你坠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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