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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辛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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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舞台光从头顶泻下,姜语兮弯下挺直的脊背,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示意晚会圆满结束。
她从舞台退下,拎着裙角来到后台。
说实话,穿礼服是真的挺不方便的。
为了穿礼服,她得时刻做好身材管理;穿上礼服后,行动又被限制,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
比起虚浮华丽的礼服,姜语兮还是更偏爱宽松舒适的套装。毕竟没有人能每天都做一名公主,梦想久了,还是得回归到现实中来。
姜语兮在化妆镜前坐下,偏头撩开肩上的长发,取下耳垂上的耳坠。
装饰着镜面的一圈小灯泡发着刺眼的光芒,映射在银色的耳饰上,闪过一刹灼眼的光亮,衬得镜中那抹身影更加黢黑。
“小姜?”
姜语兮闻声抬眼,从镜中瞧见了身后的人。是本次活动主办方的一位老总,姓陈。
陈总身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梳了个油光蹭亮的大背头,就立在她身后。
他的头顶喷满了摩丝,黑发全树立成十级大风都刮不倒的样子,露出底下宽大饱满的前额。
传言面相上额头宽的人,气运往往比较好,这位陈总看来也不差。她看过资料,陈总年纪轻轻便独自带领团队在行业中破釜沉舟,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如今的位置。
因此陈总的地位虽然不是最高,却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他人似乎都敬他三分。不过这三分里有几分是敬、有几分是惧,又有谁说得清楚。
隔着镜子打招呼有些失礼,姜语兮放下耳坠,利落地站起转身,微笑道:“陈总。”
陈总和煦地笑笑,镜片后一双眼睛眯起:“不必紧张,我就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今天的活动很顺利,辛苦你了。”
“陈总客气了,”姜语兮莞尔,“如果不是主办方筹备地好,也很难获得这么积极的反响。”
即使知道姜语兮话里带着客套,但对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对这番话不疑有他。
“一会儿结束了小姜有时间吗?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庆祝一下喝两杯。”陈总面露笑意,目光自然地从姜语兮身上扫过,又移到后面忙碌的后勤部人员身上。
“庆功宴,筹备活动的工作人员都会一起。”
陈总不愧是老总,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姜语兮这人有点轴,她并不会因为陈总这么说就顺从他了。她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不好意思啊陈总,今天结束我男朋友要来接我的。我们俩很久没见了,放他鸽子不太好。”
姜语兮抱歉道:“而且我也比较怕生,和大家互不认识,去了怕是会扫你们的兴。先提前祝陈总玩得开心了。”
陈总听完她说的话,并没有直接冷脸,反而牵牵嘴角笑了笑。
“互不认识?”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那今天上台的嘉宾又有几个是姜小姐‘认识’的?”
陈总巧妙地截取她话里的重点:“怕生对你们这个职业来说,很吃亏吧。”
姜语兮一愣。
“每天要见如此多形形色色的人,要是怕生的话,又怎么能压得住场子,掌控全局呢?”
姜语兮随口胡诌的一句,没想到陈总竟拿着这个点抓着不放。
见她不理会,陈总又继续道:“刚刚你在台上,其实我就看出来了。你表面看上去虽然是游刃有余,但不过也只是在公事公办,循规蹈矩。”
陈总摊摊手,侃侃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我之前见过的主持人,每一个都比你有趣、比你放得开。你要知道,不管是工作中,还是做人,不仅要懂事,还得会来事。”
两厢对峙,姜语兮决定装傻到底:“我不太明白陈总的意思。”
陈总:“就像你说的,活动是按着我们给你的流程,进行地很顺利。但你的主持实在是有些乏味了,你并没有带热整个场子。”
“不得不承认,姜小姐你的业务能力优秀,但好像,也并没有出色出彩的地方。”
姜语兮提拉了下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她回答他:“陈总说的是。我确实该多花些时间去精进业务,而不是浪费在花天酒地上。”
陈总被她含沙射影一句,也并未有愠怒,面上仍旧维持着体面:
“别怪我直言不讳,我不过多嘴提醒几句罢了。姜小姐还年轻,别太清高。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自然就大有时间和资本去体会,何为‘天上人间’了。”
这话一语点名了他和姜语兮之间的身份悬殊。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主持人,我好心邀你,想给你个机会打开一条门路,你却不领情,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陈总略过她,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姜语兮面色不动,握紧的拳中,指尖早已嵌进手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红色印记。
这陈总的肚量怕是还不如他的额头宽阔,她不过礼貌婉拒,他就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急得跳脚,却还自以为威风凛凛。
姜语兮重新坐回去,看着面前摘下的那一只耳饰,朝它轻轻呸了一嘴。
打了个车回到家,她已是浑身疲惫。
凌晨时分,孟妍早早就睡下了。姜语兮怕把她吵醒又坏了她的作息,轻手轻脚地回房。
虽然身心俱疲,心烦意乱,但姜语兮并不想马上就睡下。
察觉到胃里有些空了,她翻翻橱柜,想找点应付的东西。
如果是往常,她是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吃东西的。但今天过得有些糟心,她想试图借食物转换下心情。
舌尖无味,最好能来点刺激味蕾的。姜语兮有目的地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之前一次网购囤下的自热火锅。
麻辣牛肉,正合她意。
姜语兮拆开往里加了水,合上盖子,等待自热火锅加热的间隙,便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盯着噗噗出声的黑色盒子发呆。
响声渐起又渐消,自热火锅已加热完成。姜语兮等了会儿才揭开盖子,热气直往脸上扑,她鼓起嘴吹散,拆了筷子开始享用难得的夜宵。
她夹起一口粉丝送进嘴里,烫得直吁气。麻辣的口感麻痹她舌尖的神经,辣得她眼角泛泪光。
辣是快感,也是痛觉,姜语兮此刻觉得又痛又爽。
她非常不能吃辣,却在某些特殊时候迷恋它,比如现在。
这种感觉似乎能够顺着舌尖蔓延至她的大脑,让她丧失思考的能力,也就容易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姜语兮承认,陈总说得其实一点没错。她就是个循规蹈矩、寡淡如水的人。
她不会说幽默风趣的话讨人开心,更不如其他人放得开玩得来。
她顶多做做表面功夫的伪装,把自己扮成一个熟练社交却不屑于社交的人。这些表现说到底都不过是她在扮清高,隐藏自己技不如人的假象罢了。
或许是从小就炼就的。
父亲出轨被她撞破,却还和母亲恩恩爱爱,她便也配合地扮演家庭和睦;母亲对她严厉要求,她怜惜母亲,便装成她心目中的乖乖女顺她的意;考入大学,身边都是善谈又爱表现的同学们,她便也装出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为了让自己融入集体。
说起来还得感谢陈总,如果不是有他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从头到尾都在扮演自己。
装的太久,简直快信以为真了。
姜语兮不小心咬到一颗花椒,嘴里爆开一阵浓浓的辣味和涩味,整个口腔都被麻痹。她吐了口气,舔舔唇。
其实她不爱这份工作,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抑或处理自己的感情。这些对她来说全都太过棘手。
她也知道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每天流连于舞台,冠冕堂皇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可她不做这个,又能去做什么呢?
拣了片牛肉喂下,姜语兮已经被辣得额角冒汗,胃里灼烧。
不知不觉,她把一整盒自热火锅吃了个精光,又因为怕辣,灌了两盒冰牛奶解辣。吃到感觉胃里的食物快撑破肚皮,从喉头满溢出来,她才善罢甘休。
囫囵洗漱一番,姜语兮直接瘫倒在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叫醒姜语兮的来自腹部的一阵阵绞痛。
她额头出了一层冷汗,额前的几缕发丝蔫巴巴地沾在脑门上。
姜语兮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了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减弱疼痛感。
其实凌晨睡下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太舒服了,只当是辣味还在肚子里翻腾,这么一闹就是一整晚。
看一眼时间,上午九点多,孟妍大约已经到公司了。
姜语兮缩着躺了会儿,症状丝毫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她爬起来,艰难冲向厕所,趴在马桶边上就开始呕。
一开始只是想吐点东西出来会舒服点,可胃里一股接一股酸味反上来,她吐到人都快要虚脱。
好不容易止住了,趁着缓劲,姜语兮趴在马桶边上给孟妍发信息,想问她家里有没有胃药,她想先吃一点。
消息发出去后,她双手垂在两侧,整个人倚在身边冰冷的瓷砖上。
手机捏在手里,呜呜地震动起来,姜语兮精神还恍惚着,没细看就接了。
"你在哪?"
那边传来的不是孟妍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声。
姜语兮拿下手机一看,怎么是……许慎洺?
许慎洺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姜语兮再一看微信,位于列表最顶上的正是许慎洺,对话框里停留在她前一分钟发去的那句"家里有胃药吗"。
又干了件蠢事。
姜语兮咽了咽,重新拿起手机道:“没事,我发错消息了。”
她想挂断,那头穷追不舍:
“胃不舒服?”
“……有点,我吃点药……就好了。”说话的间隙,想呕吐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一顿一顿地讲完。
许慎洺只说了一句:"我现在过去,别乱跑。"
说完通话就结束了。
姜语兮的手跟着落下去,捂在肚子上,腹部的绞痛甚至牵连着大脑神经一般,她无法思考现在的情况。
许慎洺来得很快,甚至不超过十分钟。
姜语兮开门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她整个人面无血色,头发乱的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站都站不直,身上歪七扭八地披着张毯子。
许慎洺脱了自己的风衣,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袖子在领口处随意打成结,五花大绑似的。
他背过去,蹲下身说: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