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三场幻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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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咖啡店就在李玥华的住所附近，袁惗和姚时九一走进店里，她已经等在里面了，站起身向他俩招招手。
“袁念，”李玥华看着他，眼角有几道皱纹，视线带些凌厉，“久仰大名。”
“谢谢您答应跟我见面。”袁惗诚恳地说，“关于过去，我记得的事情不多，几乎是空白的。”
李玥华略显惊讶，张了张嘴，“那，这些年……”
“有很多事我都忘了，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才想从您这里获得一些信息，帮助我回忆。”袁惗不自觉地轻拧眉头，显得郑重而认真。
“哦，”李玥华沉吟片刻，“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当年很多记者都报道过你们家的事情，我的前东家也并不出名。”
她坦诚：“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你愿意再次调查这件事也好，你找到了我也好。”
袁惗下意识地看向姚时九，能找到李玥华，继续调查这场海难以及它牵连出的事情，姚时九的功不可没。
姚时九避重就轻，没有回答李记者的问题，反问道：“您是因为公开质疑了袁家遭遇的那场海难，才被迫从当时工作的新闻机构离职的吗？”
“是，”李玥华没多作纠结，直接透露，“当年追踪报道这件事的记者后来都被辞退了，慢慢淡出了圈子。”
“一直有人压着这件事，杀鸡儆猴，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当年我确实莽撞，给上面报过那么多次选题，一直没通过的时候，我就该有所警醒的，”她骤然惊凛，问，“可是，袁老爷子的保险金不该有你一份吗，为什么你会自愿放弃呢？”
毕竟，袁惗的姑姑就是用这笔钱安安心心和家人在国外定居，也是用它堵住了滨市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的嘴。
在利益面前，一切公平正义都是扯淡，她们可太懂了。
袁惗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放弃。”
他只是当时不知道还有这笔钱而已。
李玥华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详述，她单看表情就能了解个大概。
“你也是可怜，”她看向袁惗，“所以你才把你姑姑和姑父驱逐出集团的吧。”
那倒真不是，这些年袁惗的姑姑和姑父没少折磨他，哪怕没有独吞保险金的事，他们这些年的行径也足矣让袁惗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威胁。
“说实话，袁雪之所以会被我们注意到，也是因为她真的太高调了，”李玥华回忆，“你现在可能找不到任何关于袁老爷子的海难的事情了，那是因为出事之后，袁雪就买通了各路媒体，统一口径，在正式的调查结果尚未公布的时候，就宣告外界那是一场意外。”
“只要不傻，就知道那其中一定会有猫腻；当时有不少同行都在密切关注着这背后的利益归属，可她好像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十分高调，仿佛料定了这件事一定会被摆平。”
她讽刺地笑了笑，“果然，真的如她所愿，她名正言顺地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我们的事业都成了牺牲品。”
隔了一阵，待李记者的心情平复，袁惗问：“关于我爷爷和父母经历的那场海难，您知道多少？”
李玥华摇摇头，“不多，所有信息都被抹掉了，事故又发生在海上，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我只知道，这件事情很蹊跷，所以就收集到的疑点写了第一篇报道，然后就被主编叫去谈话了。”
那篇报道后来高中生袁惗特意剪下来，藏进书里。
“那我爷爷的保险金……”袁惗问，“您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拿到了全部的吗？”
这件事李玥华还真的知道，麻利地从托特包里掏出笔记本，播了段视频给袁惗看。
“领取大额保险金需要法律公证，袁雪一家去领保险金的那天，我们提前找到线索，在律所门口蹲到了她们。”
像是早知道要上镜，袁雪那天穿得花枝招展，她的老公和宝贝儿子也是满面春风，有恃无恐地走进律所，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同天晚上，所有报道过袁家事故的记者都收获了一封辞呈。
袁惗端着笔记本，姚时九凑上去仔仔细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附近的人的面孔。
“您还记得这天的日期吗？”
李玥华点头，“嗯，视频是我用自己的手机录的，查一下拍摄时间就行。单位的摄像机被领导收走了，还有比这更清晰的版本呢，在我老东家的摄影机里，不过应该早就被删光了。”
不意外，他姑姑既然能这么猖狂坦荡，就一定早就想到要怎么善后。
从袁雪下车到走进律所大门，姚时九将那段视频看了三遍，然后朝袁惗点了点头。
示意他：记住了，足够构建幻象了。
袁惗将笔电还回去，又问：“所以那天我从头到尾都没出现，所以我就没有拿到保险金？”
“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你自愿放弃了袁老的保险金，但具体就不知道了，那阵你正在放暑假，似乎也在准备高考……”李玥华说，“袁雪彻底切断了你和外界的沟通渠道，你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我们没机会跟你对话。况且当时你还没成年，就算接受采访，也必须经过你的监护人，也就是袁雪的允许。”
说到这里，李玥华给了袁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袁雪怎么可能允许他面对媒体。
“总之，这就是我目前掌握的线索了。当年知情的同行都转业了，我既没这个人脉，也没有这个精力再去追查。今天见到你，无非是觉得自己的梦想破灭得太冤枉了，但总归这么多年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李玥华将电脑收进自己的包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袁惗，“所幸你逃脱了你姑姑的桎梏，虽然你的风评也一般……”
她笑了下，“但这个结果至少对我来说是种宽慰，当年费劲心思地想要联系你，现在被你找上门，竟然也没有想象中兴奋。”
是呀，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纵使有再多不甘心，也被时间慢慢抚平了。
经历过就知道，没什么过不去的，再痛再苦都是……
可她今天愿意露脸，跟袁惗讲下这些无可挽回的往事，是否也因为从来就没放下过？
李玥华望着袁惗，又打量了一番他身边的姚时九，笑着道了声：“恭喜，新婚快乐。”
而后从容地告辞，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店，融入熙攘的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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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华离开得十分洒脱，也留下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那场海难与袁惗的姑姑和姑父脱不了干系，绝对不是场意外。
可是，就算回到领取保险金的那天，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无非是袁惗的账户里的数字变得更加可观而已。
尽管，目前那串数字已经足够可观了。哪怕他现在撒手不干了，账户里的钱也足够他和姚时九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地过完下半生……
从咖啡店出来，他们俩沉默地一前一后往车的方向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仅凭现在的线索，还是无法构建出海难现场，难道真要回到袁雪一家大摇大摆地领取保险金的那天吗？
袁惗回头看向小鳐鱼，却发现姚时九悄声掏出戒指，往指尖戴。
袁惗：“……”
“姚十九！你在干嘛！”
不是说好不再回去的吗？
回去干什么呢？
被发现了！
姚时九干脆心一横，加速戴上婚戒。
“袁惗，回去吧，回去看看，你当时到底为什么没有露面。”
“你疯了吗，你哥又不在，你受伤了怎么办？”袁惗的吼声已经于事无补，甚至说出后半句时，周遭已经变成真空。
一切都在溶解，消亡，他们向下坠落，跌入时空隧道，眼前的世界混沌一片，愤怒都湮成静默。
他们跌进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竟然不是高中生袁惗的小房间。
“这是哪里呀？”姚时九揉揉眼睛，无法分辨。
袁惗也很茫然，仅存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空间。
“姚十九！”仍不忘生气，袁惗瞪着姚时九，“你怎么……”
“哎哎，来都来了，别生气啦，”姚时九笑着打断他，“我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况且心愿师的能力本来就是在不断精进的，我对自己有信心，这次肯定不会受伤了！”
袁惗重重呼气，“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吧？”
总是这么自作主张，受伤了怎么办？
姚时九笑着摆摆手，“放心吧。”，“袁惗，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好像能理解你的痛苦，想要填补记忆的空白，想要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构建的幻境越多，他也会逐渐遗忘曾经的快乐与幸福。这真的很痛苦。
倒不是因为失去了快乐的记忆，而是因为失去某段记忆本身就是痛苦的，人生轨迹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恐惧就顺着缝隙填进了意识。
能回过神来，过往早就被蛀得千疮百孔。面对这样的人生，谁能道一句“完满”呢？
袁惗却看着姚时九，再次惊诧他的共情能力。
“我有时候都不能理解我的痛苦……”
就好像，那些痛苦来源于书写他命运的作者笔下，又似乎，那些痛苦始终如影随形，成为了他人格的一部分。
“那你就把我当成一个陪伴了你很久的老朋友吧，”姚时九笑着宽慰他，“就当做我了解你，我能接纳你。”
袁惗怔怔望着姚时九。
朋友吗？
好陌生的概念啊。
原来除了合法配偶，他们也可以是朋友，可以互相作伴，互相理解，互相治愈，
袁惗向前一步，抱了抱姚时九，“好啊，你是朋友，也是我的配偶，因为我们结婚了。”
他们结婚了，所以姚时九可以一直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他们会有一个切切实实的未来。
袁惗再次感谢当时那股毫无缘由的冲动，让他同意跟姚时九结婚。
让他可以像这样拥抱姚时九，在他觉得感谢，觉得喜欢的时刻。
他给姚时九的拥抱柔软又坚定，心扉敞开，欢迎一只鱼走进来。
小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贴在袁惗侧脸的耳廓升温，滚烫。
姚时九的心跳咚咚，疯狂又兴奋地震动在胸腔。在一点也不适合拥抱的场所与时刻里，他抬起双臂，环上袁惗的腰。
细语轻轻又郑重，他告诉袁惗：“别怕，我陪着你一起面对，该是你的，我们就把他抢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三场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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