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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渊生珠而崖不枯 ...

  •   四片抹茶叶子坠着朵花苞,簇拥一朵粉白玫瑰,点缀在松黄般柔软的金褐发丝上。眉尖若有若无,像丝桐的弦,像弯月暗淡的尾,女子微垂着眼,奶油般的肌理散发着绸缎似的温和光泽,颊上淡淡晕染了一抹红。
      这副画所倚靠着的支架的上方,露出两个健康可爱的小天使,小丘比特正嘟起嘴巴轻轻亲吻着拥有蝴蝶翅膀的小仙子普赛克的脸颊。
      往旁边看,阿尔忒弥斯头戴月冠,背负羽箭,右手提长弓,左手遮天光,似在河岸观望着对面的猎物。缠挂在身上的白袍随着主人的行动,流出的褶皱也如流川受阻,溢往别处。白色野花肆意生长,与附近更高挑鲜丽的紫花隐成对峙之势,身后即是繁茂的丛林。
      奥菲利亚绝望地阖着眼,姿态平静地躺在水中,左手搭在胸前,右手铺展在溪流上,棕褐色的长发被浸湿,沾上了水草的气息。睡莲悄无声息地绽放,似在悲伤,似在哀悼,也似乎什么也没有,仅是时节到了,盛开而已。
      潘多拉打开了降灾的魔盒。头顶绿环,面含芬芳,深棕色的眼睛似有顾虑地注视着某个方向,似有一丝忧色,像是站在那里,为这黑铁时代的末路作最后的预告。柔韧白皙的手肘搁在面前堆砌得齐整的青草高地,铺展开的宛若流霞的橙黄软布上。
      莎乐美舞着最后一层金纱微笑回眸,胭脂色的裙身随着旋转带出些优美的褶皱来。金杏子一般低调灿烂着的头发上、被融化的冰霜百合般的脖颈上、浅色玫瑰般的臂腕上、纤巧可爱的手指上,装饰着华贵典雅的犹太国黄金、宝石和珍珠。
      夏祢低声道,“我要约翰的人头”,多么坦荡、迷人的公主。
      继续欣赏,小溪旁,一个头戴红花环的女孩体态自然地坐在岩石上,左腿翘在右腿上,两手交叉放在脚腕和小腿上,亚麻裙朴素地垂放在脚边,以及向上生长的水草旁。帆布上还绘着苍翠的树木、淡绿的田野和如雾的蓝山。
      杏花在米兰大教堂中盛开,又从窗中伸展出来,举过尖顶,举向苍穹,在碧海一样的天空中恣意生长。笔直且又庄重的建筑,弯曲而又遒劲的枝条,所构成的图画和场景,仿佛是被恶魔占据的天堂,沉睡的玫瑰公主的城堡,荒弃已久的古代圣殿。
      油画似的蓝色天空下,星晕一般的碧色枝叶间,绽开浮白的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菜地里,载满料土、稻草抑或农作物的小推车前,父亲放下铲子,伸开手臂,想要女儿尝试着从母亲那边走来这边。母亲似乎很不放心跃跃欲试的孩子,便温柔得抓着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脚步;也像是刚从怀中放下女儿的样子。
      金黄色的树林像春天一样美丽,被裹在其中的其它色彩虽是极少,却恰到好处地构成了一个充满活泼生灵的仙境。紫是蝴蝶与蛇的花纹,是木头上生长的蘑菇和花,是发着白光的叶子的背面。红是凶禽猛兽的眼,是某只潜伏着的无名小鸟的羽,是精灵花叶的枝条,是在林底低飞的一点金鱼。绿是远处的植物,是枝繁叶茂缝隙里透出的一抹亮色,是还未泛黄的青春,是某个不可名状之物的装点之一。
      上面的枝叶盯久了,有点密集恐惧,心里麻麻的,夏祢移开目光,看向雷东的另一幅。花瓣紧紧悬浮在鲜艳的红木周围,在漫天青黄木叶的烘托下,有了几分淡淡哀伤的暮春色彩。树下几小堆浅色的草,像清水里的树木的倒影,或者无忧无虑的水草,一只鸦青色水鸟亦或乌龟模样的动物形象正徐徐靠近。
      谢凰站在梅菲斯托费勒斯和上帝打赌那一幕前面,道,这是学院和殿堂培养的名作。
      经岚调侃道,那便停一停罢,它完全配受你青睐。
      二十只白鹤自庑殿顶上方分散开来,似相追随,翩如云雾。
      仕女头簪荷花,身披纱帛,微微含笑目视前方,似在思考手中木兰的花容和眼前仙鹤的头顶,哪个红得更娇艳。
      巫女头挽垂髻,玄裳拖地,双手合十,以龙凤为媒,向上帝祈祷。
      激愤的蓝与革命的红交织而成的天地之间,自由女神左手紧握利器,右手高举旗帜,引领人民跨越尸山血海,与封建压迫抗争。
      圣十字广场上,人们一如既往地游逛和生活着,却不知这里的时间已然扭曲,地面也正被不知名的东西所瓦解。萨尔瓦多·达利的煎饼钟表茕茕地挂在广场某棵树上,与不远处的时空瓦解浪潮相照应。
      更遥远地,葛饰北斋描画的神奈川附近的浪漂洋过海即将降临欧洲大陆,守护天使张开三对洁白的翅膀,试图阻止水漫佛罗伦萨。在她厚重的羽翼之下,宽松的衣袍边,集结了三个胖脸小天使,一人拉着一个孩子。
      公共汽车上,美惠三女神拉着小提琴,为座位上玛利亚怀中的圣子安神。
      上帝让清水变为美酒;后来又抱着只黑狗;然后又处于尿溺之中。
      夏祢视线扫过钢琴时,道,你一般喜欢听哪类音乐?语毕又觉问得白痴。
      经岚回道,不固定,之前听过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夏祢问,现场嘛。经岚答是。
      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乔托,波提切利,达·芬奇,拉斐尔,提香,米开朗琪罗,伯鲁涅列斯基,帕莱斯特里那,以及拉索。文艺复兴十二钗的小像以《最后的晚餐》里的十二门徒模样安置在窗边。
      耶稣孤独的处于其间,与对面墙上变成天鹅的宙斯无声对峙。
      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布满了房间,谢凰唯独盯上了其中的一只破鞋,那鞋挂在打翻了的调色板旁边的一个木架上,和塞尚的便器一样,特立独行,出奇制胜。
      现代,真是一个大写的讽刺。作为前缀出现时,尤为如此。字符线条所能形容的,似乎到达了极限,含蓄的纸张早已包不住文艺者创造的无边激情和有限信念。
      旧诗歌的形式创造已臻于极致,好像是后无来者了;小说也由传统叙事演变得甚是陌生,谁知道某些作者究竟在表达些甚么。
      绘画似乎也走向了末路,智能机制以开拓创造为名行全面抄袭之事;雕塑材质、手段和角度愈加刁钻,显然普通方案已无法施展大师的本领,水到渠成的事。
      文化繁荣昌盛,机械复刻使人被文艺审美包围,人们纷纷划分立场,依附门派,朝三暮四,看人下菜碟,先敬衣衫后敬人。
      真是不好的习惯,夏祢想,难道自己也未能免俗么,有时不得不主动采用一些反刻板的态度。
      谢凰问,是你二姐做的吗。
      经岚道,除了这鞋,其它都出自我二姐。
      大卫亲自为拿破仑加冕仪式作画,蒙娜丽莎戴上墨镜,迷之微笑;蘅芜君本就要配潇湘妃子,镜台梳妆,古陶俑匠人活灵活现地捏着不死不活的表情。
      有意思,居然还有漫画,谢凰惊叹,《暮光逝》,未完结?
      经岚道,二姐画着玩玩嘛。
      谢凰道,不愧是你的姐姐。
      有一幅镶着金边的燃烧女子画像,在书架第三层,脸被破坏掉了,身形看起来甚是熟悉。
      夏祢便问,那是何人。
      经岚道,看标识,应该是二姐认识的人。
      玠玠,夏祢轻喃,其声若絮中抽丝,低不可闻。这花纹,也好生相似,只是,究竟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倒说不清。
      螺子黛与群青双色交融而成的伪眼之瞳,荧光绿的眼睑和睫毛,盈盈浮在黄柏之表,连缀在可有可无亦真亦幻的翠羽上。
      夏祢抚着纹路,大胆猜想道,若平面可以交叠或者静止,仅选取特定部分,地点限于地球上,不改变其原有位置,组合并固定历年历月所发生的,肯定会至少一次地出现,另一个一模一样、差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书架。
      将此时的空间界面横看成岭侧成峰地切割成无数面,再如楼梯铺展那样,无限延展,也不过是又一个阿喀琉斯追不上乌龟的伪案罢了。
      可是假若那个世界本就是人为的呢,出现悖论倒说得通。她便也就有希望破解,走出去了呐。
      滢滢天光下,经岚唤住两人,同学一场,留个纪念呗。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罢”,谢凰默默写着,俏皮地画了个微笑。
      夏祢接过半旧的画册,写下荒诞人的理想,要么渺小,要么伟大;要么蒙昧,要么怀望。一只想要躺死的虾米写给一只激流勇进的鲸的话。
      经岚甜甜地笑,谢谢。
      谢凰道,愿我们明后两天顺利答题,快乐考试。
      经岚问,夏祢,你今天是不是没上早自习。
      夏祢道,睡过头了,所幸老师没发现,以及阿瓜回宿舍拿东西,吵醒了我。
      谢凰讶然,摊手道,死后自会长眠。今晚做个好梦,明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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