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的黎明[七零]》飞鸭

28、第 28 章

　　86年夏，电视上在放映《西游记》，徐建平看得津津有味。
　　陈锦在织毛衣，在间隙的时候看几眼，就是黑白的，什么时候换上彩色电视就好了。

　　她听到屋外有人在喊：“在家吗？”
　　“谁啊？”陈锦纳闷道，她见徐云甫在烧饭，就去开门了。
　　只听到一声“在家吗”，结果一开门，屋外围了一圈人，密密麻麻，大概有二三十人。

　　陈锦赶紧闭上门，问：“你们谁啊？”
　　带头的人说：“我们是蛟龙服装厂的工人，您是嫂子吧？”
　　陈锦这才又将门打开，疑惑道：“这是？”
　　“徐主任在不在的？”刘德海问。

　　“在家是在家，但是你们……”那么多人，都要进屋子里来？
　　“哦，在家就好，我们有事情找他。”
　　陈锦点点头，转身和徐建平说：“去叫你爸爸过来。”
　　“好的，妈妈！”徐建平说着跑去厨房喊爸爸。

　　没一会儿，徐云甫就出来了，看到门口围了一圈，也吓了一跳，“这是？”
　　刘德海进来，看到徐云甫还系着围裙，说：“主任真是好老公啊，烧菜呢。”
　　“啊……是，是。”徐云甫脱下围裙，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么多人是？”

　　刘德海拉起他的手，热情道：“主任，我们全靠你了！”
　　“什么？”
　　“主任，我们全靠你了！”门口这帮工友齐刷刷喊道。

　　好吓人啊！徐云甫拍了拍胸口，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陈锦也被吓了一跳，这场景怎么那么像誓师大会。

　　刘德海气愤道：“没有他们这么搞的！我们坚决不同意！”
　　“用公司的钱，买公司的股份，结果到头来，公司全成了宋应智和宋麒麟他们两父子的产业了！”
　　“对！我们不同意！”

　　“原来是这事情啊。”徐云甫说。
　　“你知道啦？”刘德海问。
　　“嗯。”

　　徐云甫听陈锦说过，很多工厂都是这么搞的。还有更过分的，先把工厂搞赔钱，然后用一个很低的价格买下。或者是先把工厂搞破产，用贷款买下工厂，然后卖一个合理的价格。
　　这其中的门道多得很，反正这些人，有的是办法。
　　徐云甫试图抗争过，结果就是如此了，一撸到底。

　　“徐主任，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呢。”徐云甫说，“你们呢？”
　　“我们也还没想好，不过有另外一群人去工厂闹事了，这么搞我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哦。”徐云甫若有所思。

　　“你看你要技术有技术，要能力有能力，怎么现在成了这样！”刘德海恨铁不成钢道。
　　“我混的不好是吧。”徐云甫心虚道。
　　“那都是他们的错！”刘德海说，“我们都来支持你了！”

　　徐云甫顶撞宋厂长的时候，大家都没吭声，反正坏事儿没落在自己头上，明哲保身。他估计现在工友的利益受损了，才会来找他。

　　“所以？”
　　“所以！就让他们尝尝工人爷爷的拳头的厉害！”
　　“啊？”
　　“你有什么条件，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们讲，我们能做到的，一定能满足你的！”

　　众人嘀嘀咕咕道：“对对对！”，“没错！”
　　“哦，我是他们的代表，我的诉求，就是他们的诉求。”
　　徐云甫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说：“容我想想。”

　　“行！你深谋远虑，有消息马上告诉我们，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深谋远虑这种成语都用上了，徐云甫感觉他们真是热情过了头。

　　人群走后，徐云甫还在树底下回忆着刚才的事情。真是突如其来啊，他都没料想过这种画面在家里出现，诡异，太诡异了！这群人该不会是想害他吧！

　　“吃饭了！”陈锦喊他。
　　徐云甫起身，抱起身边的孩子，逗弄道：“宝，吃饭了。”
　　“走了？”陈锦将筷子递给他。
　　“走了。”

　　“你怎么想的？”陈锦问。
　　“领导，我听听你的看法？”徐云甫打趣道。
　　“我没什么看法。”陈锦说。
　　“你怎么能没看法呢，你意见最多了。”徐云甫笑道。
　　“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的精神世界都要崩塌了。”
　　“怎么？”
　　“没什么。”陈锦慢慢地吃饭，也被今天的事情吓了一大跳。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锦哄着徐建平，给他讲故事，讲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
　　等他睡着了，陈锦才离开。

　　“老婆。”
　　“嗯。”
　　“睡了？”
　　“嗯。”

　　“你今天好像话不多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心里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今天做一下功课吧？”
　　“……”

　　半个小时后，徐云甫气喘吁吁地下来，躺回自己的枕头，说：“不管有什么压力，做完功课之后，就感觉一下子放松很多啊。”
　　“就你爱学习了。”
　　“喜欢和老婆一起学习进步呢。”

　　陈锦以前觉得改革当然是好事情了，但是看过太多乱糟糟的事情之后，心里无比煎熬。
　　股份制当然好，但是借着股份制，中饱私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人都是有弱点的，要拒绝金钱和权力的诱惑，要有坚定的人格，但很多人是不具备的。

　　当周围充满了一切可能性的时候，随着人心慢慢地膨胀的还有对物质，对金钱的嗜血渴望。
　　商业的法则就是金钱的法则。人内心释放出来的野兽，自私、冷漠、残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对金钱的向往。

　　金钱没有黑白，也没有对错，但在金钱的诱惑下，人心动摇，逐渐疯狂。

　　“徐云甫。”
　　“嗯？”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问我。”
　　“啊？”徐云甫支起头，侧身看着她。
　　“我有天见过宋麒麟，他问我后不后悔。”
　　“……你怎么说的？”

　　“不后悔，我看中的男人，绝对不后悔。”

　　-

　　年底，蛟龙服装厂换了厂长，由工人推选，徐云甫上位。

　　改革必定伴随着抗争，宋厂长之前就是推选上来的，现在工人们推选了新的厂长，他当然是不服的。但架不住蛟龙服装厂200多名工友的支持，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服装厂经过这一番波折之后，元气大伤。原厂长留下了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
　　首当其冲的就是财务危机，蛟龙服装厂经过他们父子二人几年的蚂蚁搬家，已经是一个空壳了。

　　徐云甫接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局面：要钱，钱没有。

　　其实国家已经给了指导思想，也已经有人比他们走在了前面。
　　《关于当前完善工业经济责任制几个问题报告》里就明确指出，调动企业的积极性、从单纯抓生产，转向重视经济效益，强调工人们的主人翁责任感。

　　但是现实情况是，为了追求数量，放弃了质量。布匹粗制滥造，生产出来的100匹布料，只有80匹的合格品。残次品随意扔在车间的地上，或者有的人还会把厂里的东西带到家里去。

　　刚开始一个人干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后来做的人多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你拿一些，我拿一些，反正大家都在拿。

　　生产管理也相当混乱，上下的工序没有任何核实，统计数量的账目混乱不堪。明明上料有5吨，成品出来都能少一半。
　　设备无人保修和保养，就连最基础的螺丝螺帽松动，都懒得去拧一下，重金购入的生产设备就这么被当成破铜烂铁。
　　到了包装环节则是给客户发过去的产品，经常发生品名对不上，数量对不上，连尺寸都对不上，连颜色都对不上的问题。

　　具体分工和责任完全不明确，反正大家的都有问题，那就是都没问题了。
　　你去厕所里看小说，那我就上班的时候看报纸，迟到早退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工友们还为了做多做少的问题，摩擦不断。小小的一个服装厂里竟然分了好几派，你有你的利益，我有我的利益，就是没有工厂的利益。

　　各个小团体之间拉帮结派的后果就是人浮于事，自由散漫，开会不断，结果贯彻的少之又少。
　　口头上的承诺一堆，但真正到了实施阶段，那些纪律和制度形同虚设。

　　大家的口头禅也是如此，“我有功劳和苦劳。”但是一出问题就是别人的问题了。

　　徐云甫没想到，自己没在的大半年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这么一个巨大的责任就担到了自己头上，也是焦头烂额，茶饭不思。

　　现在的纺织业格局比自己想象的都要严峻，各个地方都在追求快速发展，势头很猛，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供过于求的局面。
　　原先需要排队购买的的确良已经出现滞销了，花色不好看的卖不动。

　　社会的变化一日千里。

　　其他方面也是如此，人民群众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经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化。原先追求吃饱穿暖到现在也需要追求美观时尚了。

　　徐云甫一时没有头绪，就去请教了下沈主任。在和宋厂长的较量中，沈主任坚定地站在了工人这边。

　　参考资料：
　　1.《中宝志 1982年—1998年》
　　2.《激荡三十年中国企业1978-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