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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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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跟着徐云甫走了一路,她说了工厂那边对他有处分,在家反省一个月。
徐云甫坦然接受,没有开除就好,他还能在家里做做农活。
他回家也闲不下来,拿着竹子开始编竹筐。
“我爸爸是做篾匠的,竹子要选这种青篾,比较柔软而且富有弹性。”说着徐云甫细细地编了起来。
陈锦也蹲下身,把青篾在指尖绕了几圈,觉得挺有意思的。这里不但靠海近,而且还有连绵不绝的山脉,山上种满了绿竹。
竹子最外面那层表皮叫青篾,能做成各种生活用品,从盛东西的篮子到夏天睡觉的篾席。
篾匠手艺都是细致活,徐云甫手上的篾片被他剖得像蝉翼一样轻薄,这样编出来的物件,又细巧又结实。
“这是个辛苦活,你放着别动。”徐云甫说,“等下把手扎到了。”
“我还以为你想教我的。”
“没有,我怕你无聊,和你说说话,这不刚好在做篮子。”
“这些做出来自己用,还是拿去卖钱?”
“以前拿去卖过,现在没时间做,自己用用,你要不要,送你一个。”徐云甫说。
“不用,我家也有。”
徐云甫低着头慢慢编织,“我爸爸上山砍毛竹的时候,不小心跌下了山,两天后才被人发现的,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很伤心吧。”
“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人死了意味着什么。到大了,知道人死了的时候,伤心的感觉早就过了。”
“嗯。”
“爸爸死后,最大的感受就是穷,吃不饱饭,没钱。”徐云甫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开始湿润,“所以,特别想赚钱。”
陈锦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宋麒麟的那些话,肯定伤到了徐云甫,虽然他装的不在意的样子。
以后的工厂,也许会按劳分配。陈锦想起陈荣的话。
“你看没看报纸?”她问道。
“什么?”
“上头开会了,报纸上说,会议决定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陈锦说。
“那又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这个世界要开始变化了。”
“是吗?”徐云甫笑着看着她,觉得她懂得可真多。
“你不信吗?”
“信,当然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徐云甫说,“那报纸上还说啥了?”
“以后会逐渐打破大锅饭制度。工厂的工资分配按照能力分配。像你这样,什么都会的人,那以后可吃香了。”
徐云甫笑起来,“咱们厂也这样?”
“对啊,你看现在都是按照级别工资和资历工资,如果说一个人就是来厂里久,级别和资历都高,这样是不合理的。会严重影响工人的生产积极性。”
他凑近,兴奋道:“那以后,像我这样的人,会得多少工资?”
这个陈锦也不知道,她只是把报纸上,她看到的东西转述一遍而已。
徐云甫追问道:“一百块有的吧?”
“应该有吧,不过我觉得你不够大胆啊,加一个零也可以的。”陈锦笑道,做梦应该往大了做。
“啊!那样的话,不是一个月就能买一台电视机了?”
“真的哎。”陈锦星星眼道。
“你说得我心都热起来了。”徐云甫想着人该脚踏实地一些,但偶尔做做梦也是极好的,“要是我以后真得了那么多工资,给你管好不好?”
陈锦听到他的话不知所措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工资都给她管。
正当她想说话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哥?”徐云月推门而入。她看到家里有人,好奇地看着陈锦。
“这是?”
“我妹妹,徐云月。”徐云甫介绍道,“陈锦,也在蛟龙服装厂上班。”
两人寒暄了一阵,徐云月坐下后,欲言又止。看着二人,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哥哥还是头一回带女孩子来家里。看着年纪也不大,穿得挺好看的。
“哥,你怎么也不给人家倒杯水啊。”徐云月说着起身,往屋里走去。
“啊?你渴不渴?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这就是你妹妹啊。”陈锦低声问,“上次说的?”
“啊对对!”
陈锦看着她从屋子里走出来,递给她一杯水,她谢过。
正当她喝水的时候,屋外又传来了人声,“徐云月,你给我滚出来!”
陈锦见陈云月的手止不住地哆嗦,好像很害怕一样。
“怎么了?”
“没事。”徐云月站起身,要去开门。
徐云甫抢先一步,看着徐云月,气着问道:“他这是几个意思?”
大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徐云月只能老实说,“他打我,我就跑回家了。”
“他为什么打你?打你几次了?”说着,要去看她的手臂。
徐云月觉得丢脸,拉着袖子不让他看,“哥哥,我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有你哥哥在的一天!你就还有娘家人!”说着,徐云甫拿着扫把前去开门。
陈锦赶紧拦下他,这不是刚从拘留所出来,又打架斗殴,等下说不定严惩,要坐牢了。
“你火气别一下子就上来,消消气。”
“我妹被打了,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徐云月哭了起来,将结婚后发生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原来,她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一块南瓜就被婆婆破口大骂,她只是反驳了几句,婆婆就去王德彪那里告状。
婆婆说吃那么多,浪费粮食。吃多了也没个结果,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徐云月听了生气,但她性格软弱,只能忍气吞声。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在洗碗的时候又不小心打碎了碗。
婆婆就觉得她就是故意报复,家里一共没几个碗,她还摔碎一个!就是成心要和他们家作对。
婆婆劈头盖脸一顿骂,王德彪还拿着柴火棍打了她。
她这才受不了跑回家,原以为王德彪不会追过来,没想到还是来了。
她觉得十分丢脸,让哥哥也没面子了。
她早上做了农活,肚子饿了,才多吃了一块南瓜。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只不过婆婆故意找茬。
她都百般忍让了,但是婆婆总能找到理由羞辱她。
徐云甫一听,更气不过了,操起扫把就要揍这个王八孙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女人啊!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门一开,王德彪恶人先告状:“你们家怎么教育出这种媳妇儿的!”
徐云甫上前就要打他,徐云月拦住他,两个人拉扯了一阵。
“你放开我!”
“哥哥,算了,别打了。”
“我今天不教训他,我就不姓徐!”
陈锦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根本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劝他不要冲动,但是听到刚才的事情,又忍不下这口气。怎么能那么欺负人呢!
徐云月哭着说:“我就不该回家的,我和他回去了。”
“回去!?”徐云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和这种人回去,他气道,“你不许回去!”
“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她就是我们王家娶的媳妇儿!”王德彪说,“但是!你们徐家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在婆家摔碗摔筷的!要赔钱!”
欺负他妹妹,到头来还想在他们家讹上一笔钱,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我真的是不小心的,真的。”徐云月委委屈屈地解释道。
“不小心,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王德彪说。
“我打死你!”徐云甫趁着他说话的间隙,一扫把抡上去,却打了个空。
“你敢打我?”
“你打我妹妹,我就不能揍你!”
“她是我家的,我怎么不能打了!”
“她是嫁给你,又没卖给你!”徐云甫说。
“你家还收了我们家的彩礼呢!我轻轻打她两下怎么了!”王德彪也有些心虚道。
“什么彩礼!不就是两对种兔,外加两百块钱!两对种兔拿去你家生小兔去了,卖皮子卖兔肉的钱都是你拿着。两百块钱买了结婚用的被褥,都用到你们王家头上了!你哪里来的脸,好意思说彩礼的!”
王德彪反驳道:“家里不是为了娶老婆盖房子,花了一千多块钱,那房子徐云月也在住,一分钱都没花,还能住新房。”
徐云甫气炸了,怎么有那么没皮没脸的货色!他们家盖房,土地和房子都是王德彪的,结个婚,难道媳妇儿住进去还要付房费不成?
“那我妹妹就回家住!不和你过了!”他脱口而出。
这话把王德彪弄懵了,本来想着来徐家讨上几十块钱,结果徐云甫这么说,那不是儿媳妇儿也要没了?徐云月不在的话,谁来收稻子?南方的四季,水稻有两季,春天播种下去,夏末就能割头茬。虽然徐云月生不出孩子,但是家里农忙时,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他撇了撇嘴,说道:“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劝分不劝和!哪有你这样的人!”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去了,徐云甫瞪着眼,骂道:“你这孙子!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现在又说这种话!”
“我刚不是生气嘛,徐云月动不动就跑回娘家。”王德彪觉得自己给个台阶下他就该知足了。
“你打她!她还不能回家了?她还是有娘家人的!”徐云甫说。
王德彪理亏,有时候他妈一拱火,他脾气也上来了,再加上一年多也没个孩子,村里头人的闲言碎语不断,他就打了她。
“云月。”王德彪语气软下来,“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不许去!”徐云甫拉着她,“这事情还没完!”
“唉,人家就是两夫妻斗个嘴。”王德彪笑道。
徐云甫觉得恶心极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尖嘴猴腮的表情,一转头马上就,脸都快笑烂了。隔夜饭快要吐出来了!
“哥哥,算了,他这样说,我回去了。”徐云月央求道,王德彪服个软,她也知足了。难道真的要回娘家,这个事情太复杂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了。
离婚这种事情,她想都没想过。
徐云甫觉得自己的妹妹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被人这么欺负。但他又能有什么好办法,他也气,可能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做好榜样,自己在工厂里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妹妹才会这样。
他但凡有本事一点,王德彪也不至于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她了。”王德彪见徐云甫不说话,补了一句,“走吧,我们走了。”
徐云月见他哥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知道他很生气,但几个人僵持不下,更不好,于是说:“哥哥,那我走了。”
直到两人离开很久,徐云甫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直愣愣地像一块木板一样杵在门口。
过了很久,徐云甫终于不再像一只充了气的河豚那样鼓鼓的。
他坐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真要说,王德彪总归也是他妹夫,关系搞僵了,徐云月在他们家的日子更难过了。
他自嘲道:“我刚是不是挺丢脸。”刚才那么狼狈的一幕,被她看到了,他觉得无地自容。
陈锦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为了家里人拼命没什么错,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方法。但是他现在一定也很难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