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的黎明[七零]》飞鸭

16、第 16 章

　　万事开头难，徐云甫想着，新的生产线找年长的人，要么就是刺头，要么就是老油条，他管不动，于是就在20岁左右的年轻人里拉起了一支队伍。

　　定制的布料，生产周期有月余，所以备料排产阶段的任务先不安排，等布料顺利到厂之后再做计划。

　　他首先考虑的是设计打版和剪裁，这两样事情可以先安排下去。
　　之前在黑板上教学的是戴师傅，没想到很快他也成了师傅。
　　都是一个服装厂的，本来就有基础，教学难度不是很大。只不过大家也有他一开始接触西装的疑惑，那就是中国人穿会好看吗？
　　毕竟大家平时都没见过穿西装的，对于这种新事物有疑虑也是正常的。

　　于是，徐云甫就将之前做的西装拿了出来挂在人台上，“你们谁想试试看？”
　　“这就是西装？”王亮看着自己笔记本上的，又看了一遍成衣，“做出来是这个效果？”
　　几个女孩子看到后交头接耳，小声地说着话。
　　“就是你了，王亮，你来试试。”徐云甫将衣服拿下来，递给他。

　　“我能行吗？”
　　“你身材和我差不多，尺码没问题。”
　　“我不是说尺码，我意思是……”
　　“难为情啊？”
　　“你说什么呢！给我，给我，说穿就穿啊，怕啥。”王亮接过去，穿上后有些佝偻着背，第一次穿这种挺括的衣服，真是不太习惯，好像手脚都被束缚住了一样。

　　“背挺直，不要驼背。”徐云甫拍了拍他的背，“你看这样不是挺好看的。”
　　“好看吗？”王亮疑惑道。
　　“小伙子要自信一点。”徐云甫说。
　　作为生产线的负责人，做最基本的精神支柱的意识还是要有的。他想起沈主任对他说的话，有可能大家都在迷茫阶段，这个时候，他不能否定自己。
　　不然的话，整一个团队都会乱作一团。就像打仗一样，将军的信念一定要足，这样手底下的士兵才会打起精神来。

　　人呐，主要是活一团气，气在了，什么事情都能做成。

　　“挺帅的。”王纶美笑着，小声地说。
　　“哈哈，帅啊！”王亮低下头瞧了瞧，又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西装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将人的身形和线条修饰得很出彩。”徐云甫高兴地说，“现在大家看到了吧，要对我们做的事情有信心。”
　　“那做出成品来，我自己先买一件回去显摆显摆。”

　　教学了一上午，徐云甫有些口干舌燥，中午吃饭的时候喝了好几碗咸菜笋丝汤。
　　王亮坐在他边上，问道：“组长，下午学什么？”
　　“和上午一样。”
　　“一样啊，我还以为能拿一些布料实践一下呢。”
　　“那么想显摆？”
　　“嗨，你别说，我穿上还真蛮英俊的。”
　　徐云甫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怎么那么自恋。”
　　“你说穿这身，去和女孩子约会，会不会成功的几率大很多？”
　　“不知道。”徐云甫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身边走过，目光不由得跟了过去。

　　“组长，你看啥？”
　　徐云甫指了指，问道：“刚才那个，不是罗月吗？”
　　王亮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是吧。”
　　徐云甫记得她结婚后就回家了，怎么今天也在厂里？
　　“我记得她老公是厂长儿子吧？”王亮说，“去年厂里老传她的事情，我还听过不少呢。”
　　“我怎么没听说，说来听听。”徐云甫好奇起来，凡是和陈锦有关的消息，他都很感兴趣，包括她的各种朋友。

　　“车间的人说她是未婚先孕，然后逼婚的吧。”王亮淡淡道，“后来闹大了，厂长也知道了，就结婚了。”
　　印染车间倒是没听说，徐云甫想了想，“那她今天是来上班的？”
　　“怎么可能，我上次也见过她，和厂长坐一块儿呢。”王亮说，“估计是宋麒麟赌博输钱了，没脸找他爸要，让他老婆出面。”

　　王亮吃了一口菜，继续说：“有人好几次看到宋麒麟从游戏厅出来，身边还搂搂抱抱的。”
　　这事情太过震惊，一时间让徐云甫有些惊讶，“不是结婚了吗？”
　　“他们那群人玩得都挺野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没结婚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王亮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呗。”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别的事情，最近厂里发生的事情特别多，宋麒麟和罗月的事情只是在众多大事情中发生的小事情。
　　更大的事情就是很多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新成立的车间。很多人不看好，很多人说闲话，很多人觉得为什么要改革，原来的日子也过得去。

　　一连好几天，徐云甫都在讲西装的设计打版。自己学和教别人是两回事。
　　自己学的时候，没有遇到多少问题，等到教别人的时候，遇到的问题一大堆。
　　“袖口处打线钉，要留多少位置？”
　　“面料背面粘衬，领子，是缝什么针？”
　　“袖子沿着袖山弧线，针距需要多少？”
　　“领棉，领底从哪里开始缝合？”

　　徐云甫一听到问题就慌，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聪明了，所以之前没有遇到这么多问题。
　　现在轮到自己教学的时候，问题一个比一个多。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需要问。
　　算了算了，人笨一点总比油嘴滑舌的好多了，至少笨能教得会。

　　好几个晚上，他都睡不踏实，不是想着布料能不能如期交货，就是想着按照这个进度，工友们能不能都记住制作流程。
　　真是要了老命了。

　　一日，他晚上睡不着，就出门转了转。
　　他走到了一片田地里，看见田地里种了大片爬藤的丝瓜，低矮处种了一些番茄，还没完全成熟，小小一串串青色的果实在微风里摇晃。
　　他闭上眼睛在田埂上坐了下来，随手摘了一条狗尾巴草衔在嘴里。

　　要是陈锦在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他听人说高考特别难，几百个人里面才录取一个，纯纯的天之骄子。
　　如果念完大学，肯定不会再回厂里了，到时候不知道分配到什么好工作了。
　　往后的日子，他们两人就像互不相交的两条线，各走各的路。

　　要不给他写一封信，说什么好呢……

　　又过了一个月。
　　在工友们的不断努力下，第一件西装终于做出来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件、第十件、第一百件。

　　徐云甫看着这笔挺的西装，内心深处无限感慨，这第一步总算是踏出来了。

　　不过现实又给他浇了一盆凉水。在供销社柜上卖的西装，根本无人问津。
　　人家都觉得这是啥新奇玩意儿，见都没见过，穿这种奇装异服，在人群里有些格格不入的。

　　徐云甫也很郁闷，他托着腮想了想，和大家解释：“现在正是夏季，都开始换上短袖或者白背心了，没人买也正常。要等到秋天，特别是深秋的季节，大家才会购置。到时候别说是一百件了，一千件都卖得出去！”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道：“我听说国外的第一台纺纱机叫珍妮纺纱机，大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很恐慌，但没多久，大家都发现珍妮纺纱机做出来的纱不但质量好，而且效率高。我认为，我们这几个月共同努力，做出来的西装，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可。”

　　徐云甫最近听到厂里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瞎搞，浪费钱，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要。
　　有些好事者还到处说什么，自己料事如神，这事情肯定成不了。
　　当初他就反对的，看吧，就猜到了这种结果。
　　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听多了，必定影响大家的心情。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满腔热血付出的一切，没有换回来好的回报。

　　徐云甫自己也清楚，这些话不光是讲给大家听的，而且也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现在也太需要别人的鼓励了。他才20出头，第一次接手那么大的项目，而且初试水并没有成功。
　　这种担子，任凭压到谁头上都不会好过的，况且他还是第一负责人。

　　下班了，他等所有人都走后，愣愣地站在生产车间发呆。
　　他摸了摸人台上展示的西装，内心无比煎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星星点点。
　　他回家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陈锦家。正是放暑假，不知道回没回家。他的那封信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终是没有勇气寄出去。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想走，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哥哥，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来？”陈锦问。
　　“他找女朋友了？”范文霞问。
　　“妈妈还不晓得吗？”陈锦问。
　　“他又没和我讲过。”范文霞说。

　　“我看过照片了，特漂亮。”陈锦说。
　　“瞎说什么呢。”陈荣去捂她的嘴，“不是说了要保密。”
　　“你单位分房子了吗？”范文霞问道。
　　“快了吧。”陈荣说，“妈，你别听妹妹瞎说，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我哪里瞎说了！”陈锦笑道。
　　“房子大不大的？”
　　“三十四平吧，有厕所，但是厨房是和别人合用的。”陈荣说。
　　“能分到已经很好了，毕竟在城市里。”陈锦说。

　　“你去去去，我和妈妈单独说两句。”
　　“嘁，谁还稀罕听似的，不就是问妈妈借点钱的事情么。”说完她起身，“我去买点蜜饯，带回去给嫂嫂吃。”
　　“吃什么蜜饯那，我那儿又不是买不着。你这么……”

　　没等他说完，陈锦就去开门，她一开门就看到徐云甫站在她家门口。
　　“嘘！”她将食指放在嘴边，又悄悄地关上门。

　　两人到了一处安静的空旷地，陈锦才停下脚步，她并未说话，而是等着徐云甫说。
　　半晌，徐云甫才开口道：“放假了？”
　　“嗯。”
　　“那个，学习很累的吧？”
　　陈锦扑哧一笑，两人怎么现在变得那么生分了，这话说出来，是他爸爸问的都不奇怪。

　　“你来就是问我这个的？”
　　“哦，那不是的。”徐云甫想起正事，从包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她说：“送你的。”
　　他见陈锦想拆，赶紧劝阻道：“回去拆。”
　　“是什么？”陈锦不解道。
　　“回去你就知道了。”

　　陈锦觉得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突然送我东西干什么？”
　　“啊？”
　　“你那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徐云甫一想到她说的什么，脸一下子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支支吾吾道：“当……当然了。”

　　陈锦抿着嘴偷偷笑，“那你说说，你怎么努力的？”
　　徐云甫思忖片刻，才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末了，他觉得没脸，把事情搞成这样，又补充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挺丢脸？”
　　陈锦倒是没有马上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有这样的结果，并不会很奇怪。”
　　“什么？”
　　“要是所有的事情，都很容易做到的话，要不是人人都去做了？”
　　“那倒也是。”
　　“你要去做一件大家都做不成的事情，失败一次，大家都会笑话你，说你不自量力。这些人嘴巴上下一碰的，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陈锦说，“你一旦做成功了，他们又马上闭上嘴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啊。”
　　“他们以为你和她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你没成功，他们才笑话你。但凡你和他们拉开很大的距离，觉得自己和你不是一条起跑线的时候，就会对你心悦诚服的。”

　　徐云甫内心感叹，这上过学的，果真就是不一样，把大道理化繁为简，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嗯。”
　　“所以，开心点了吗？”
　　“看出来了？”
　　“嗯。”陈锦笑笑。

　　“我给你写过信的。”
　　“那我怎么没收到？”
　　“这不是，没寄出去么……”
　　陈锦无语，没办法，这人就是这样。光会埋头干活，一点情商都没有的。

　　参考资料：
　　1.《西服制作工艺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