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妖．尋妖系列》siliks

9、影之吞噬

　　蓝茜没有骗她，这条通道真的直通玉石殿。

　　钟茗停在通道的尽头，前方就是由白、青两种玉石组合而成的玉石大殿，只是方向跟她刚刚所在接近入口处的位置不同，这里属於玉石殿的尽头。

　　她突然伸手揉了下眼睛，自从被那碧液点到，眼皮冰寒的感觉一直残留著，眼睛也因为这样的影响，看景物都有些诡异的变形。

　　就像是现在，只见由出口看出去，前方的水晶地板有一个大凹槽，中间有著一条稍高的走道，四方雕塑四条栩栩如生的水龙，只是雕像，微张的口中却隐约有著水气的痕迹。

　　池子中明明是空的，为什麽自己会看到应该不可能存在的水气？

　　她思考无解，举步走出，很快就因看到前方一堆人的景像停步，转而躲到一根青玉柱後方。

　　看起来，气氛似乎不太对。

　　只见刚刚在花园中看过、名为红灵的红发青年就站在前方，原本就显得有些漠然的俊脸，此刻更是冰冷，瞪视著面前的参加山祭者，其中除了妖族外，也有著大半钟家子弟。

　　钟灿和钟向阳赫然就在其中，其它如钟百夜等寥寥无几的钟家人则是跟同样占少数的妖族站在殿旁，并未渗合进去。

　　这是怎麽一回事？

　　生出好奇心，钟茗集中注意力去细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要我交出碧血珠，你们还真的敢说出口。」一一看过眼前的山祭参加者，红灵神情冷淡，「竟胆敢挑战山神大人的威严，你们别忘了，这里可是育野山。」

　　「红灵，你不用吓唬我们，山神大人在数百年前就陷入沉睡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

　　「一开始，我们乖乖按照规矩行事，是因为尊敬山神大人，但你却不同。」

　　「不只要我们遵循你订下的规矩，还敢利用碧血珠的力量封印了我们鬼族的离净大人，每一次山祭更要我们献出含有纯粹妖力的妖血液以供己用，不过屈屈山神的仆侍，真以为你自己是山神！」

　　被那麽多声音指责，红灵却连目光都未闪动一下，只是转而看向钟家人。

　　「那你们呢，钟家也忘了与山神大人曾经签订过的契约了吗？」

　　「钟家从无一刻敢忘记此事，但身为育野山的一份子，我们家主认为钟家也有资格享用碧血珠的力量，毕竟，在贡献碧血珠血液时，我们钟家并未有一次落下。」钟血阳伸手一拱，沉稳地道出这一番话。

　　「你们的家主还是钟卫道吧！」红灵脸上浮现冷笑，自然带著一种澄净的漂亮，冷泠开口，「连一向自栩为纯正人类的钟家，也渴求著碧血珠的妖力，想来也是，钟家的血统确是一代不如一代，偏偏纯血的继承人钟茗又在两年多前出走，这几年，你们杀了很多妖族吧！」

　　「在山林中，以强凌弱是自然定理，说到仇恨又何止是我们，况且，不管我们跟众位妖族关系如何，在面对共同的目标时，只有暂时放下才是明智的选择。」

　　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挑拨，钟向阳说话的模样不慌不忙，因为他的这番话，原本脸上出现点异色的妖族们也都按捺下来。

　　「说得可真不错，是钟卫道那家伙教你的吧，小鬼。」挑拨钟家和妖族的目的没有达成，红灵扬起眉头，脸上隐约出现点青气。

　　情况演变成这样，他确实始料未及，自从数百年前山神陷入沉睡时，每百年的山祭也是照常举行，每一次都安然落幕，没想到这一次会在献出妖血时的时刻，由钟家人抢先发难，然後演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不过，这可不代表他会将碧血珠乖乖交出，碧血珠事关紧要，就是因为它，即使山神大人已不在，山神祭依然照常举行。

　　「红灵，你就别挣扎了，虽然拥有碧血珠的力量，但凭你一个又能做什麽，乖乖交出来，我们自会退去，看在山神大人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这情况，可不太妙，钟茗捉紧突然开始不安份在怀中扭动的琥珀，眉头微皱。

　　本以为山祭已到了最後关头，会安然的结束掉，但看这情形，分明是一副结束不掉的样子。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要知道，她都已经在心中计划好回到钟家立刻离开，寒假的最後几天，还可以跟大山和琥珀一起到市立的宠物温泉，一起收个惊这样。

　　美好的想像，随著先是被捉到山神的庭园，听到一堆诡异的过去，现在又遇上这冲突的场面，逐渐在心中消失。

　　不管如何，要尽速回去，寒假的时间有限，可容不得她继续待在这里。

　　这个地方，一定有著可以迅速传送出去的通道，不用再经过那个艰辛的路程。

　　不知为何，她如此的确定，只要回过头，去问熟悉这里环境的花精魄们，就会得到答案。

　　目光微转，她看向正站在远处角落的钟百夜、夜堤和慕沐三人。

　　虽然抛下他们独自离开，是有点说不过去，但她跟他们不同，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不管过程如何，都会是她独自回到城市里的结局，既是如此，她现在的离开，并不会改变了什麽。

　　目光停留在钟百夜美丽的面容一会，她终是转开眼睛。

　　她之所以对自己那麽好，只是因为过去的情谊，而失去了记忆的自己，其实早就没有了这层连系，她们之间现在所仅有的，也只是过去的残影，什麽都算不上。

　　而且，等回到了城市，这些人……或许一生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不用特别难过或是舍不得。

　　转过身，她往回山神庭园的通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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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著脸，看著欲夺碧血珠的众妖和钟家人，钟百夜并没有打算渗和进去。

　　仔细回想，家主也从未跟自己提过此事，或许是早就料到了，她根本不会赞同的心理吧！

　　但，也没有阻止的必要。

　　正看著眼前一切时，她突然有所感，目光朝对面偏左方向看去。

　　这种感觉……

　　「慕沐，你确定钟茗她真的在外边安全的地方？」她开口问道。

　　「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以小茗的性子，绝对不会移动位置，你可以放心。」

　　那就是非因己身意愿才移动的，眼神微厉，脸色沉下，钟百夜握紧手中的白色剑刃。

　　「百夜？」

　　「这里的事情不用我们管，走吧！」

　　慕沐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自家的小队长丝毫不理会对恃的双方，居然大踏步就向对面走去，当场大惊。

　　在对恃的双方都还未有所行动时，他们这些旁观者是在动什麽，而且，绝对会变成引爆点的。

　　他正想说些什麽话阻止，却见夜堤也是目不斜视的跟著她走出去。

　　叹了一口气，他快步跟上：「百夜，现在可不是行动的好时机。」

　　「钟茗在那边！」慕沐的顾虑她明白，只是在这种不知会发生什麽事的所在，若是放著不管……

　　「小茗？」就在一怔间，他已来不及阻止钟百夜继续向前的脚步。

　　几乎是约定好了般，在她的脚步踏出的同时，原本对恃的双方之间的平静气氛被立即打破了，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道寒光朝红灵扑去，随後更是各种七颜八色的光芒暴起。

　　现在情况，虽是众人敌对红灵，但事实上他们却并非齐心，毕竟，想独占碧血珠好处，而不想公平瓜分的家伙多的是。

　　正是明白这一点，面对这样的压迫，红灵也是毫无惧色，伸指轻轻一弹，一颗葡萄大小的绿液就朝身後池子射出，没入池底。

　　原本无水的池底一瞬裂开，碧水波涛万丈地狂涌而出，四条石雕龙头被池水一溅，居然摇首摆尾了起来，顺著波浪昂首而起，迎向攻击。

　　一场混战在玉石殿展开，钟百夜心急著找到钟茗，只是几下挥剑，便轻易将别人的攻势格档开来，一瞬不停向前走去，然後在走过殿中央脱离混战的场所时，却因前方挡著一个熟悉身影而止步。

　　穿著古式长衫、曾和她在山道中战斗过的绿发碧瞳俊美男子带著懒洋洋的笑意，就恰好挡在她的去路。

　　他还活著！？

　　钟百夜黑瞳因为惊讶微微睁大，在那个石山走道上的战斗中，她和夜堤分明是联手将他击落了，为何此刻看起来毫发无伤。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你那一剑很不错，只可惜，要伤我还欠点火候。」伸手碰触後颈，那男子说道。

　　闻言，她眉间微微皱起，那刺进他後颈的一剑，已拚尽她的全力，居然还伤不到他。

　　「你到底是谁？」

　　「名字的话，怎样都好。」他先是有些漫不经心，但正对著直视而来认真的黑眸後，微微一笑，「没记错的话，我最常被人叫唤的名字似乎是万长。」

　　闻言，熟读钟家书室大半书藉的钟百夜脸色微微一变，已从名字中猜出他的真正身分。

　　万长，那个南方山脉尽头夜火深地的大妖，纵使在育野山中也是相当有名气。

　　若真的是他，就算使尽白蛇剑的力量，恐怕也是不及对方的一半，看来先前的战斗，也只是对方在跟他们耍著玩罢了。

　　「南方的大妖，前来育野山脉有何要事？」良久，她才开口，语气谨慎。

　　「也没什麽，只是前几年，曾听说钟家出了一个有趣的继承人，趁此次山祭，前来看看而已。」

　　嘴角微露笑意，他盯著她的视线就像蛇见到猎物，专注到令人发寒。

　　「现在看来，果然叫人满意。」

　　钟百夜眉间皱折更深，既然是冲了钟家继承人而来，代表著除了育野山外，其它山头也知道了几年前的事。

　　可不能让他发现了钟茗！

　　嘴角下抿，她右手平抬，白色剑刃横在胸前，坚毅的神色不可动摇。

　　「就是这样才有趣。」万长轻轻一笑，越硬的骨头越有嚼劲，这名少女，他是真的很满意。

　　空气，一触即发。

　　就在玉石殿混战成一团时，钟茗正往回走，通往山神庭园的通道是由青砖碶成，有著夜明珠的照亮，明晃晃视野很是清晰。

　　但她却越来越觉眼睛模糊，眼前的景色像是被一层不断扩散的黑影覆盖上，她揉著双眼，想回复正常的视野。

　　其中，琥珀超级不安份的挣扎扭动，造成她很大的困扰，最後不得不中途停下，闭目休息一会。

　　说也奇怪，明明闭上双眼，却仍看得见前方的黑影逐渐扩大的场景，这诡异的情况，让她内心有些不安了。

　　前面，似乎有著什麽？琥珀的样子也很奇怪，也许退回去会比较好。

　　然而，就在她想通时，前方通道已被明确的黑影覆盖，然後从中突然分裂出一个黑色的兽，朝她扑来。

　　因为太突然，她全身僵硬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被扑上，手臂突传来刺痛，让她惊醒过来勉强闪避过这一击，却是琥珀咬了她。

　　与完全呆住的主人不同，它面对强大的威胁，显得特别敏锐，张口，它发出威吓的叫声，虽畏惧却不退缩地瞪著前方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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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兽影扑出後就消失，化回原本的影子。

　　顾不得细观那是什麽东西，钟茗伸手想捉起琥珀立即逃命，又一道黑影从旁扑来，逼她不得不缩手，转而从怀中掏出几道钟百夜给她的灵符。

　　防御类的符在石山上一战早已用光，她身上所剩只有攻击符，当下，她就把金系的中阶符扔出，只听上方轰隆一声响，原本窄小的通道被一下破开来，一道流淌金光的庞然大斧从符里化出，由上往下朝黑影身上劈去。

　　没料到金符的威势会那麽浩大，她立即退後几步，顺手将琥珀从地上捞起，急急朝出口方向逃去。

　　才向出口逃了几步，金斧与凝聚起的黑影已硬碰硬的撞在一起，巨大的声响中，通道的水晶壁全被猛烈的爆炸给崩毁，她立即被大力的弹开，原本紧抱著琥珀的手也使不著力松开，最後重重跌至外边四条石龙守护的池子附近。

　　因为心急，她一点都未感觉到身体的痛楚，很快就从地上爬起身，目光四处搜寻，在那场爆炸中被弹开的琥珀。

　　只见前方金光一下就被黑影吞噬，庞大的黑影凝聚，化成一只有著牛角豹头虎身的黑色魔兽，凶残的暗蓝眼睛，直直地盯在前方的钟茗身上。

　　原本激战的人们大多收住手，惊愕的看著被破瓌的水晶壁和那只魔兽。

　　「封环！」不知是谁，先道出了它的名字。

　　不知何时，几乎所有妖族都已停手不再战斗，用惊惧的目光看著那只魔兽。

　　只要在育野山生活的居民，对这个名字都不会陌生，在育野山脉中最阴暗的地方，暗影谷诞生的暗之魔兽，不通人性，生性凶残，一出生就将方圆百里内的的妖族吞噬得一乾二净。

　　随著它的成长，活动范围也逐渐扩大，因为其庞大的胃口，丧生在它口下的妖族数以千计，最後还是山神亲自出马，与之搏斗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用育野山地脉的力量封印它。

　　封环的解封，除了有人暗中下手的原因外，还有一点，就是山神沉睡後的育野山脉力量已减弱到一定程度。

　　相反於认出封环就开始逃命、在生命被威胁下舍弃贪婪的其它妖族们，红灵并未逃离，只见她怔怔看著黑色魔兽，红瞳中神情变换不定，最後突然一咬牙，身形渐变。

　　转眼间，原本漂亮青年的模样变成一名红发散落、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伸手托住一颗碧光闪砾的球体，庞大的妖力也流动了起来。

　　在她的示意下，四条守护石龙立即转向封环，像是四条绳索，交错的缚住後者的庞大身躯，不知是什麽神秘力量，竟让封环无法化影逃脱。

　　见石龙封锁住了它的行动，红灵松了一口气，目光此时才有空朝一旁看去，在见到钟茗时整个错愕住，然後明白到什麽的嘴角下抿，甚至有点扭曲。

　　在场的，除了红灵未动外，留下来的还有南方大妖万长、钟百夜等人和少数钟家人。

　　在封环现身後，万长就停住战斗，看著封环的模样与其说是忌惮，更像是在深思。

　　看来，打这次山祭主意的家伙，还不只有自己。

　　若有所思的看向与他战斗弄得一身是伤、眼神却仍坚毅不摇的钟百夜，内心仅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就此退去的想法。

　　钟茗并未察觉因封环出现改变了的现场情势，睁著被碧液接触过有些模糊的眼睛，找寻著琥珀的身影。

　　然後，终於看到了，被封环咬在嘴边的棕猫。

　　也许因为四条石龙的拘束太难受，封环突然仰天长吼，在轻微没人察觉的一道红光中，嘴里的琥珀被吐了出来，恰好，就是甩到呆住的钟茗面前。

　　似乎有些呆住了，她动作有点迟缓，好一会儿才伸手将已无一点生命气息的琥珀拉到自己的面前，内心意外的没有任何悲伤，只有突然一脚踩空般所产生的恐慌又空洞。

　　进而连前方的封环都给忘记了，更是没看到正盯著她神色变化莫测的红灵。

　　没有把琥珀带回去的话，回到家里面对大山疑惑眼神时该怎麽办？

　　然後也不知怎麽回事，一想到大山，她本来钝感的内心，突然很猛烈刺痛了起来。

　　因为终於意识到，当她过完这个寒假回到家里，原本熟悉的环境将会永远缺了一角的现实。

　　这两年来，她的生活，正是跟著她一起存活的琥珀所构建出来的，因此才能不让过去干扰自己，平凡并踏实的活著。

　　一直以来，正因为有琥珀在，所以失去记忆、空洞的自己才从不感到寂寞。

　　正因为有它在，所以她在面对钟家的过去迎面而来，能保持住本心，满心只是想著，要跟它一起回到都市，回到正常的生活中。

　　所以才参加这不现实之极的山祭，才会一路上撑过来。

　　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双瞳，隐隐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