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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曾侯乙墓(完) ...


  •   袁北脑子里一片空白,白昕怀里的人皮肤白得泛青,嘴唇亦是不带一丝血色,看着早已不是活人的样子,但是他也相信白昕的话——徽姐她没有死,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她的魂魄。

      少年和尚听到白昕的话却不屑地笑笑:“是没死,但也快了。你还记得八年前井里头封着的那个桃花老太吧?嘻嘻,老猫妖,你真是老了,连她死前在程徽身上下了个诅咒都没有及时发现。让我猜猜,那老女人死前说什么来着。”

      和尚并起三指在空气中一捏一转,手里就多了朵桃花。他将桃花凑到鼻子前轻轻一嗅,抬起那双桃花眼,捏着嗓子学女人的声音,“我今天的痛苦,总有一天也会让你们尝到!”他声音忽然拔得极高,像根金属簪子猛然划破棉帛的动静,刺得人从耳朵眼疼到心上。

      “和每次一样,她又爱上了你。不过那老女人的诅咒却让她一旦对你动情身体就和寻常人无异。修罗刃是阴间最霸道的利器,寻常人的身体可是承受不起的呢。”和尚说着又开始嗅指尖的那朵桃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说完那些话,和尚竟轻佻地唱起曲来,勾魂摄魄的眼睛里一片水光滟涟。

      “说完了?”白昕终于抬起头,说了至今为止的第二句话。“滚。”他笑得眼如钩月,可眼睛里的光却是冰冷得渗人。

      声音很轻,却让袁北毫无来由一阵瑟缩,可那位厚脸皮和尚却露出一脸欠扁的笑,学着十来岁的小孩腔调:“贫僧这会可不能滚呢!我看徽姐姐留下的烂摊子昕哥哥这会也没心思处理吧~”

      白昕淡淡扫了他一眼,将程徽打横抱起走到客房里稍微空旷一些的地方。一道暗黑忽然将空气劈开,那一瞬间,强劲的风力便从缝隙里猛扑而来。风阴冷如刀,将房间里的东西吹的四下乱飞,玻璃窗也在风力下剧烈地晃动。袁北恍惚间只觉得强风源头便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忍不住又向后退开了一步。

      刀风中,白昕那头银白的长发凌乱如飞雪,一身白的他站在那片无底黑暗前简直亮眼得如同一道光,那些带着夜色的风也丝毫不能减弱的光。

      “她到底不是凡人,十殿阎罗,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和尚的话不一会就飘散在风中。白昕头也没回,大步踏进了那片黑暗。当他最后一缕头发消失在黑暗中后,那道暗色忽然就合上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狂风也随之停止。两个人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躲在一旁看着不难受么,阿尧?”白昕刚一消失,和尚便忽然转头对身后的空气说话,声音很是温柔。

      袁北一怔,却看见和尚身后忽然渐渐显出个人形来。看上去和程徽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他发色柔和,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都说了让你别跟来。”和尚边说,手就边抚上了那男生的脸颊。

      那个被称作“阿尧”的男生一把拍掉他的手,抬起脸来平视着和尚:“看着她受苦,你很舒服?”他五官精致,轮廓柔和,整个人犹如暖玉般温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很是温和。可再没有眼力见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责怪意味来。

      “怎么会呢。阿尧难过,我就更难过。”和尚笑得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他俩身高差不多,站得又极近,若不是和尚反光严重的大脑门,两人站在一起倒是一副极美的画面。虽然画里的暧昧气氛浓得让袁北想吐。

      “你和她不同,怎么可能会难过。”对着和尚的那张笑脸,“阿尧”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用那种温和如春水的声音说着冷冰冰的话,“你当初从她那里要我过来,看中的就只是我方便利用的破坏力。我道行尚浅,自然由你摆布……不过,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话说到这里,那个温和的男生轻轻咬了咬嘴唇,吞下了后边的话。

      “她要是过不了这一劫,你也要去死?还真是情深意重呢!那刚才怎么不出来,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和尚哂笑,一脸不屑。“你大可以和那只老猫妖一样,一世一世的守着她。”

      然而那个温和的男生只是摇头:“不一样的。对我而言,她是独一无二的。转世重生的全都不是她。”他说着绽出个浅浅的微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既不信,也不会明白。”

      “是啊,我呢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现在的你。”和尚眼里忽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放心,只要你乐意随她去死,我也不会拦着。没有价值的东西留着也是无用。”

      话音刚落,和尚刚才还在抚摸“阿尧”脸颊的手就忽然朝甘丹伤口撒了把粉末。烟尘还未散去,躺倒多时的甘丹终于发出了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

      “话说够了就赶紧替她收拾烂摊子吧。”和尚瞄了眼地上或生或死的三个人,对阿尧露出意义不明的笑,“不过还是要借你身体一用。”

      阿尧回了他一眼,两步走到刘明宇的尸体旁边,刚要有所动作时忽然看见安安和袁北正盯着他看。他不觉收了手,冲那两人笑得温和:“你们还是别看这了,一会会有些恶心。”他笑起来很好看,葡萄酒色的眼瞳像两块透亮的水晶,有着阳光一下子就能穿透的清越。

      袁北愣了一会,只听得和尚阴阳怪气地插嘴:“不是让你别随便对人笑么?看把这位弟弟迷的都不会说话了,这样下去,我可是会吃醋的呢。”

      阿尧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一转身,站到了那两人只能看到背影的角度。从袁北的角度只能看见刘明宇烂了半边的身体忽然迅速地化作一滩腐水,酸臭。然而那滩腐水消失的速度却比化水的速度更快,只一瞬,地上的腐水就消失殆尽,甚至没有在瓷板地面上留下半点痕迹。而在整个过程中,阿尧似乎一动没动。

      袁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觉告诉他,刘明宇的尸体,被这个叫阿尧的帅哥给“吃”了。因为在腐水消失的同时,他看见阿尧飞快地抹了抹嘴巴。然而更让他惊讶的事却还在后头。

      “吃”完刘明宇尸水的阿尧转过身来,却不再是那张清隽的脸。五官不再精致,肤色也开始暗沉,两颊渐渐的塌下去,很快,那个帅气的阿尧竟然变得和刘明宇一模一样。

      “在这里死了人不好交代,我暂时顶了他的样子,这个人再不送医院他的手臂就该废了。”阿尧看了看甘丹,眉头一皱,飞快地解释了一通。袁北和安安脑子早不够用了,这时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差不多是阿尧说什么他们都会照着做。

      然而甘丹刚在搬运过程中恢复些意识,一睁眼,看到死去的“刘明宇”居然在抬他,吓得脖子一梗,顿时又晕了过去。几人不等他醒就合力把他还有昏迷的谭文昊弄到了医院。从送诊到和医生交流,其间一切事务都是这个新冒出来的阿尧一手操办的,对于几人的伤,也不知他具体是怎么跟医生解释的,反正没有人对甘丹的伤产生怀疑。

      谭文昊除了背部抓伤之外没有别的损伤,在病床上躺了不久就清醒过来。安安胸口的伤也很快就包扎完毕。倒是袁北手掌上类似尸斑的青斑让医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直劝他做检查,说是怕细菌感染。然而几乎是把能查和不能查的仪器用了个遍,也没有检查出什么眉目来,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阿尧”处理事情得很干净,三天后,袁北就顺顺当当地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只是,直到他离开随州的那一刻,他都再没见到程徽和白昕。

      下了火车,一个人拎着三个人的行李磕磕碰碰地挤上了公交。看着车离家越来越近,袁北却忽然就有些害怕。怕白昕和程徽真的从此消失,怕回到家后他仍然只是一个人。带着这些念头,袁北又在家附近都转了半天。等他磨蹭到到家楼下时,天色已经暗了。

      上楼前他特意看了眼自家的租书铺,铁门紧闭着,和离开时一样。他摸出钥匙,刚插进锁孔却又莫名其妙的收了回来。一咬牙,拎着行李冲上了楼。家里和他想象得一样,一片乌黑清冷。顺手开了灯,冷色调的灯光下,走之前咬了一半的糕点在桌上搁着,旁边还散乱地摊着几本程徽常看的书。

      袁北放下包,将桌子和沙发收拾干净了后,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一直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们不会回来了”。那个声音渐渐的由细语变成了轰鸣,震得他一阵发晕。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手上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他对白昕和程徽了解实在太少,他甚至不知道要从什么渠道去打听他们的下落。不要说谭文昊和安安,就连那个自称曾经是徽姐手下的“阿尧”他也仅仅知道那人叫做唐尧。

      两周后,日报上刊登了一则大学生出游不慎跌落山崖身亡的消息。死的那人就叫做刘明宇,是T大历史系的学生。报纸上说学生的母亲在儿子出事后几度昏厥,至今卧病不起。这大概是唐尧能给刘明宇安排的最好结局了吧,如果他母亲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就不仅仅是卧病不起了,袁北想着,合上了报纸。

      今晚有家长会,本来该是徽姐去的。可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班主任却把他叫了过去,跟他聊了最近一次考试成绩下降的事情,末了,又很亲切地说一个人过不容易,让他学习和生活上有困难尽管直说。袁北心里诧异,一直惜字如金。在老师放他走后立马往家里飞奔。

      冲进家门,他连鞋都顾不上换就冲进程徽的房间,他记得户口本就在靠窗的柜子第一层搁着。然而抽屉里空得很,里面只有一张存折,上边是他的名字。数额不能算多,但也足够撑到他高中毕业。袁北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那张存折从他手中落回抽屉。

      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小小热闹过的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而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在最初的失落和不适过后,袁北又恢复了单调平静的生活。只是人比以前更加沉闷。

      在某次月考结束的下午,他毫无目的的逛到了一条平时去得少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徽徽!”下意识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弯腰抱起一只有些胖的白猫站在店门口跟几个小女生说话。

      “明明是只白猫为什么要叫‘灰灰’?”中间的女孩子好奇地问男人。

      男人笑起来,摸了摸怀里白猫的头,“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呢,名字不是我取的。”

      “哦~是老板娘取的吧~”小女孩们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老板娘,嗯,对。她很喜欢这个名字。”男人笑着回答,没有去解释女友给白猫取的名字是“徽徽”而不是“灰灰”。

      “需要买花吗?进来看看吧。”男人笑着朝他打招呼时,袁北才醒过神来,发现刚才的女孩子早已经走了。花店门口只剩下这个抱着猫,笑得亲切的短发男人。

      “……你是谭文昊!”原来剪头发了,难怪刚才没能认出来。

      “你认识我?”男子眼里是明明白白的疑惑。

      袁北一愣,却见一个美丽女子风风火火地从街道那头赶来,一见到谭文昊就绽出一个无比明艳的笑容:“哎,久等了吧,离职手续终于都办好了。”说着亲亲热热地挽上了谭文昊的胳膊。

      “安姐姐,这只猫的名字是你取的吧。”袁北问。

      美丽女子一怔:“是啊,你认识我?”

      袁北低头,伸手去逗弄那只有些胖的白猫:“徽徽,很好听的名字。”

      白猫被人逗了一下午早有些不耐烦了,见袁北朝它伸出手来,很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把头埋进谭文昊的臂弯里。袁北借机与他们随意说笑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果然,除了他,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两人的存在。这样的感觉让他心慌不已,只有回到家里,看着他们曾经住过的房间,用过的东西才能将那种往事如梦的感觉暂时压制。抱着这样的心思冲回家,却发现门口站在一个人,是那个笑起来温暖清澈的唐尧。

      “你找谁?”袁北问。

      唐尧笑着,却不说话。

      “要进来吗?”

      点头。

      不知为什么,虽然看过他“吃”刘明宇的样子,袁北可是对这个人他却并不排斥,甚至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就好像在他身上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唐尧进屋后也不坐,只是静静地站在程徽的房间里。好像那里拥有什么美好的东西一样。

      “那个……唐尧……”袁北忽然有些心慌,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可是里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徽姐她……没事吧……”

      唐尧缓缓转过身来,袁北忽然觉得他笑容有些哀伤,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却听得唐尧说“她没事。”他说着停了停,“始终是他,真不甘心呢。”这一句他说得很轻。轻得袁北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你居然还记得她。看来也不一般呐。”唐尧打量了他两眼。

      “……”袁北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追不上她的脚步的,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唐尧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直到他消失很久,袁北还愣愣地望着他站过的地方。虽然不明白唐尧的那些话是谁什么意思,但他一直压在心底的一个念头却因此开始蠢蠢欲动。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再遇到那两个人。
      总有一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曾侯乙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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