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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4 ...

  •   后来姜骁从邢连那里了解到,其实邢连是后天听力受损。邢连说:“有次说了棠棠不喜欢听的话,惹她生气了。”于是他就被打得右耳耳聋,从此戴上了助听器。

      说完这话半分钟后,邢连突然犯了哮喘。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呼吸极其困难。他揪着胸口衣料,眉头紧拧,脸色灰白,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的。

      那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病,现在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姜骁着急问:“你有没有药?我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邢连没搭理,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布地奈德吸入剂,先吐气,再深呼吸,把药剂吸了进去。之后扬脖漱口,确信把喉管里的苦味都漱掉,才哑着嗓子开口:“老毛病了。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查不出过敏源,时不时来一回急性哮喘。”

      确信邢连真的缓了过来,姜骁才说:“你发病的样子,她有看到过吗?”
      邢连说没有。

      姜骁说那就好,“否则真怕她会被你这副狰狞样子吓到。”
      邢连:……

      姜骁自顾自地说着:“原来哮喘发作时,是声音推着口型跑。”
      又问:“这次发作,算是很严重的情况吗?我看你都难受得丑了好几个度。”

      邢连气笑,“不算严重,一般情况。”

      “那看来,发作最严重时,就是你面目最扭曲最狰狞最丑的时候了。”姜骁毫无同理心地笑了笑,“真期待看到那种情况。”

      姜骁只是随口一说,哪曾想竟一语成谶,第二天这种情况就“如愿”上演。

      那时约莫是晚上9点,他蹲在别墅一楼大厅的某个角落修电路,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扇脸声。为了方便看戏,他混进正准备上楼收拾现场的女佣队伍里,一级一级地迈上台阶。

      姜骁不知道前因后果,总之是楼上的邢连惹台静怡不高兴了。

      台静怡揪着邢连的头发,“哐哐”把他的头砸向墙。又嫌不解气,先扇他的左脸,再扇右脸,直到把他漂亮的脸颊扇出巴掌印。

      邢连顶着一张肿脸,试图扯住台静怡的裙角卖可怜。

      台静怡利落把邢连踢倒,还是不解气。她抬起眼皮,扫了下高悬半空的楼梯栏杆,在考虑把他从楼梯栏杆处丢掉的可能。

      邢连的低马尾散落开来,虚笼笼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
      他像个没尊严的牲畜一样,跪倒在台静怡脚边乞求:“棠棠,我知道错了。不要赶我走,求求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台静怡不耐烦地把他踢开,“滚回去写两万字检讨。”

      这是要撵他走。邢连非但没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反而死乞白赖地搂住她的腿,眼泪哗哗地流。
      “我不走……死也不走……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他哽咽着求情,慢慢地,呼吸声逐渐粗重,整个人不受控地发起抖。他隐隐知道这种症状代表什么,为怕事情进展不受控,他松开搂着台静怡小腿的手,准备跪着远离。

      台静怡像是突然发现一件有趣事,眼里一亮。见邢连要走,她反倒把脚抬起,鞋底压着他的大腿根摩挲施压,不让他走。

      “棠棠,我……”

      邢连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冷汗猛出,腰杆佝偻起来。没过几秒,他就发出了几近窒息的哮鸣声。他眼前模糊得很严重,意识也不甚清晰。这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一次哮喘发作。

      邢连还顾着要给她留下美的模样,于是急忙捧起头发往脸上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发病时的丑陋模样。

      “哮喘犯啦?”台静怡弯腰,把他口袋里装的几瓶哮喘药拿出来,之后胳膊一挥,把药都扔到楼梯底下。

      “那就去死好了。”
      台静怡收回脚,后退几步,靠墙抱臂,打量邢连的模样。

      “把他摁到地上,让他平躺着。”台静怡对刚上楼的女佣吩咐道。

      姜骁上楼时,看到台静怡笑得灿烂。哮喘发作,最忌平躺,躺下根本呼吸不了。姜骁确信台静怡知道这一点,她一定知道。

      邢连已经抽搐起来,倒在地上像一条蜷缩的蛆虫。

      姜骁望着台静怡,她仍旧笑得灿烂。又看向强硬把邢连摁倒的女佣,她们面无表情,但眼神里隐隐闪着诡异光芒——乐于看人被玩死的光芒!

      “他会死的!”姜骁冲上前,把女佣推倒,怒然大吼:“他会死的!”

      女佣仍面无表情,像一个个精致的傀儡,机械地重复着把人摁倒的动作。而操控这些傀儡的主人正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观望。

      姜骁心里一寒,冒着违逆台静怡的风险,飞快跑下楼把哮喘药一一捡起,又飞快跑上楼,把药垂在邢连面前。

      “这瓶,还是这瓶?”姜骁还把女佣推开,生怕动作稍微慢半秒,邢连就会当场窒息身亡。

      邢连哆嗦着拽住一瓶喷剂喷了几下,谁知药剂已经见底,喷的那些剂量不足以缓解哮喘。

      “快、快!换这瓶!”姜骁把哮喘药挨个递给邢连,却发现,每一瓶都剂量见空。
      忽然明白什么,姜骁猛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台静怡,“你把他的药提前换过了?”

      台静怡疲乏地打了个哈欠,“到点了,该睡觉了。”

      “他要死了!”姜骁吼道。

      此时此刻,女佣淡漠地剜着他,而台静怡像恶作剧得逞的魔女一般,笑得潇洒且不计后果。

      姜骁觉得这世界简直疯了。
      他向台静怡、向女佣、向这座毫无人情味的别墅大吼:“会死人的!”

      “死的人还少么。”
      台静怡终于笑着走来,给狗喂食一般,给邢连赏赐一瓶沙丁胺醇气雾剂。

      邢连猛吸一口,再猛吸一口。
      等于同兴奋剂的药剂平息了他的哮喘,同时也让他心跳加速,心率飙升,脸从苍白变得红润。意识清醒不少,眼神却愈发虚飘,像在经历一场另类的性.高潮。

      台静怡揉了揉邢连的脑袋,“小叔,看人家对你多好,真的在担心你会不会死。”
      说完,她转身进屋,和她的狗继续进行夜间游戏。

      片刻,邢连完全缓了过来。他近乎憎恨地瞪着姜骁,“你以为你是在救我?你是在把我毁了!”

      “她想要我死的话,无论你怎么大吼大叫,我都会死,甚至会死得很快,快到根本来不及让你看到。”邢连扶着楼梯栏杆站起,“你以为她下手没个轻重?她比我自己更懂得我的身体极限在哪里!”

      “你把我毁了。”邢连对姜骁斥道,“你太傻,太莽撞。而我一直行事谨慎,如履薄冰。你自以为是的日行一善,其实是把我做的所有铺垫都给毁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邢连揪着姜骁的衣领,“决定权一直在她手上,是她掌控着我们的生死,而不是我们自己!”

      “是我救了你!”姜骁气不过,手握成拳,朝邢连的下巴颏猛揍一拳。

      回头一看,姜骁才发现,秦述和邢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现场。俩男人和站成两排的女佣一样面无表情,唯独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光。

      他们一齐瞪着他,像在瞪一个稀世罕见的智障一样。

      这个恐怖的家,离开也罢!
      姜骁拿着手机,愤然出走。

      可离开那座精致奢靡的大庄园后,他竟然觉得迷茫,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和夜空中间夹着一个栗子仁似的白月亮。在一幢幢高楼的烘托下,那月亮也变成一个纸醉金迷的月亮,他走去哪里,月亮就跟随到哪里,总能惶惶地照在他头顶,把他的思绪也照得惶惶。

      不久,他伸手叫了辆车,坐在后排,身侧歪向车窗,跟司机说绕着外滩随便走走。

      司机师傅像城市宣传片里的司机那样,操着一口沪味普通话,热情地给他介绍起这个城市的一切。

      郎朗的说话声、踩离合制动踏板的动作声、车载音响传出的音乐声……各种声音响在姜骁耳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听得钝重,像睡觉时所听到的枕头的心跳声。

      车里空调凉飕飕的风吹来,配合着那些窸窣声音,反倒让他发起困。
      他把脑袋虚虚抵在车窗上,让司机闭嘴专心开车。

      接着他拿起手机,给妹妹姜萱发了条消息。
      妹妹目前在上海读研,知道他来上海的目的后,妹妹每天都对他进行99+消息轰炸。他一条都没回。

      他打开对话框,把消息划到最底下一条。

      妹妹说:“你还是我哥吗?你怎么能自私成这样?自己吃独食那么多天,现在我只是问一句‘怎么能进那座庄园’,你就装死不回了?你以为这几年来,天天想她的就只有你一个人?算我求你,快把庄园的定位给我发来。我自己想办法进去,行么。我太想她了,没有她我会死的。”

      他的困意蓦地消了大半。

      这样随便走走,难道就能消解烦恼吗?

      过去那些天,他在庄园里签了生死契合同,这辈子生是台家的人,死是台家的花肥。他亲手断了别的向上攀爬的途径,只留下一条——从大小姐的众多炮灰情人做起,慢慢向上攀爬,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爬到正宫的那个位置。

      他走不开的!他怎么能一了百了地走开!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本来进庄园就是为了她,他怎么可以中途退场!

      可是,一旦回去,他就要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被她的言行所影响,最终变成那些袖手旁观的精致傀儡之一。一旦回去,他就要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把别人的性命玩弄在股掌间却不能出声劝阻,不能吼叫着求助,只能鼓掌叫好。只能!

      那样扭曲的三观,那样傀儡般的灵魂,是他想要的吗?

      他狠狠闭上眼,不可忍受似的。

      他这时才懂,原来那天他初进庄园,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里,不是羡慕不是嫉妒,而是一种麻木的惋惜,惋惜又有新人自愿献上灵魂,供大小姐肆意玩弄。

      他这时才懂,那天邢连对他的劝告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一旦着了她的道,一旦选择入场,除非在争斗中死去,否则再没有退场的可能。

      可看看这些天,他都做了什么!他嚣张狂妄,得罪了她身边的老情人,甚至今天还为了日行一善而选择忤逆她!在恩宠正盛时,他不知收敛。现在置气出走,又给了庄园里的人能趁机抹黑他的机会!

      如果回去,他又该面对什么?如果慢慢扭曲了三观,慢慢堕落了灵魂,但还是没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那他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他又实在清楚,其实他只能回去。他签了合同,要在台家做五年起步的电工师傅。如果提前辞职,要付一个他根本赔偿不起的违约金额。

      他的眼睛在眼皮底下翻滚,态度没再像刚出走时那样强硬。

      难道他不想回去吗?难道她的渣和恶真的令他无法忍受吗?难道他不是乐在其中吗?至少事不关己时,他不是很乐意看到其他狗被她翻来覆去地虐吗?

      太多思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把思绪一条一条地理好,思路愈发清晰。
      同时,内心蠢动起一种强烈的欲望——一旦回去,就要扩大阵营,要拉帮结派。要在私底下背着她,踩着别人的真心也好、尸骨也好,慢慢上位。

      那种欲望越来越强,一时把他的食欲、性.欲都拖拽出来。
      他额前浮出一层汗珠,浑身莫名灼热,恨不能立即把舌头伸到以前伸过的那个潺潺地,大舐一口,酣畅淋漓地解渴。

      没那么难做到,没那么难做到。他在心里喃喃。

      再睁开眼,他给妹妹发了一个地址定位,“你在那里等我,我带你进庄园。至于能不能爬上她的床,就算我是你哥,也不怎么会帮你,看你的本事了。”又跟司机说了一个地点,“我在那里下。”

      司机不由得调侃:“小伙子你前途无量啊,竟然能挤进那座庄园里。是去给大小姐做狗?”

      姜骁没回,重新闭上眼,脱力般的把脑袋的重量都压在车窗上。

      司机把车载广播调到FM107.7,电台里正好在播王菲的《棋子》。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司机觉得这歌词应景,“祝你好运,小伙子。”

      姜骁又泛起困,眼皮厚沉沉的,心绪虚飘飘的不落实地。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六年前的那个燥热的夏夜。夏加尔蓝玻璃,蓝.灯.管鱼缸,蓝牙耳机里轻灵的歌声,她指腹上的刀片,他解不掉的CB锁。

      她说要剜出他的眼睛,那时他置若罔闻,此刻眼里反倒骤然一痛。他察觉出有什么液体从眼眶里流出。他以为是血,实际上是眼泪。原来她要夺掉他的器官,甚至不需要动手,他自己就会主动献出。

      他没伸手把眼泪抹掉,任由它挂在颧骨上面,自生自灭地风干。

      车胎辗过一处水滩,水花凌乱四溅,高高荡起的水珠里倒映出一座繁华的、扭曲的霓虹都市的碎片。

      车照旧磕磕笃笃地开,仿佛能一路风雨无阻地开到天上去。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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