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我吻》再临

65、服从

　　第二天上午。
　　姜语兮比约定时间提早了一点，来到了工作室。

　　今天不上课，来来往往的都是在那的工作人员。姜语兮不认识，见到人都礼貌打招呼。
　　她在茶水间等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录音棚找王导。

　　王导也是刚到，见姜语兮来了主动问：“吃早饭了吗？我想先去门口买个面包咖啡什么的，要一起去吗？”

　　姜语兮其实在家吃过饭了，但她还是应下来：“去，正好早上有点犯困。”

　　工作室门口的街上有几家咖啡店，王导选了自己熟悉的那家，带姜语兮过去。
　　进了店，姜语兮先问王导喝什么、有没有推荐的。得到答案后，她在手机上下单，给王导一块点了杯拿铁和一份三明治。

　　取好餐，回去路上，王导笑着说：“麻烦了啊，还让你请客了。”
　　“没有的事，本来之前得您关照，就想请您吃饭的，一直没机会。”

　　这话其实不算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前在霖市的时候，她和王导短暂地见面，她也没想到回到玉城了还能有后续。

　　机会来了，总得想尽一切办法抓住。

　　回到录音棚，没了闲聊，大家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其实姜语兮心底对这次的试音很没把握。自从上次和张汝卿产生分歧过后，她内心一直有些摇摆不定。
　　怎么演才是对的？她曾经在校园里学过的那些技巧适不适用？情绪收放的程度要多少才够？

　　但人已经坐在了话筒前，索性就凭第一感觉来吧。
　　姜语兮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今天要试的角色是电视剧里的一个小配角，王导已经事先给她讲解过剧情，她这其中的人物关系她已经弄得明明白白了。

　　词很简单，就两段。

　　王导在操控台那边发出指令：“来吧。”

　　姜语兮闭了闭眼，沉下心，凝神进入状态。

　　“人不是我杀的！随便你们怎么讲，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昨天放学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你们去查啊，把我家尽管查一遍好了！不是我做的事，我没有任何好怕的！你们不可能在我的房间里搜出半点和她有关的线索！”

　　……

　　几番尝试后。

　　王导在外面对她说：“行了。出来吧。”

　　姜语兮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走出收音室。

　　“挺好的。不过有一个点我没提到。”王导顿了顿。

　　姜语兮心一紧。

　　“但你把她配出来了。”

　　王导看她紧张的神色，忍俊不禁。

　　姜语兮本就忐忑，差点没被她这大喘气给吓坏，她舒一口气。

　　王导说：“其实这场戏的凶手，就是这个女学生。”

　　姜语兮属实没想到，惊愕地张了张嘴。
　　她一直以为自配的是个无辜的女学生。

　　王导继续说：“这个角色比较扁平化，剧本也没什么亮点，所以给你们讲解的时候，我特地隐去了她的真实身份，想看看大家会怎么发挥。大部分人来试的时候，都会故意往声音里加很多东西。但你的表演里面，添加的东西是最少的，放弃了技巧和外放的表达，但意味到了，反而让这个学生看起来更狡猾、也更可疑了。”

　　姜语兮其实没想太多。她只是刻意减少了一些情绪的表达，这一句话在她的表达下，这名女学生听上去无辜又无奈，轻飘飘的口吻，还有那么点蔑视的意思。

　　王导语重心长对姜语兮说：“你知道么？其实在表演人物情绪的时候，大哭或是大笑这种极端情绪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好好说话。”

　　刚刚姜语兮念词的时候，让她很意外的是，上次试音时她表演里那些过满的东西都去掉了。
　　而在那余下的空白里，反而给了人物更多厚度，能让观众去想象。整个角色在整场戏里一下子多了点看头。

　　姜语兮没想到，自己还真歪打正着了。

　　关于这个角色的讨论没有持续太久，王导把她给定下来了。

　　女学生的戏份不多，但当天姜语兮也在棚里坐了一下午，屁股都发麻，才算全录完了。

　　王导很抠细节，短短的一句话她一遍遍地听她录，耐心地帮她调。很多姜语兮自己注意不到的一些发声的习惯，她也努力地帮她纠正回来。

　　一天结束，姜语兮丝毫没觉得累，回家的一路哼着歌，仍在低声念念叨叨那几句台词，都快被她唱成rap了。

　　她开门回家，许慎洺正洗完澡出来。
　　这次他穿的很整齐。

　　许慎洺把头顶的毛巾拿下，挂在肩膀上：“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姜语兮这才掏出手机，在手里滑了滑：“啊……我没看手机。”

　　她点开微信，许慎洺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晚饭吃什么、需不需要她去接他。
　　可惜她刚刚走在路上，满脑子装着事，根本没注意到手机的消息。

　　许慎洺看出她心情不错，他问：“试音顺利么？”

　　“试上了我人生的第一个角色。”姜语兮张开双臂，手上的小包顺着手腕滑到她肩膀上。

　　许慎洺笑她：“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他进厨房倒水，姜语兮就跟在他身后说。
　　姜语兮：“我感觉，自从辞职之后，一切意外地顺利呢。”

　　“我猜猜，接下来一句是不是应该接一句，都是某人的功劳？”

　　姜语兮听出来，许慎洺是在邀功呢。
　　她装糊涂：“当然，真是辛苦我了。”

　　许慎洺笑一声。

　　她听见水声，注意到他手里在冲泡什么东西，她凑过去：“你在弄什么？这是感冒药？”

　　许慎洺把热水倒进杯子：“嗯。有点头疼。”

　　姜语兮抬头看他。刚刚她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愉悦里，这才注意到许慎洺整个人似乎非常疲惫，眼里甚至带着点血丝。

　　姜语兮心说，某人昨天还装大尾巴狼不穿上衣，今天就栽跟头了吧。
　　然而她话说出口，却变成了：“很难受吗？”

　　“就头疼，别的没事。”

　　他只是偏头痛，感冒的症状倒没什么。但担心过两天会有反应，他想先随便吃个药压一压。

　　姜语兮：“很疼的话，我给你按一下吧。”

　　许慎洺投来一个怀疑的眼神。
　　姜语兮说：“真的，我以前学过。按一下会舒服很多的。”

　　她两眼清亮地看着他，许慎洺败下阵来，最终是跟着她回了客厅。姜语兮先回房换了身睡衣，然后人在沙发上坐下，让许慎洺把身体靠过来。

　　姜语兮坐在他侧后方的沙发上，抬手从后面帮他按太阳穴。可许慎洺身材摆在那，坐着也比她高出半个头来。
　　姜语兮尝试站起来，单膝跪在沙发上，但在看到许慎洺拧起的眉心后，她终究又放弃了。这别扭的姿势，两个人都不舒服。

　　姜语兮膝盖一软，倒在沙发上。

　　许慎洺回瞥一眼：“这就不按了？”
　　“不是，你这样坐着，太别扭了，我没法使劲。”

　　姜语兮坐正，拍拍自己的大腿：“你躺下来吧。”

　　许慎洺扫一眼那穿着粉色睡裤的双腿，裤子看起来很大，浮起的轮廓让他不禁想，躺上去的话应该会很硌吧。

　　姜语兮见他迟迟不动，又拍了两下自己的大腿。
　　许慎洺调整了位置，这才躺下去。

　　躺下去的感觉，比光看着的要美妙很多。柔软的双腿托着他后颈，比他床头那个乳胶枕还要更舒服。

　　姜语兮也是在许慎洺躺下来之后才发觉，和平视的差距怎么那么大。腿部的重量很真实，五官好像也被放大了一般，立体地呈现在她眼前。

　　或许是头顶的白炽灯光芒太过耀眼，许慎洺阖上眼睛。

　　姜语兮抿唇，上手。三根手指抵在他太阳穴和耳朵上方的位置，缓缓用劲按揉。
　　平躺着的许慎洺的脸，比平日里看得更为清晰。姜语兮默默感叹，真神奇，怎么有人能做到躺下来后脸上的肉却不乱流的呢……

　　他刚洗过头和澡，整个人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姜语兮记得他说过，给自己买的是和他一样的洗浴用品。
　　脑海里闪回过昨晚那幅画面。

　　为了让自己专注在手下的动作，不想别的，姜语兮开口：“你最近几点睡的？”

　　许慎洺嘴唇微张：“两三点吧。”

　　“长期熬夜，小心猝死。”她放狠语气，“你头疼的毛病有一段时间了吧。”

　　“一直这样。”许慎洺问，“你怎么知道的？”

　　“按出来的。”姜语兮变了手法，用指关节贴着他的脸，从太阳穴向下刮，一直刮到耳后上方。“你这块地方的经络很堵，刮起来就很硬。多按揉一下刮一刮，让两边的颞肌放松下来，会好很多。”

　　许慎洺闭着眼，嘴角一弯：“原来还真的懂点啊。”

　　“难不成你以为我真的是随便按的吗？我妈老爱胡思乱想，以前经常头疼，我就跟拨筋馆的师傅学了下，自己在家帮她按。”

　　姜语兮说完，许慎洺没回应，她看他表情并无异常，看来是按得舒服，正享受着呢。

　　为了给他用恰当的力按摩，不知不觉间，姜语兮的腰弯下去不少，她的脸离许慎洺的脸凑得很近。

　　她停下动作，注视着他的脸。

　　许慎洺的眉峰长得高，凸起的眉峰下，眼窝凹陷进去，紧闭的眼皮一道弧度微微伏起，眼眶下浅浅的颜色印证了他近期的疲劳。

　　姜语兮忍不住去想，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在她不在的这五年里，他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遇见了多少故事呢？

　　她在自己这些不曾见光的好奇心里，尝到了点偏执的味道。

　　思及深处，她已经盯着那扇子似的两片睫毛微微出神。看着看着，不知何时，那道弧度再次轻轻伏动，腿上的人睁开了眼。

　　姜语兮猝然直起身，说：“按完了，可以起来了。”

　　许慎洺缓缓坐起，大概是还没缓过来，一双眼睛仍然深沉。

　　姜语兮抬起屁股准备走，手腕被人扯住。

　　她被拉回来，许慎洺仰头看她：“刚刚想干什么？”

　　“……”

　　姜语兮紧闭着唇，不说话。

　　许慎洺没放过她：“问你呢，想做什么？”

　　“没什么。”

　　她的手腕被许慎洺攥在手里，轻轻揉捏。

　　真心被人看破，她不想承认，昨天回来时的那副香艳图是一切的导火索，她对自己的认知被再次打破，她不想承认她有那样卑劣的想法。

　　“我得帮你改改这个遇事就跑的坏习惯。”

　　许慎洺低声念着，拉着她的手，扣入掌心。

　　“想做的都做吧。”他放软语气，像是央求，又像是顺从。
　　他眼神里是无比的柔情：“我无条件服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