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我吻》再临

63、重好

　　吃完饭，许慎洺去把碗洗了，饭后他们照例去遛狗。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一起去遛狗，好像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原本还是那样，一前一后，许慎洺落在她后两步的位置，默默看着她。
　　看了会儿，他追上前。

　　姜语兮一只手牵着狗绳，一只手就落在身侧。
　　掌心忽然变得温热，她低头看，原来是被人轻轻地握住了。

　　“你……”

　　“不行么？”许慎洺说。

　　姜语兮摇摇头：“没事。”

　　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再隔不开多少距离。

　　姜语兮也低着头。

　　她一边要牵着狗，一边又牵着人。心思也像两边被拉扯着，无暇顾及每一边。

　　他们朝常走的那个方向，像个日日游荡于此的NPC，不再介意别人的目光，一直走了很久。久到姜语兮被牵着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怕蹭到许慎洺，于是拇指用力，想推开他的手。
　　姜语兮：“你……等等。我的手出汗了。”

　　许慎洺瞥一眼他们交握的双手，对姜语兮的话丝毫不在意，只是手又向下了一点，把她的手牵的更牢、更紧。

　　“出汗而已，”许慎洺的手和她指蹼贴着指蹼，牢牢地扣着。

　　“但是这样——”

　　姜语兮还想说什么，许慎洺忽然松开了她。
　　他放开她的五指，捏住她的手，随后把掌心贴在自己腹部的衣服上轻轻蹭了两下，再次扣住。

　　许慎洺问：“这样总行了？”

　　他都这样了，不行也得行了。

　　姜语兮任由他牵着，汗水仍不断滋生，悄悄从贴合的两手掌心生出，沾到了他的手上，被摩擦着带走，被掌心窜过的晚风带走。

　　今夜明月皎洁，高挂在天空，她却不曾分给它一眼，只顾着偷看旁人的侧影。

　　姜语兮正望着，看他耳廓的形状，观察他后脑勺的发茬子。
　　专注之时，那道侧颜扭了过来，眼皮耷拉着，视线低下，轻轻瞥她一眼。

　　姜语兮正以为对方要打趣自己，谁想到许慎洺又轻轻把头转回去了。
　　她便也肆无忌惮地任由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梭巡。

　　姜语兮想到了重逢的那个晚上。
　　四目相对时，他的目光也是这样。
　　黑暗中，唯独那里盛着光，仿佛要用那几眼，就从她身体里洞悉那五年内他错过的所有东西。

　　那时的她，被那几眼扫的浑身僵硬。
　　如今的她，因为这几眼就心猿意马。

　　那天晚上的他看到自己，会跟她现在想的是一样的东西吗？
　　恐怕不如她这么愉悦吧。

　　想到这，姜语兮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感觉自己也算是扳回一城。

　　原先内心的紧张不安被一扫而空，湿润的掌心逐渐变得干燥，心跳渐渐趋于平稳。
　　她尝到了一点，失而复得的甜头。

　　-

　　第二天早晨，姜语兮起床时，许慎洺已经洗漱穿戴好，坐在客厅。

　　她揉揉眼睛问：“你要去上班了啊？”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的包袱早已减轻了许多，早晨起来，扒拉几下头发就敢开门出去了。

　　“嗯。”许慎洺应了一声，“我晚上应该会很晚回来，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你有应酬吗？”

　　“没有。我送万宇炀回家。”

　　许久未听见这个名字，加上她浑沌的脑子，有些恍若隔世。
　　她想了会儿，万宇炀现在应该已经放暑假了吧。

　　姜语兮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好，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许慎洺开车到宿舍门口，坐在车里，等万宇炀出来。

　　A大的宿舍区跟教学区不在一块，隔了一条马路。

　　许慎洺头枕在后，整个人躺在座椅里，眯着眼透过挡风玻璃看宿舍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因为放假了，人没那么多，学生们大都形单影只。
　　看了两分钟，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影，低头看着手机，拖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出来。

　　许慎洺的手机也立即震动两声，然后对面的人抬起了头，眼神迷茫地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才锁定这辆黑色轿车。

　　许慎洺没下去迎接他，只是给车解锁，打开后备箱，等他自己过来。

　　万宇炀放好行李，上了车。他往后靠两下，说：“都说不用你送我了，我买张高铁票回去也很快。”

　　车子啪嗒一声又解锁。

　　但这一声响意味已经足够明显，许慎洺也不说话，继续静静坐着，这种安静的诡异让万宇炀十分窘迫。
　　沉默数十秒后，万宇炀憋不住了：“行行行，我自愿上你车的，有劳哥哥麻烦点，千里迢迢送我一趟。”

　　许慎洺这才重新系上安全带：“不嘴硬会死是么。”

　　万宇炀双唇紧闭，内心嘲讽：难道你的嘴就很容易撬开吗？

　　他们家离玉城距离大概两小时的车程，许慎洺发动车子起步。

　　他问万宇炀：“暑假准备做什么？”

　　“啊？”万宇炀回答，“还没打算过。”

　　“学校竞赛、考研实习，都没想过？”

　　“哥……我才大一，你饶了我吧。”万宇炀本就不是学习的料，性子皮又贪玩，对学习这些自然是不怎么上心的。他只顾着计算这个暑假能玩多少天，哪有心思去在乎学习和未来规划的事情。

　　许慎洺说：“大一已经结束了，明年就大二了，可以着急了。”

　　万宇炀嘴角一扯：“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许慎洺方向盘差点打滑。

　　万宇炀盯着他侧脸：“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原本我没跟你说，是不想让你多添烦心事。你知道么，叔叔准备给你相亲呢。”

　　看着许慎洺的侧脸逐渐绷起，万宇炀内心暗爽。不错，以牙还牙，以毒攻毒，以暴制暴。
　　这局他稳赢。

　　万宇炀说这话真假参半，其实只是单纯为了呛一下许慎洺。许志业是在家和程敏随口提过许慎洺年纪不小，想让他开始找找对象这件事，但相亲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

　　万宇炀一占上风，便趾高气昂起来，双手抬起垫到脑后，姿势轻佻：“哥，我都大方地退出了，你跟语兮姐现在应该有点进展了吧。”

　　“别把自己美化地那么好听行么。”许慎洺冷笑一声，“你是被我淘汰的。”

　　“你就是时间上占了优势。”万宇炀抬着下巴，看窗外风景，“真要是咱俩同时出现，语兮姐指不定会选择谁呢！”

　　许慎洺不咸不淡地说风凉话：
　　“行啊，那你穿越回去吧。”

　　“你——”

　　万宇炀扭过头，愤怒地攥起拳，许慎洺一脸反正我已经是赢家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死人脸。

　　他狠狠地嘁了一声。

　　把万宇炀送到那座他许久没见的大别墅门口，许慎洺本准备掉头就走，谁知许志业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招手。

　　许慎洺没想到的是，许志业今天会在。
　　他手搭着方向盘，目视他朝自己的车子快步走过来。

　　许志业来到车窗边，敲了敲：“那么急着走干什么。进来坐一会儿。”

　　许慎洺没直接回答，只是嘲讽道：“你挺闲啊。”

　　他以为这会儿许志业应该不在家，所以才选择这个时间送万宇炀回来，哪想到碰了个正着。
　　许志业年轻时总不着家，人老了倒是越来越贪恋家的感觉。他现在很少到处跑，没事的时候，就总在这小洋房里呆着。

　　许志业早就习惯了许慎洺对自己的说话方式，也没说什么，眉心因为常年拧着，早留下了几道皱纹，让他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下来吧。回家坐坐，喝杯茶。”

　　许慎洺在门口停了一分钟，对向有车驶来，他这才重新调转车头，把车停到了别墅门口的停车位。

　　许慎洺插着兜，缓步走进了这栋他许久没进过的房子。

　　屋内陈设跟他小时候比有了极大的变化，到处都是新入住人的痕迹。
　　茶几上的花瓶是新的，花瓶里插着的花朵娇艳欲滴，让许慎洺想到了母亲曾经种的百合。

　　植物的身上或许也能投射出主人的影子，母亲那时的百合清清淡淡的，虽也开得极好，但绝对不像这花瓶里的芍药热烈而鲜活。

　　那是两种不一样的气息。

　　许慎洺别开眼不再看，走去了阳台。

　　万宇炀刚放好行李，从楼梯上下来。见到许慎洺进了这间屋子，很是吃惊，刚刚他也邀请过他进来，可许慎洺怎么会听他的。

　　万宇炀下到最后一截阶梯，朝他走过去：“哥，要不要上去，看看你的房间。”

　　“不用。”

　　“我妈一直打理着呢，收拾的很干净。”

　　许慎洺问：“小程阿姨今天不在家？”

　　“买菜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慎洺点点头，没再说别的，只是默默看着阳台的院子。

　　院子在他上大学时翻新过，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里面被程敏种了许许多多的花草，甚至还有葡萄架。藤条攀着支架缠绕而上，大概再过不久，就会结出果实了。

　　许慎洺背对着整间屋子，万宇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不再打扰他。他直奔厨房：“赵姨——好饿啊，有吃的没？”

　　厨房那隔着墙传来赵姨的应声：“小炀啊，程女士给你炖了汤，你先来喝点吧。”

　　万宇炀嘟囔：“又是汤啊……有别的吗？”

　　“你这孩子。”赵姨状似生气地念叨万宇扬一句，”程女士炖了很久的，你多少先喝点。冰箱里我做了你爱吃的甜点，等喝完了再吃。”

　　“好吧。”

　　赵姨人长得胖乎乎的，在许家干了有三个年头了，对家里现在三人的习性都很了解。
　　受许志业吩咐，赵姨又切了点水果，做好漂亮的摆盘，端了出去。

　　赵姨没见过许慎洺，但知道许总有一个和前妻的孩子，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把两盘水果在茶几上放下，看着许慎洺的背影，想招呼他过来吃水果。但她不知道许慎洺的名字，在称呼上一时不知如何下口。

　　最后只对着那道背影说：“来吃点水果吧，刚切的。是许总的朋友前两天送来的，很甜。”

　　许慎洺回头看了眼说：“谢谢。”

　　赵姨又把泡好的茶端过去。

　　许慎洺接过，看着手里的杯子。
　　没想到现在他回自己家，也能喝上茶水了。

　　许慎洺意思意思抿一口，就将杯子在桌上放下。

　　许志业这时走进来：“总站着干什么，坐会儿吧，开车过来也累。”

　　许慎洺这回倒卖了他个面子，他没说话，就近坐下。

　　许志业关心道：“最近工作还顺利？”

　　“顺利的不行。”

　　许志业早已习惯他怪腔怪调，没多在意：“顺利就好。如果有什么爸爸你帮上忙的，你尽管提。”

　　手机正巧来了工作信息，许慎洺边打开边凉凉道：“您可真会关心。”

　　许志业对许慎洺一直存有愧疚之心，小时候他没给他太多照顾，因此如今他进了社会，他想总有自己能帮衬到许慎洺的地方。

　　他一直在等，等那个机会到来，等许慎洺向自己开口，他坚信那时一定就是他们父子二人关系缓和的时候。

　　但许慎洺性格也傲，加上和他不甚亲近，又怎么会轻易就向他低头。就算遇到了大麻烦，他恐怕也只会自己一声不吭地扛过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性格也是遗传了他的。

　　“阿洺。”许志业沉着脸色，偏头望着他，“就不能好好跟爸爸说会儿话吗？你讲话非得这样夹枪带棒吗？”

　　“哦，”许慎洺也冷下脸来，“非得从我平淡无常的日子里挑出两三件麻烦事给你解决，你想显摆自己的能力？找错地方了。”

　　许志业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好歹是个男人，平时在外被人吹捧惯了，哪想的回家被家人如此唾弃，难免咽不下这口气。

　　许慎洺不在乎他气怒的脸色，回复完消息，把手机在桌面搁下，端起茶水喝。

　　手机来了消息，屏幕一亮。

　　许志业瞄到，刚气怒的神色被压下去几分。
　　他暗暗打量了一会儿许慎洺的手机，直到桌面再次熄屏。

　　许志业的目光回到许慎洺身上，打量了会儿，他问：“你交女朋友了？”

　　许慎洺的动作一顿。

　　他注意到许志业的目光，干脆回答：“是。”

　　许慎洺的手机屏保是几个月前，姜语兮来家里照顾自己的那天拍下的。
　　画面中，阳光从侧面倾泻而下，女孩的头发上披着金色的光芒，枕着手臂趴在茶几上。身后的灰色沙发上，小狗以同样的姿势窝在那。冷色调的家居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变得温馨起来。

　　许志业问：“谈了多久了？”

　　许慎洺想到万宇炀来时路上说的，他答：“好几年了。”

　　许志业心里微微吃惊，没想到儿子已经有了一个交往这么多年的女友，看来八成是奔着结婚去的了。
　　刚刚升起的怒火早不知道被抛到哪去了。许志业看着许慎洺，倍感欣慰，对照片里这个女孩也更加好奇。

　　许慎洺没坐多久，就离开了。临走前又去了趟许爷爷那，陪老人家唠了几句，才驱车回玉城。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许慎洺进家门，客厅留了盏小灯。

　　他刚关上门，里面的房间门打开，姜语兮走出来问：“回来了？”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头发披散着，但人看着还精神。

　　许慎洺说：“不是让你先睡？”

　　“没等你。”姜语兮答，“现在还早，我睡不着。”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她平时没有熬夜的习惯，但一般也要到十一二点才能入睡。

　　许慎洺笑了下，问：“要不要去吃个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