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方知语还是婉拒了盛玮臻一起看电影的邀请，实在是今晚抽不出时间。

　　有一个欧洲客户的订单周六就要发货，今天已经是周三。
　　偏偏前道材料供应商出了岔子，原本四天前就该到的材料，催生催死，昨天下午才刚刚到位。
　　要保证按时出货，这几天就只能加班加点。

　　方知语哪还有心情去看电影，下午去找顾赫平那一趟都已经是万不得已挤出来的时间。从顾赫平那离开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回工厂亲自盯生产。

　　所幸盛玮臻还算通情达理，方知语跟他说明原委后，他也没说什么，只约了改天再聚。

　　最后，他还发来一条微信，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方知语知道他是客气居多。

　　将手机放到一边，带着工人们打包了几箱成品，她才给盛玮臻发去回复：【好的，谢谢。】

　　等结束今晚的加班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方知语匆匆洗头洗澡，贴着面膜出来整理东西时，才发现下午跟顾赫平签的那份合同还在包里。

　　她拿出合同，翻到最后签名栏，看着顾赫平龙飞凤舞的签字怔怔出了会神。

　　过了会，也不知是不是深夜寂静，反倒导致思维活跃，她脑中灵光一闪，谈判时感知到的异样忽然清晰起来。

　　以顾赫平的城府，怎么会大喇喇跟她索要她在SUMMER业务上的决策权？又不是三岁小孩抢玩具。

　　除非他的目标本就不是她的决策权，而是倒逼她果断同意做他在SUMMER面前的掩体。

　　如果他下午提出的交换条件直接就是让他知道她与SUMMER之间所有业务往来，那么以她的性格，她必定继续与他讨价还价。

　　但有了索要决策权这个霸道的要求在先，后者反倒显得容易接受了。

　　也难怪她提出只能接受帮他做掩体时，他答应得那样爽快。

　　而且这事说到底还是各取所需，无论将来走到最后一步，他们会如何对垒，但当下确实是双赢。

　　也就是说，顾赫平其实连她反应过来之后的这一步也预料到了。

　　他根本不担心她突然回过神，因为哪怕回过神后再如何纠结，再怎样恼怒被他算计，在最终的利益面前，她还是会签的。

　　方知语捏着合同，在沙发上静坐片刻。

　　最后实在没忍住，揭了面膜丢进垃圾桶，低低骂了句：“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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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周六。

　　早上方知语在工厂盯货时，突然接到妈妈电话。

　　李毓芬在那头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方知语这才想起晚上就是奶奶的寿宴，她之前跟妈妈说好当天回去，哪知这几天赶货，她忙得四脚朝天，直接就把这茬给忘了。

　　眼下订单已经赶得差不多，方知语估摸着下午四五点就能正常装柜，刘希儿和赵楚珩两人已经完全转得过来，便同妈妈说傍晚就会到家。

　　李毓芬在电话那头叮嘱：“开车注意安全啊。”

　　方知语笑着应了两声好，这才挂断电话。

　　按灭手机屏幕前，她顺便看了眼时间，正是上午十点出头。

　　从宁城回老家松山，大约一小时高速，方知语想了想，便同刘、赵二人交代一声，先驱车回家收拾东西了。

　　结果刚收好行李，盛玮臻又来电约她吃中饭。

　　上回看电影爽约，方知语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这回也就应下了。

　　两人在一间西餐厅碰面落座。

　　盛玮臻笑道：“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方知语点完单，服务员转身离去，她才笑着说：“没办法，最近太忙了。”

　　盛玮臻关心：“你那批货怎么样了？”

　　方知语说：“今天应该能准时出货。”

　　盛玮臻也松了口气的表情：“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道，“看你都憔悴了。”

　　他这话更多了几分亲密感，方知语一怔，而后不自在地拿起水杯抿了口。

　　不多时，他们点的餐食上桌。

　　盛玮臻一边用餐，一边又问：“下午什么安排，要不要陪你逛街？”

　　方知语笑了笑：“还真不巧，我吃完饭就得赶回松山，晚上就是我奶奶寿宴。”

　　盛玮臻想了想，试探道：“那不正好？我陪你逛会商场，顺便也给老太太备份礼物，你一起带回去。”

　　方知语默了默，说：“下次吧。”

　　盛玮臻微顿，也没说什么，只得体地笑道：“也行。”

　　方知语暗暗松了口气，过了会，却又因为眼前这男人连着几次的通情达理，生出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感激的复杂情绪来。

　　盛玮臻似是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只自若切了自己盘中的半块牛排，放入她的盘中。

　　“试试五分熟的，肯定比你那份全熟的更鲜嫩。”

　　方知语想拒绝，又莫名不忍，也就笑着应下了。

　　两人靠着落地窗而坐，初冬午后的暖阳透过玻璃洒入，好似为两人拢了一层浅金色的滤镜，颇有氛围感。

　　也正因此，姜书石陪着母亲走入餐厅时，一眼便看到了两人。

　　他先是眨了眨眼，确定其中的年轻女人真是方知语之后，便迅速拍下照片，发给了顾赫平。

　　--

　　顾赫平收到信息时，正站在家中衣帽间的全身镜前戴手表。

　　表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他随手捞来一看，正是方知语与盛玮臻共进午餐的照片。

　　他盯着照片出神几秒，这才给姜书石弹过去一个问号。

　　姜书石几乎秒回：【是不是你的方特助？】
　　顿了顿，又说：【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那种准备深入发展的男女。】

　　顾赫平皱了皱眉，原本想将手机放回去，但看到姜书石后面一句话，又没忍住放大照片仔细看了一会。

　　也不知是不是姜书石先入为主的猜测给了他什么暗示，他还真的越看越觉得照片上两人是在发展期。

　　但下一刻，顾赫平又想起花城那晚的出租车上，方知语说自己先生在部队。

　　以他对方知语品性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轻易模糊道德边境的人。

　　顾赫平思忖片刻，回复姜书石：【忘了告诉你，她已经结婚了，先生是军人。】

　　姜书石立刻发来一个吃惊的表情包，说：【那估计是我看走眼了。】

　　顾赫平急着出门，没再回复好友。

　　他今晚要去隔壁市参加一个行业峰会，特助郑铭已带着人先行过去接洽，他这边原本由温师傅开车过去，结果温师傅老婆突发胰腺炎，温师傅便跟他告了假。

　　正好开高速也就一个半小时车程，顾赫平到那边还有一些私人行程，索性也没再叫其他司机，自己开车过去。

　　到了家中车库，郑铭打来电话，跟他汇报峰会那边的对接细节。

　　顾赫平坐进车内，一一应了，挂断电话前，他想到些什么，又沉声叫住郑铭：“等等。”

　　郑铭在电话那头恭敬应道：“顾总，您说。”

　　“你去查一下……”
　　说到一半，顾赫平却又顿住，到底觉得冒犯。
　　片刻，他才重新开口，“算了，忙你的去吧。”

　　“好的，顾总。”

　　顾赫平挂断电话，一手搭在方向盘，另只手再度打开微信，点开姜书石发过来的那张照片，若有所思地看着。

　　最终，他息屏将手机往杯托一扔，驶离了车库。

　　--

　　吃过午餐后，盛玮臻送方知语去车位。
　　路上他想起些什么，又状似不经意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是昊坤集团总裁顾赫平助理？”

　　方知语点点头，也不跟他否认这段经历：“是。”

　　盛玮臻问道：“那他性格喜恶，做事风格你一定很了解了？”

　　方知语默了默，不答，只扭头反问他：“怎么突然问起昊坤的事？”

　　盛玮臻也就直白道：“每年春季昊坤都会有一次集采招标，等来年开春，我也想去试试。”

　　方知语笑笑说：“可是这种事都是下面部门在做，到顾赫平手上就已经是最终决策签字阶段了。而且，昊坤集采还算公平公开，没有太大私下操作空间。”

　　盛玮臻也笑：“我明白，这不想着如果能认识高层，或许会不一样。”

　　方知语侧他一眼，意识到自己与他在做事思路上有所不同。

　　但大家也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学生了，她无法评判谁对谁错，也就没跟他辩驳，只保守道：“顾赫平这人极其谨慎低调，别说网上都找不到一点他的私人动态，就算是他身边的人，也很难摸准他的脾性。”

　　盛玮臻一时没说话，都不是小孩子了，他哪能听不出方知语这话虽是事实，但也是婉拒之意。

　　意识到她不愿意掺和跟顾赫平相关的事，他倒是跟着想起先前打听到的消息：她当初从昊坤离职是跟顾赫平闹翻。

　　但具体怎么闹翻，没人能说出个准确答案。

　　盛玮臻识趣地暂且不提昊坤集采的事，又闲聊几句今日菜色。

　　陪方知语走到车位，他便站到一旁同她告别。

　　方知语也笑着跟他挥挥手，驱车离开，开上回老家的路。

　　快到高速入口时，忽然有陌生香港号码打来电话。

　　方知语皱了皱眉，忙戴上耳机接通。

　　刚说了句“你好”，那头一道中年男声便自报家门，说是她今天出货那位欧洲客户的朋友，语气不善地质问她大货是不是出问题了，还能不能按时交货。

　　方知语被问得一头雾水，又是安抚又是询问，才得知是货代那边闹了乌龙。

　　货代记错他们装柜时间，让集装箱司机提前去了工厂，到这会，司机已经在工厂空等了近两个小时，还装不了货。司机气得跳脚，就给货代打电话说没货。

　　货代又是客户自己找的，完全代表客户利益，同时也怕自己惹上是非，当即将没货的消息报告给客户。

　　这客户本就是第一次跟方知语合作，以为遇到骗子，立马托自己香港的朋友来跟方知语交涉，这才有了这通气势汹汹的质询电话。

　　方知语解释清楚原委后，对面还是不相信，命令她立刻发大货照片过去，还说了几句“你们大陆人做生意就是不干不净”之类的话。

　　方知语又气又不好发作，挂断电话后，就靠边停车，给刘希儿拨去电话。

　　哪知电话还没接通，她忽然留意到仪表盘上显示右后侧胎压不稳。

　　她忙下车查看，果然看见左后侧轮胎已经漏气瘪了。

　　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方知语站在寒风里，头疼地拍拍脑门。

　　也是这时，刘希儿的电话刚好接通。

　　她一边跟刘希儿交代拍大货照片的事，一边打开后备厢，找到工具箱和备胎。

　　等通话结束，方知语刚好把两样东西都搬下了车。

　　但她站在车边却犯了难，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千斤顶该怎么用，轮胎又该怎么卸怎么装。

　　正要点开手机搜教程，旁边路上一辆黑色卡宴开过，片刻又退回来，在她车边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顾赫平微微探身，在车内喊了她一声：“方知语。”

　　方知语一怔，循声望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爆胎了？”顾赫平看眼她，又极快看向她的车胎。

　　方知语滞了片刻，像是终于确定眼前不是幻觉，点点头，嗯了声。

　　可下一秒，又觉得狼狈。

　　顾赫平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阔步走到她跟前。

　　宁城冬天的下午三点多钟，斜阳已不剩丁点暖意。
　　冷风呼啸，将他身上清淡的古龙水香气拂到她鼻尖，也将她长发吹起，发尾散乱地触到他黑色大衣的前襟。

　　顾赫平的脸迎着夕阳，所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自己能换么？”他也语气很轻很缓，觑眼方知语，又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方知语下意识做了个“不”的口型，却又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改口：“能。”

　　顾赫平终于凝眸，视线落回她脸上。
　　片晌，他嗤笑一声，带几分嘲讽。

　　方知语脸颊骤然起热，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尊，但顾赫平已轻飘飘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走到她车边，蹲下来研究她的车胎。

　　方知语本能地说了声“你……”，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赫平回头看她一眼，脱了大衣外套丢给她，说：“帮我拿着。”

　　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粗针织的毛衣，领口露出内里的白色衬衫领子，很温和的打扮，倒叫他整个人也显得温柔起来。

　　大衣上还残留他身体的余温，方知语捧着衣服，一时无声。

　　顾赫平动作麻利地架千斤顶，卸轮胎。

　　旁边路上，不时有车子飞驰而过，通往前面的高速路口，仿佛所有人都忘我地奔波在自己的人生里，无暇为谁停留。

　　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又过一会，刘希儿将大货照片传了过来。

　　方知语往边上站了站，将照片发给那位香港朋友，再给对方拨了个电话。

　　即使看到照片，那头语气依然不怎么好，连警告带恐吓：“最好这些照片都是真的，集装箱可以正常进港。否则，我会亲自过去找你，要你好看！”

　　方知语突然觉得累，已经懒得动气，只无奈在心中叹息，说了句：“好，晚点我把海关资料发你。”

　　她话音未落，那头已经撂断电话。

　　方知语看了会黑掉的屏幕，再抬头，顾赫平帮她换轮胎的背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入她眼帘。

　　他的后背结实宽阔，她曾亲手丈量。

　　方知语心底无由潮涩。

　　生活工作的淬炼，让她活成了离开谁都能过得很好的模样。
　　但难免也有那么一些瞬间，会叫她忍不住驻足回望，想起曾经的惺惺相惜彼此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