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忧集》日月有光

120、第120章

　　转眼过了一载。

　　林新是孩童身子大人心，自然知晓如何照顾自己。这里乡间的人也还算淳朴，又知晓他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且事事明白，并不敢欺辱他。

　　与简氏预想的不同，即使她从第三个月便未再送任何物资过来，林新靠着手中的积蓄过得也还算不差。

　　他的韧性很强，并不在吃食上挑剔，只要营养足够，不影响他身体生长，对菜品及味道的要求极低。

　　他没有打算在这里自身自灭，那么无论是对身体的锻炼还是学业上，都不能真让这三年荒废了。武艺好说，在家中的时候他是有专门的武师教导训练的，有时候林武也会教他一些实战的经验，他只要将那些都捡起来便差不离了。

　　学业上却有些艰难。连被褥都不给多带的简氏，更加不会为他准备书籍。为了不让自己自此回归文盲的行列，也是为了在孤寂的乡间日子里打发时间，林新给自己寻了个老师。

　　逐渐适应了乡间生活的林新只偶尔会想起林家，林兰和林语。她们在简氏手下不会好过，但希望她们能坚强些，不要硬顶。简氏有天然的身份压制，只要没有将她们弄残弄死，她们若在人前露出任何不满或忤逆，吃亏的都只是她们自己。这也是为何林新多次选择退让的缘故，他们是子女，便只能孝顺母亲，哪怕这个母亲是继母。

　　远在家中的林兰和林语的日子确实如同林新预料的那般艰难，等赶走林新以后，简氏便腾出手来可劲地折腾她们姐妹两。

　　先是以失了家主，家中生计艰难为由降低了她们姐妹两的待遇，随后又将她们迁入了窄小的房舍。逼着两人做绣活，即使才五岁的林语也被迫按要求交出定量的成品出来，不然就不给饭吃。

　　林新那边是对食物要求不高，林兰和林语则是没得要求，若是不按时完成绣活，姐妹两便只能饿着肚子，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刺绣这种精细的活，对于林语这个年纪来说太难了，这个技巧她还来得及掌握。那么就只有作为姐姐的林兰帮她完成了。同时要做两份，林兰只得白天黑夜不停歇，点着蜡烛熬到深夜也要将林语的那份也完成了。

　　简氏绝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两人，林兰坚持了一段时间，她便以蜡烛抛费过多裁减了蜡烛的份额。若想要继续完成她分配的绣活，林兰便只能就着就着月光穿针引线。一双曼睩的双眸生生熬得血丝青黑。

　　这样下去会熬坏了眼睛，这些林兰都知晓。可是若不按简氏要求的做，她们姐妹两连肚子都不能填饱。身边只有妹妹，孤身离开从小住的院子，林兰林语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丫鬟仆妇。最开始还有下人为她们送饭，收拾房间，不到一月间这些都没有了。

　　饭食需要自己去厨房领，房间自己收拾，这些担子都落在了林兰一个人的身上，妹妹还小，她也舍不得使唤她。不过当一次去晚了厨房，明明完成了绣活的林兰也没能领到属于她和妹妹的饭食。

　　红了眼眶回来，抱着对她露出期待眼神，却发现姐姐手上什么也没带回来的林语，她的泪水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姐妹两抱头痛哭一回，自此以后领食物的事交由林语负责。

　　林兰以为这样的苦日子便是极致了，谁知更大的打击还在等着她。

　　父亲走后还不足一年，简氏便为她物色好了婆家。那家也是官宦人家，男方四十二，要娶继妻。但从外表看，男方除了年纪大些，也没有其他可以挑剔的。

　　内里却是男方不算林家这一份，已当过三回新郎了。这其实也还好，男子续娶不算什么，有问题的是他有殴妻的习惯，三任妻子据传都是被殴打致死，只不过那些纠纷都被他花钱走关系将事情摆平罢了。

　　这些简氏知晓，但她才不管林兰的死活，只要彩礼给得够，婆家家事也说而过去，她便同意这门婚事。林兰对其中隐情却全然不知，她坚决拒绝的理由是需要为父守孝。

　　待要用强的，林兰却以死相逼。简氏到底还是在乎名声，不敢逼迫太甚，只得暂时拖延。可惜老天无情，就在林兰坚决不同意，这件亲事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黄了的时候，林语病了。

　　林语作为家中曾经最小的孩子，即使出生后不久生母便过世，她受到的宠爱却并未因此减少。林武疼惜她年幼没了母亲，对她何时都是和颜悦色的。虽在继母手中吃过亏，只要林武还在简氏便不敢过分。

　　近一年来，她却着实吃了许多苦头。衣食住行样样都下降了不止一个等级，已算半个成年人的林兰还好，不过是心里苦些，身体上还能忍耐，林语却是实实在在底子没打好。天气稍微转变，身体便适应不了病了。

　　方下碗，抱着林语滚烫的身体，林兰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她去求了继母，继母却以家中无财为由拒绝给林语请大夫，还是一个老仆实在不忍心给了她一碗姜汤。可惜林语现在完全用不进去，姜汤顺着嘴角全流了出来。

　　她看着林语幼小可怜的模样，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将人方下，给她压好背角，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娘，我愿意出嫁，求您给小妹请个大夫。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独活了。”这次，面对继母，林兰不再胆怯。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简氏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坚定，才缓缓开口。“早想明白多好，将语儿耽误至此。少不得我先典当些嫁妆给语儿看诊，先把她治好了再说。只一点，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孩儿不会出尔反尔的，还请母亲快快将大夫请回来，小妹耽误不起。”得到简氏的允诺，林兰起身退了出去。

　　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简氏心想再容林兰这几日，等与吴家那边交换了庚帖，便早早将她打发出门。

　　有了大夫，林语的病症肉眼可见地好转，只是这次病拖延了些时日，她近一年来又没养得好，要恢复元气还需调养很长一段时日。

　　不过妹妹身体转安，林兰心中已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