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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赵简在镜子前徘徊许久,缓缓坐下来才摘了自己头上的幕篱。
      隐姓埋名多年,似乎已经适应了不见光的日子,到哪里都带着幕篱又或是蒙着面纱,甚少将这张脸暴露在太阳底下。
      “其实,你这次完全没有必要跟来。”元仲辛抱着臂膀站在赵简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有些感慨有些辛酸,更多的是他对于未曾发生事情的恐惧和不安。
      赵简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却是小景的脸庞,“都说了七斋同生共死,这次的任务又怎么能少得了我?再者说,留我一个人在邠州,也怪没意思的。”
      元仲辛默默然没有说话,他怕的自然不是这个,而是他原以为赵简这一生都不会再入大夏,或者说这一生都不会提及“大夏”二字,更何况再次踏入夏王宫,那个他们曾经合力,将赵简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地方。
      赵简自然无奈笑笑,安慰元仲辛道:“小景早已能挑起大梁,给我们开了个好头,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元仲辛欲言又止,尽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在想什么赵简也心知肚明。
      十年之前,赵简身怀六甲,那个时候她每日每夜都想从大夏王宫逃回大宋,可米禽牧北那个疯子以七斋其他人的性命当做威胁,赵简的确也不敢轻举妄动。返回大宋一事她想了整整十个月,直到米禽牧北把那只肥猫抱到她的面前,赵简才觉此事有了转机。
      她利用那只猫儿给牢里的七斋送信,让其想法设法与外联系买通暗探产婆。在临盆当日,赵简是个必死之人,更要吃下秘阁三斋研制的药物,助她假死的多日。
      直让米禽牧北信了她的离世,将赵简葬入皇陵,再由着七斋偷天换日,将棺椁里的赵简偷扒出来,遣回大宋。从此隐姓埋名,再无赵简此人。
      “赵简,我知道你这次跟我们来下了多大的决心,你当真要参与这次的计划吗?”
      元仲辛如是问,赵简却依然默不作声。
      “你如果想回去看看那两个......”
      “说什么呢,”赵简连连打断元仲辛的话,只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再说,要是我不跟来那才是真的放不下。”
      赵简心中自有打算,如她所说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赵简已死,活着的是大宋最优秀的暗探,无姓无名,却是最好用的棋子。
      正值暑夏,小景混做宫中婢女已有月余,王宽安排的甚是妥当,收买了宫里头那些爱银子的,便把小景安排到了卫慕氏的处所。
      其实七斋也未曾了解过这卫慕氏的性子,不过看她没什么背景,普通得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
      小景在宫里也甚是不起眼,被安排了扫洒擦洗的粗活儿,没有一丝疏漏。
      日子翻了锅时是在夏令的节气,不知怎的,这卫慕氏收来了宫里送来的新缎子,可由于颜色过素、料子也不好,一直隐忍的卫慕氏终于爆发了,直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往外扔,如此还不泄火,又叫了宫里头所有宫婢跪在毒日头下任其打骂。
      太阳正是烈的时候,小景与一众侍婢又是跪在院落里不敢吱声,那卫慕氏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马鞭子,撒气般的抽在每个侍婢的身上,一下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看着这卫慕氏跋扈的气焰,没有丝毫的犹豫,反倒是变本加厉起来,小景背后被打了几鞭子,火辣辣地疼,只听她一声抵抗,道:“夫人饶命!”
      不似那些只会哭不懂反抗的侍婢,这卫慕氏反而是住了手,眉眼一抬,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说饶命的。好,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让我饶了你?”
      小景把身子伏得极低,道:“夫人如今受委屈,婢子们自然替您抱不平,可这委屈却不能随意受了,如此只会平白被人看低了去。”
      “你看得清楚,可你说说怎么才不能随意受了?”
      小景微微抬起了头,便道:“如今夫人遭人轻视,无非是没有主上恩宠的缘故。若能有机会讨得主上欢心,自然不会受人白眼。”
      “说得轻巧!想要获得圣宠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宁令哈屯仗着是前主亲妹,陛下敬她三分,竟爬到我头上来了!可我们这些人主上平日里连瞧都不肯瞧一眼,你倒是与我说说,如何能讨得主上欢心?”
      小景甚有底气一笑,便与这卫慕氏直出了个招子。
      阖宫之宴,米禽牧北来得最迟,这些年也都是如此。
      见天已近了傍晚,米禽牧北姗姗来迟,无心出席只好坐定后便传了舞乐,这满宫满室无不是宁令在费心操持,米禽牧北身旁还是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最起码流水的账目和后宫的主持仍需要女人过手。
      本以为今夜似往日平和,米禽牧北的目光却停在岸上的一株插花上不肯离去。大夏的气候不宜大片种植鲜花绿树,妇人们皆爱用些绢布做成花儿朵儿戴在头上。
      可在他记忆中,她是喜欢得紧的,故而把她带回府上时便给了她司花女的身份,看着她日夜剪花弄枝。
      龙枣枝、蓬莱松、鸢尾叶、依兰花,米禽牧北看着面前这株疏影横斜、自成意趣的插花,不禁抚了抚,开口向宁令问道:“这花?......是你布置的?”
      宁令哈屯略有所顿,忽然间却反应过来,这花绝不是她的杰作,宴会上的一切虽都是她操持,可她却从未摆过这大宋的插花,因为她知道在米禽牧北面前提起这有关大宋的一切无疑是给自己招祸患。
      他思她成疾,每年除了在赵简的生忌和祭日会躲在栖梧宫逃离两日,剩下的阖宫皆知,那故去的皇后是大忌,任何人绝不可随意提起,否则便当是犯了忌讳,拖出去乱棍打死。
      “妾惶恐,这并非妾有意安排的。”
      宁令急着慌忙解释,却忽见卫慕氏从座位上走出,邀功道:“主上,这是妾摆上的,看您甚是喜爱那大宋风雅,便拙心献上,愿主上笑纳。”
      卫慕氏将头抬得甚高,嘴角更是掩藏不住笑意,本以为可以就此博得圣眷,却忽听米禽牧北沉声问道:“王妃,这便是你管治的后宫么?”
      宁令登时愣住,米禽牧北雷霆震怒,只拍案怒道:“宫里进了大宋的探子,你却懵然不知!”
      霎时间,乐声止、歌舞停,不论满殿宫妃亦或是宫婢内侍皆吓得跪倒外地,同不知发生了何事。
      “主上息怒!妾的确不知!”
      还是阿布都头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派人将卫慕氏的寝宫搜罗个遍,不多时,小景便被禁卫军直押上了殿。
      见到熟悉的面孔,米禽牧北不禁生出一丝感慨,竟还是这些人,“七斋裴景。”
      “米禽牧北!”
      小景无力反抗,只被人压在地上,阿布都即刻请罪道:“主上,是卑职的失责,竟未想过检查新入宫的宫婢,望主上恕罪!”
      小景直道:“米禽牧北,让你抓到是我不小心,你杀了我好了。”
      米禽牧北不曾理会,却幽幽开口道:“看在阿简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
      不知为何,此言一出,却是小景急了头,“你没有资格提起赵姐姐!”
      “啪”地一声,手中白釉瓷杯应声而碎,满手的鲜血顺着手心滴答而落,众人吓得更是不敢抬头,只有阿布都问道:“主上,您看这探子是否就地正法?”
      米禽牧北稳了稳心神,摆手道:“把她挂到北城门上示众,孤倒要看看他们能忍到几时!”
      米禽牧北扬长而去,满座宫殿皆无人多语,似乎针落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宁令才敢颤巍巍抬起头来,只拽住阿布都问道:“阿布都大人,您是主上身旁最亲近的人,您看这......”
      阿布都微有摇头,“王妃,恕卑职多嘴,此时劝您千万不可自作聪明去叨扰主上,若是真逆了圣意,您这王妃的位子是否还能坐得稳当还都是另说。”
      这话果然吓得宁令一阵瑟缩,她懂得,却也不敢多说。
      阿布都能猜出来米禽牧北怒气走后应去了哪里,连忙去了栖梧宫,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众随侍。
      “阿布都大人,您可算来了,您说这又不是故皇后的生忌或是祭日,主上如何想起来这儿了?”
      内侍官焦急问道,阿布都噤了噤声,只道:“莫要多问,守着便是。”
      他站在院外,有幽幽的木兰花香沁着夜风微弱袭来,整个夏宫只有在这里栽了满院的白玉木兰花,而此处却成了王宫的禁地,谁都不允踏足半步。
      阿布都大概知晓,米禽牧北又躲了进去,十年的时间他陪同米禽牧北一起走过,那些如沙的日子在悄无声息地流过,主上的心那颗心好像被浪头淘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剩下的只是一颗被磨得毫无棱角的硬石。
      没有人知道米禽牧北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招惹,做什么决定也都是一人言。
      那个女人死后,米禽牧北执意立后,在十年前那场风光的侧后大典上,被女官手捧而来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灵位,他把她供入宗庙,从此整颗心如同被封住一般,再无人敢靠近半寸。在政事上,米禽牧北好像化身了魔鬼,这些年来不断侵吞土地、财产、人口,所有的国家全都闻而生畏。然而这些依然不能填满米禽牧北空虚的欲望,他还想要得更多、更多。
      可阿布都知晓,在无法填补的深壑背后是让人看不到底的空洞,一旦米禽牧北感觉到了不安就会躲进这个地方,谁也不肯打扰。
      如此冷寂了一夜,在夜色中娇小的身躯踏月而来,子蓁向内张望了一番,没有多说,便跪在院前,直让阿布都惊道:“大公主!您这是干什么?”
      “你进去禀告父王,我刚刚把那个探子给放了,故而特来请罪。”
      阿布都听闻自是不敢再多留,连忙进去隔门禀道:“主上,大公主把犯人给放了,如今在殿外长跪不起,这如何是好?”
      想象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发作,只是里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斥责道:“那就让她跪吧,跟她说跪远一点,不到天亮不准起身。”
      屋内的长明烛洋洋洒洒几近百支,这是个长年累月灯火通明的地方,站在恍如白昼的宫殿处,米禽牧北站得笔直,见他仰头而望,看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只是痴愣,口中不禁自语道:“前几天,子蓁来这里摘了一朵花,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们两个,往后我不会让她再过来了。”
      “其实她长得很像你,每次看见子蓁,我都好像能看见你的影子,就好像刚刚她跑去做了回好人,竟私自把裴景给放了,跟你一样的心慈手软。”
      可是......若她在天有灵,她会觉得这两个孩子是耻辱吧,是他逼她生下的孩子,是要了她性命的孩子,是她憎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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