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小将]行客》楼上黄昏

4、四 较量

　　凤凰山腰的一块空地上，将和兵迎风相对而立。两人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犹如箭在弦上，稍有触动立刻万箭齐发。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飘落在二人视线中。通常情况下，这便是那拨动弓弦的触电了。

　　将握紧了手中当做武器的树枝，正准备出招，却见那兵突然向后退了几步，摆着手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怎么？”将皱了皱眉头，放下了手。

　　“你看你这副伤病的样子，我岂不是胜之不武，败之丢人？”兵瞥了瞥举着拐杖，腿伤还带着伤的将，满脸堆笑道，“所以，算了吧算了吧。”

　　“那之前的赌怎么办？”

　　“嗯……”兵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就当没这回事儿，所以你还是跟我走好了。”

　　“哼，小人物，想得倒美！”将鄙夷地哼了一声，同时已经执起树枝，朝兵攻了过来，“我胜了，你可不准耍赖！”

　　兵自知方才那缓兵之计已然失效，情急之下只得四处闪躲。若论武艺，自己区区小兵，自然是比不上人家大将军的。但转眼一想，将此刻既然有伤在身，自己或许还是有便宜可占的。

　　想到此，身形一闪，反倒朝将攻了过去。

　　将见兵突然改变了态度，虽然有些始料未及，但也不至于无法招架。身子一侧，很快避开了兵的第一击。

　　兵不死心，回身又准备继续攻出第二招。然而刚转过脸，却见将手中的树枝已经直指在自己的下颚。

　　兵身子陡然僵住，知道对方已经完全猜到了自己的行动。起初微微呆住了片刻，又忽地甩了手中的棍子，嘿嘿一笑，道：“不愧是大将军，两招之内就足以解决掉我这个小兵了。”

　　将紧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松动，盯着兵微微眯起眼，却并不放下手中的棍子。

　　兵面露疑色，却很快调侃道：“怎么？你还真准备拿这根树枝把我戳死？”边说还边朝那根树枝上蹭了蹭。

　　将终于轻轻哼笑出声来，放下了举在半空的手，道：“这次不算。”

　　“什么？”兵眨了眨眼睛，表情里写着极度的不可思议。

　　“你放水了，所以这次不算。”将把手中树枝往身后一甩，抬眼看着兵一字一句道。

　　“你说我放水了？”兵的目光跟着那树枝飞了出去，接着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最后歪了歪脑袋收回目光看向将，“我怎么不知道我放水了？”

　　“我腿上有伤，刚才你如果不断变化方向攻击，我定会避之不及。然而你却从正面攻击，与我正面对抗，”将哼了一声，冷静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我可不稀罕这样的同情。”

　　兵挑了挑眉，盯着将看了一会儿才忽然一耸肩，戏谑道：“没想到你还挺倔。”

　　“即使这是卫梁之间的战争，我也不会将它看作是一场胜利。”将闻言挑了挑嘴角，并不置可否，只道，“那么，再来一次。”说罢低头走出几步，在草丛里寻觅着方才丢掉的树枝。

　　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抽了拐，身子立刻失了重心，栽倒下来。然后一双手伸过来，在周身来回绕了几圈，很麻利地把自己再度捆成了个粽子。

　　“你……小人物……卑鄙！”将咬牙切齿地挣扎了一下，然而重心不稳，终究只是百搭，只能对那肇事者怒目而视。

　　兵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子很满意地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嘿嘿笑道：“这兵不厌诈可是人家兵书里白纸黑字写着的，连我这不识字的人都知道，怎么能说是卑鄙呢！”又蹲下身子，看着将，“如果这是梁卫之间的战争，我可绝对承认是梁国胜了。”

　　“无耻！”将横了兵一眼，“刚刚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胜之不武，败之丢人’，这般下作手段，还有何好夸耀的？”

　　“我不过区区小兵一介，自然你那么伟大正直。无耻就无耻，下作就下作呗，对国家而言，打胜了仗，早早结束战争就成。”兵满不在意地站了起来，一脸乐滋滋地撇了撇将，“而对我来说，别让咱这五亩良田跑了，才是最重要的。”

　　将忽然愣住。盯着兵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喃喃问道：“照你这样说，打胜仗，不过是为了速求安宁。那么，周武王当年牧野之战已一统天下，那么到了如今，为何却又战事不断？”

　　“一个字，贪呗。”兵耸耸肩，道，“如果那些国君都能像咱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安居乐业的，那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哪，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天天提着脑袋上战场的。”说着忽然又面露喜色，“不过有了你，我很快就可以摆脱这种日子了。捉到敌方将士，除了赏五亩地外，还可以终身免兵役，多好！”

　　将本来一直默然，听到兵最后一句话哼笑了声，道：“难怪你不择手段也要把我押回去。”

　　“那是自然。”兵一把把将拉了起来，背在背上，朝停在不远处的小车走去，边走还边自己吆喝了声，“走咯，早点回去，早点领地种豆种庄稼咯。”

　　然而没走出几步，二人都忽然沉默下来。

　　毕竟都是在沙场上经历过枕戈待旦的日子的，此刻由远及近传来的人马声听在他们耳朵里，就仿佛重新唤起了这样一种本能一般。

　　“听声音，大概有五百人吧。”兵定住了步子，低低道。也不知是在对将说，还是自言自语。

　　“不，没有那么多。”将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着马蹄的声音，“两百人而已。队伍分成两拨，拉得很开，而且有的快有的慢，所以听起来人数众多。”

　　兵本能地想回头看一眼将，感叹句“这你都能听得出来”。但由于两人现在的姿势，加上目前危急的形式，他决定先忍一忍。

　　随着那人马渐渐逼近，他此刻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兵脑海的同时，他已经背着将纵身窜入旁边的林子里。放下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了几丛灌木遮在脑袋上。听着人马的声音在附近渐渐停了下来，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只好透过灌木枝叶的缝隙悄悄向外窥伺。

　　“逃就逃，倒还有心思看热闹。这个时侯，应该……”将挪动着身子，找了棵隐蔽的树背身靠着，然而话说到一半，身子却忽然僵硬起来。

　　因为他听到林子外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对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

　　忽然就不顾腿伤的伤痛，有些连滚带爬地凑到兵的身边，向外张望着。

　　兵看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起初准备调侃几句，但侧过脸看到他目光里近乎贪婪的神色，不由得微微愣住。

　　便自行住了嘴。隐约觉得，将和这些人，恐怕有些瓜葛。

　　想到此，便也回转脑袋，望向外面，想要探个究竟。

　　透过灌木的枝叶，隐约看见一个穿着华贵貂裘的身影下了马，缓缓走到他们留下的小车前。此刻，小车已经被一圈人马团团围住了。仔细一看，却是卫国的人马。

　　忽然想起自己好些东西都还留在那马车上，包括将的头盔和剑，还有一些干粮。想到后者，兵顿时痛心疾首了一番，只后悔刚才逃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把粮食带上，现在倒好，人是躲过一劫，只怕是要。

　　然而，那一行人的注意力，显然和兵有所不同。为首的那个公子模样的人已经拿起了那把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很久之后终于缓缓放下，却笑了出来，有些苍凉地说出五个字。

　　“他果真没死。”

　　这五个字落在将的耳朵里，一下一下有如重创。将忽然不再继续看了下去，似乎失了力气一般就地坐了下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让兵更确信了自己方才的想法，而且他大概也猜到了，那些卫国的人马，应该是冲着将而来。

　　却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杀了他。

　　兵虽然对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惊讶，但方才那公子的一句“他果真没死”，却分明昭示着这个意思。遗憾，绝望，甚至有些愤怒的语气，兵不可能领悟错。

　　然而他却不解，卫国的人，又究竟为何这样急切地要杀了自己的将，哪怕他已被自己这般俘虏了，却还不愿放过？

　　这样想着，兵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将，却意外的发现后者目无神采地呆坐着，一双眼木然地盯着前方，早已失了之前的凌厉之气。

　　兵心里忽然触动了几分，只觉心头一紧，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继续看着那群卫军，直到那公子上了马，直到那一群人马绝尘而去。

　　颇有闲心数了数，却发现果真只有两百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