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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决裂 ...

  •   看着景宸将人带走,两人也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迎上来的侍从。
      萧衡琅看着散去的人群,问道:“怎么,定安王还要管这个吗?”
      楚衡川没理他,径直走进府里,问道:“你想喝什么酒?喝黄山吧,新进的,还不容易醉。”
      “......你根本就是怕我醉了还要送我回去。”
      黄山酒味很淡,几乎和水一样,换个小孩子来都能喝完几坛再跑几里地。
      走进了偏厅里坐下,侍从将温好的酒摆上桌子,一一退了出去,只剩下两位王爷。
      瓷杯相碰,酒液入喉,还真是黄山。萧衡琅无语的放下杯子,道:“你这人还真是说到做到,我到时候回了西北域,可不见得有人能陪你喝酒。”
      “那可不一定。”
      “......算了。说来,熙山宴那事你调查得如何?诶,别说不知道,我是知道你的,不可能就这样放过那群人。”
      料事如神啊瑜王殿下。楚衡川看了他一眼,将杯子斟满,慢慢道:“也没查出来什么。蛮子在熙山埋伏,唯一有疑点的就是火药。但是你也知道,熙山宴结束后我就被罚了禁足,火药也不在我这,想查东西还是挺难的。”
      “你说的是挺难,不是没查到东西。”
      楚衡川挑了挑眉,双手一摊:“那你猜下我查到了什么?猜到了我就送你一壶酒。”
      “真的假的?那我要你最贵的那一壶。我猜你是查到了,那些火药其实是从宫里偷出来的。”
      两人对视,片刻后均勾唇一笑。
      萧衡琅往后坐去,靠在了倚靠上,道:“一时好奇,派手下去看了,蒲察丹在熙山宴之前入的宫,也是在熙山宴之前偷拿了宫里的火药废渣,交给了蛮子们。我很难说到底是不是他,但是他主动降顺本来就有问题,怀疑他也不是不行。”
      “有道理。”楚衡川点点头,将酒杯压在唇上。但是他心里清楚,不是蒲察丹。一个在熙山宴前来阻止蒲察思凡,选择留在萧承裕身边的蛮子,将火药带给刺杀的蛮子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而且另外一个,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熙山宴上蒲察丹做的事,包括皇帝,所以萧衡琅到底为什么会怀疑到他身上呢......这个理由可不太有说服力啊。
      楚衡川道:“看上面的态度,那火药是打算一直锁在大理寺了。现在朝堂上干活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李仁和洪子泽都在忙销军令和收田,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所以会被冷处理,倒是能理解。”
      萧衡琅点头,换了个话题:“诶对了,那你带常从回来干什么?”
      “看他可怜,先给个地方住着。”
      “......你倒是善心无比。”
      楚衡川笑了笑,让侍从去拿另一壶酒上来,听着萧衡琅说一些域外风光,思绪却慢慢跑远了。那位用得上常从的,恐怕现在还在宫里忙吧。
      如他所想,这位的确在宫里忙得团团转。
      巡查监内公文乱飞,尚恩整理卷轴状若癫狂,好不容易改完一卷往前一丢,却不想用力过猛,卷轴擦着书桌往外飞了出去,直直冲向大门。
      恰好此时有一青年进来,见状抬手一抓,抓住了那飞得欢快的卷轴。
      尚恩松了口气,定睛一看,开口道:“南酌是你啊。是来找杨领事吗,他今早就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我帮你转告。”
      天气渐热,守卫们的衣服也薄了下去,南酌也不例外,一身轻甲裹着纤长身体,穿在里面的黑衣领子围着脖子,线条干净,加上他人又长得好看,可谓赏心悦目。他将卷轴放回案几上,道:“是,陈领卫的休期准备到了,今日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复工;火药库,太医院都来找我们借人,催得急,但是眼下排班都满了,要等领事的安排。”
      “老天爷......”尚恩将脸埋进手掌里,痛苦道,“怎么净逮着我们薅呢,巡查监又不是只有我们宫门守卫可以干活......”
      看着尚恩被挠乱的头发和满地公文,加上这人也没有为难过自己,南酌对他印象还不错。此时也有点可怜他了。“主簿这是在忙什么?外边的活儿可以推一推,若是主簿有需要,恰好我现在没排班,能帮一下忙。”
      “没事,就是些考评的文书。”尚恩摆摆手。南酌在宫门守卫里还算出名,人人都知道他在殿下学宫做过学童,自然会读书写字。但是公文毕竟重要,不可能真的让他来帮忙写。
      “考评?宫门守卫的考评不是上个月就下来了吗,怎么还有?”南酌明知故问。虽说杨之修经常把最棘手的任务丢给他,但有一说一,这人不会说假话。领事的考评和底下的人是分开的,南酌进来之后鲜少出错,杨之修也就实话实说给了他一个“甲”,给南酌涨了一些俸禄。
      当然,以他的身份涨俸禄会让很多人眼红,带来更离谱的麻烦。
      “不是你们的,是杨大哥的,挺麻烦的东西。”尚恩并不打算多说,抽出一张纸记着南酌刚刚说的那几件事,“就是这些对吧,等他回来......”
      “杨之修!你给我滚出来!!!”一声怒吼传入,尚恩被吓得手一抖,笔尖往外一撇,划出了白纸,在另一本册子上画了浓重一笔。
      南酌挡在案几面前,握紧腰间剑柄。两个多月不见的陈元铭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这里的屋顶掀开一样,怒目圆瞪。他看了一下四周,找不到杨之修的影子,喝道:“那老狗死去哪了,让他滚出来给个交代!”
      尚恩本就烦躁,闻言忍无可忍,道:“陈叔,再怎么说领事也带着我们走了这么多年,你不念交情念过往,他哪次真的亏待过你,还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吧。”
      陈元铭气极反笑,点着头:“好好好,老子一家都等着我养家糊口,他真以为送过来的那点东西能撑得住是吗?你!”他猛地指向南酌,“你跟我走!”
      “不行!”尚恩见势头不对,一把抓住南酌手臂,“他有任务在身,还得去值班,你现在还没复工,不能带他走!”
      “尚小子,我名字还在巡查监挂着我就还是他头儿!放开!”说着,拉住了南酌另一条手臂。
      “不放!等下杨大哥回来指定骂我!你又不能替我挨骂!”
      堂里一片混乱,这两个左一句右一句的骂着,南酌像小孩子爱吃的麻花糖,被往右往左扯着,面上一片死寂。
      门外的汉子探头进来看热闹,没一个敢上前来劝的,因为帮谁说话都不行,只能在心里替南酌默哀。
      “好了好了......”南酌被扯得头晕了,努力站稳,道:“陈领卫我跟你走就是了。主簿也不用担心,我是晚上才当值,这会儿还没到时间,去去就来。至于外边的活儿,从我的队调人过去就是了,杨领事问起,就直接说是我的安排好了。”
      “这......”
      然而不等尚恩反应过来,陈元铭大力一扯,将南酌扯了过去。尚恩常年呆在公文里,和这群糙汉自然没得比,当即被拉得往前一扑,将案几上的公文都推倒了。
      “小五,进来帮主簿收拾东西。老陈,小审,你们过去太医院,火药库我会亲自去,阿寻帮忙和他们说,火药库我得下午才能过去。”
      被点到的几人领命,立刻往外跑去了。尚恩爬起身时,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气恼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痛得他又弯下了腰。
      走出巡查监,两人挑隐蔽处前行,南酌认得这条路,是通往火药库的。
      “想不到啊,短短两个月,你居然让这群人这么信服你。”陈元铭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南酌笑了笑,道:“倒不是什么难事,当年陈大哥怎么做,我就是怎么做的,只是学陈大哥罢了。”
      “别,别这么叫我,叫得我鸡皮都要起来了。”陈元铭摆手,面上轻蔑笑意不减,又问道:“说来,你是仙......咳,仙姑姑手下的人吧?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居然还有点脑子,知道从仙采儿身边的人下手。不过这脑子反应太慢了。南酌挑眉,有些意料之外。“仙姑姑于我有恩,她对罪仆役的所有人都一个样。她就是长乾宫的大宫女,罪仆役的主役,有什么问题吗?”
      陈元铭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艰难道:“没事。”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南酌开口问道:“陈大哥,你带我来这是要干什么?这里不是往火药库的方向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陈元铭冷哼了一声。
      罪仆役和火药库在同一条道上,不过一个在尾一个在中,路过罪仆役那破破烂烂的大门时,正巧看到仙采儿站在台阶上,正往外泼水。
      见有人经过,她停了动作,抬头眯了眯眼,笑吟吟道:“哟,是陈领卫呀。我们家南酌也在呢,真是麻烦您带这孩子啦。”
      南酌落后半步,看到陈元铭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毕竟这是一位对陈元铭来说极其恐怖的女人呢。这样想着,他嘴角勾了勾,笑道:“姑姑好。是啊,多得陈大哥帮衬,我才能在巡查监步步攀升。”
      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窜上了陈元铭后脑,他含糊得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南酌看着仙采儿,眨眨眼,她回以一笑,继续喊道:“多谢陈领卫嘞——”
      看着两人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仙采儿神色冷了下去,听她口中一声短哨,身边立时冒出了一位戴面具的白雀。
      火药库后门大开,众人正在紧张的忙碌着。一位领事模样的人站在门旁,不断催促,士兵们则从院内抱出来一个又一个木桶,堆放在一架牛车上。
      而牛车旁站着的,正是杨之修。
      南酌隐在角落里,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问你,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是不是每个月都会听到太医院和火药库来借人?”陈元铭见他点头,继续道:“就这么跟你说吧,杨之修勾结火药库和太医院,倒卖火药渣和药材,每个月不定时往外运出去。真以为是逮着宫门守卫薅吗?最根本是想叫老板过来收东西罢了。”
      “但是,既然他已经在这了,为什么还要让火药库去找宫门守卫帮忙?”南酌忍不住问。
      “总得有个正当理由。你们后脚到,来干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活,等有人审起,问他去哪了,就能跟着一起录入册中,又是头儿,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他已经很久没干了,之前都是我替他来的,现在我被赶了出去,自然只能他自己来。”
      南酌皱眉:“那你带我来干什么?我又不能帮你。”
      “你是新来的,和他不熟。你觉得如果是那群汉子或者尚恩,他们会信我还是一刀砍死我?”
      倒也确实。南酌眯了眯眼,没说话。
      “你就跟着我,不会花多长时间的。这些东西用不用,我也不管你了,反正就这么告诉你,你乐意找我麻烦就找,要是能找杨之修麻烦那就更好了。”
      这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啊。大概是仙采儿审问他之后久久不见动静,陈元铭急了,索性先下手为强。
      两人躲在暗处,却听那边有人通报:“报,宫门守卫来人,说下午会派一名叫南酌的守卫过来帮忙。”
      火药库的领事皱眉,看向杨之修,再看回来,道:“回他们说不必了,这边已经处理好了。”
      “是。”
      等通报的人离开了,牛车轮子才咕噜噜往前滚去,带着杨之修和那一桶桶火药残渣,往宫外去了。
      “跟我来。”
      南酌跟在他身后,左拐右拐,最后拐进一处凄冷的院子,踩着破败假山翻出了宫墙。他往下跳的时候,忍不住想笑。
      这条路是陈元铭用数十年时间在宫里摸索出来的,那么除了他找出来的这条路,定然还有其他人找到了其他的路。这宫墙看似坚不可摧,但实际上早已被他们这样的有心人给翻了个遍。
      然而还有许多人被困在宫墙内。
      跳出了宫墙,又往外奔走了不知多久,两人在一处树林里停下了脚步。陈元铭身形彪悍,动作却不迟滞,嗖嗖几下就爬上了树,用浓密枝叶掩盖住了自己的身形。南酌也爬了上去,落在他身旁。
      车轮转动声逐渐近了,杨之修从牛车上下来,左右环顾着,似乎在等人。
      “小子,看好了。”不等南酌应,陈元铭跳了下去。
      落地声不重却稳,杨之修拔剑转身,看清来者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再是皱起了眉。他归剑入鞘,问道:“老陈怎么来了?亏你还记得我们这个日子推算。”
      陈元铭冷笑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你撒手不干的那些年都是我来接货的。”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老陈,我知道你还对停职这件事耿耿在怀,但是如今局势还是不适合你回来。你如果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
      “杨之修!”一声怒吼如虎啸,惊起了林间飞鸟,仓皇振翅四散逃离。陈元铭双眼通红,斥道:“你不要在这给我装傻充愣,你明明知道我儿子是什么情况!全家人就靠着我来过活,他的药已经停了一个月了!但凡你有点良心去看看,就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杨之修沉默了,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前途,那我儿子就不要命了吗?!啊?!我家就不用过活了吗?你狼心狗肺,还得拉着我去垫背,为着一个死鬼考评,祭了我全家!!!”
      他一连串的脏话骂出来,南酌都有些不忍细听,而杨之修始终低着头,抓着他停歇的空当轻声道:“等我的考评下来了,我自然就会让你复职。但是在此之前,真的抱歉。你儿子的药费,我全包了。”
      大概是失望到了极点,陈元铭反而笑了。他拍了拍掌,淡声道:“不必了。你不想我活,那你也别想活。”
      闻言,杨之修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厉色,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谁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我就告诉谁。而且就这么告诉你吧,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调查这些事了。我不会告诉你是谁,你也别......呃!”
      寒光自眼前闪过,蹲在树上的南酌瞪大了双眼,看着底下鲜血飞溅,看着陈元铭往后倒下,脑中轰鸣一片。
      倒在地上的人抽搐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持剑者。杨之修将剑从他心口抽出,带出了鲜血,溅到了衣摆上。
      该怎么形容此时的杨之修呢?他双目早已复归平静,拭剑动作娴熟自然,仿佛只是刚刚完成了一次练剑。那是一种麻木,是对人命的漠视。
      “我说过了,不要背叛我。”他淡淡的说出一句话,不再地上的陈元铭,转身上了牛车,扬长而去。
      鲜血缓缓流淌,南酌下了树,脚步虚浮的走向了他。

      南酌下值时,天空已经蒙蒙亮起。
      他拖着步子回到巡查监,同行几人只当他是疲惫,和他说笑几声便先行离开了。
      他站在院内,将长戈放回架子上时,听到有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是杨之修和尚恩。
      尚恩语调轻松,问道:“大哥今天是去哪了?一直不见人。”
      杨之修笑了笑,答道:“跑去签文书了。这几日多谢你帮我改那些劳什子文书,让我去看,眼睛都能瞎。”
      “害,多大的事。不过说来,太医院和火药库常常来找我们借人,不行啊,如果不是那个姓南的小子帮着安排了一下,恐怕又得被各处埋怨。火药库更离谱,前脚刚说缺人,后脚就说不要人了。”
      “是有些,我得和他们说说。火药库那边,因为我今天回来时刚好路过,便过去帮忙了,倒怪不得他们。”
      “原来如此......”
      两人越走越远,直至听不见声音了,南酌才从藏身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如同游魂一般往巡查监外走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是清醒的,也明确知道现下该做什么,但是手脚就是不听使唤,僵硬如石块。
      走出了宫门,他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壁,弯腰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
      眼前景象扭曲,金色的白色的,圆的方的,各种东西在他视野里蠕动如爬虫。身上烧起了火,从心口一路传遍全身,麻痹掉四肢百髓。
      吐了好一会儿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但这一下是让他几乎直不起腰,苍白手指用力抓着墙面,似乎想在上面留下几个印子一般。
      天上云厚重,夜风卖力将其吹开,露出了惨白的月光。
      有人站到了他身后,轻轻叫了他一声:“南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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