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隔天上午，方知语没去工厂，有个关系很好的客户来中国度假，途径宁城，顺道邀她叙旧。

　　这客户名叫Ricardo，是个意大利人，年近五十，方知语刚做SOHO时认识的他，合作过几次后，Ricardo就成了她的忠实客户。
　　去年方知语自己办工厂，Ricardo为表支持，直接下了全年订单给她，算是帮她度过了开头最艰难的时期。

　　这次Ricardo在宁城只待半天，下午就要搭高铁去其他城市。

　　方知语便只简单陪他在金沙江逛了一圈，到中午，就带他去附近商圈一个综合体商场吃饭。

　　吃完饭下楼，走到外面露天停车场，却遇上个熟人。

　　盛玮臻牵着一名年轻女孩走来，两人手中各拿一杯奶茶。
　　女孩不时仰头娇笑望他，偶尔与他耳语几句，眼底毫不掩饰崇拜和爱慕。

　　方知语脚步一顿，心中有一瞬错愕。

　　她与盛玮臻各有各的忙，这段时间两人又抽空见过两次面，但都只是匆匆吃了顿饭，不过微信上的联系依然在。

　　就在三天前的晚上，盛玮臻还向她分享日常，又在睡前特意跟她说了晚安。

　　当时方知语还觉得他们的聊天氛围有种学生气的暧昧，细想也有些飘飘然。

　　哪知眼下她就啪叽摔回了地上。

　　盛玮臻很快也看见了她，一下停住了脚步，脸上难掩尴尬。他身旁的女孩跟着驻足，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将探究的视线投向了方知语。

　　狭路相逢，避是避不开了。

　　方知语当即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走上去，笑笑：“巧啊，我带客户来吃饭。”
　　她又侧头同Ricardo用意大利语介绍：“朋友和他女朋友。”

　　Ricardo很是热情地与盛玮臻和他身边女孩握了手。

　　盛玮臻这才朝方知语扯扯嘴角：“巧，我……”
　　他看眼身旁小女友，再看回方知语，笑得僵硬，“徐思真。”

　　方知语怔楞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介绍女友姓名。

　　她点点头，笑着看向女生：“徐小姐你好，我姓方。”

　　“……你好。”徐思真警惕打量她，默了默，添上一句，“我是玮臻的女朋友。”

　　“看出来了，你们很般配。”方知语笑容明媚，又朝盛玮臻说：“客户还要赶高铁，我先送他过去。”

　　盛玮臻嘴角抖了一下：“好……”

　　方知语没再说什么，带着Ricardo与两人擦肩而过了。

　　盛玮臻原地定了两秒，又忍不住转身，望向方知语的背影。

　　徐思真察觉了，皱眉拽了拽他胳膊，娇滴滴道：“你看什么呀？那位方小姐跟你什么关系，不会是前任吧？”

　　盛玮臻忙回头看她：“你想哪去了，就是一个同行，之前展会上碰到过。”

　　徐思真哼一声，仰头望着他说：“那你现在跟我说，就说你最爱我，其他乱七八糟的女人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盛玮臻笑了。

　　眼前这女孩比他小六岁，虽然脑袋空空，学历能力都比不上方知语，将来怕也没办法为他的事业出谋划策。
　　但这种女孩远比方知语那样的好驾驭，更何况她父母都是国企员工，家境殷实，女孩欠缺的智慧都可以用她家资产弥补。

　　盛玮臻亲昵揪了揪她鼻头，应了声好，又照着她的话说了。

　　徐思真这才满意，挽着他继续往商场内走去。

　　--

　　方知语把Ricardo送到高铁站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工厂赶。

　　下午有两个高箱要装，赵楚珩已经给她发了三条微信催促，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工厂做最后的出货数据复核。

　　方知语一路风驰电掣，中途有一段堵车，她倒是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盛玮臻和他女友。

　　细究起来，要说难过或是生气，她倒也没有。除了最初的意外，这会就剩些淡淡的落差和讽刺。

　　方知语想到先前苏曼卉的分析，心说不愧是人|妻，在看男人这种事上，眼光果真比她毒辣。

　　不多时，前面交通渐渐恢复，她也就把盛玮臻的事丢到了一边，专心盘算起待会的出货安排来。

　　等她赶到工厂，已经有一个集装箱停在了门口。

　　方知语下车，快步走进车间，找了一圈，只找到赵楚珩。

　　方知语疑惑：“刘希儿呢？”

　　在她印象中，刘希儿一向爱岗敬业，连洗手间都掐着点去上。每次她到车间，都能看到刘希儿在车间忙碌的身影。

　　赵楚珩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跑出去接电话就一直没回来，快半个小时了。”

　　方知语说：“估计有事，算了，随她忙去吧。”
　　又问赵楚珩，“跟司机拿箱单锁头了吗？”

　　“拿了。”
　　赵楚珩忙从牛仔裤屁兜里取出叠得皱巴巴的箱单，又从另一只兜里拿出锁头，一并交给她。

　　方知语问：“装卸工什么时候到？”

　　“估计十分钟。”

　　方知语点点头，正要出去核对箱封号，一转身，就见刘希儿从外面回来。

　　等刘希儿走近，她才发现刘希儿眼圈通红，像是刚哭过。

　　方知语忙拉住她问：“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刘希儿连连摆手，垂下脸，不愿旁人看到她的表情：“没事。”

　　方知语与赵楚珩对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关心道：“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楼上歇会。”

　　“好……”刘希儿哽咽点头，原地无措立了会，终究没忍住，撇开方知语，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去了。

　　赵楚珩望向她背影，好奇问方知语：“姐，她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分手了吧？”

　　方知语斜他：“她单身的，别乱说。”
　　又道，“好了，不要瞎猜了。她不说我们就别问，免得给她添负担。”

　　说罢，她就往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的集装箱后，方知语刚把箱封号核对完毕，对面昊坤工厂门口的空地上忽然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与此同时，工厂管理人员列队而出，在门口顶着寒风，作出迎接姿态。

　　方知语怔了怔，本想收回视线，脑中却忽然闪过些什么，虽没来得及抓住，但目光却顿住了，落在那辆商务车上没动。

　　不多时，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先落了地。
　　顾赫平从车上下来，慢慢站直了身体。

　　他今日穿一身黑西装搭同色及膝羊绒大衣，肩宽腿长，气质深沉，很能撑得起这身打扮。往那一站，便是焦点，上位者的身份也一目了然。

　　阳光不算明朗，产业园场地空旷，寒风更加肆虐。

　　方知语见他与那班管理简短握手交谈，有白气从他唇边呵出，但因隔得远，她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

　　这还是昊坤新工厂开工以来，他头一次来这边视察。

　　方知语忽而想起自初雪那晚与他分开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连微信上的联系都不再有，两人关系好像一下子又跌回冰点。

　　她正兀自出神，忽然赵楚珩嚷嚷着跑到她跟前：“姐，不好了！”

　　方知语蓦然回神，收回目光看他：“怎么了？”

　　赵楚珩与她对视一眼，又下意识循着她刚才望的方向眺过去，一眼便认出了被簇拥着的顾赫平。

　　他心念一动，又走近几步，近距离地挡住方知语视线：“我们找的装卸工不肯来了。”

　　“怎么回事？”
　　方知语眉心一皱。

　　赵楚珩抓抓后脑勺，低声道：“都怪我不好……”

　　他同方知语解释，刚才工头临时加价，加得实在过分了些，他没忍住脾气，在电话里跟人吵了两句，对方就直接说不来了。

　　春节前这段时间本就是出货旺季，装卸工更是供不应求，一个比一个拽。而且装卸工们都是抱团的，这边叫不应，别的自然也叫不应了。

　　方知语听完叹了口气，沉声说：“知道自己脾气急躁，以后就收敛点。”

　　“哦……”

　　方知语又跟他摊开掌心：“把叉车钥匙拿给我。”

　　赵楚珩瞪大眼“啊？”了一声。

　　方知语：“啊什么啊？他们不来，我们就不装了？我们自己装。”

　　她最讨厌被人拿捏，之前装货就总看那帮装卸工脸色，她早就忍无可忍，索性抽时间去考了叉车证，想着早晚有一天要自己动手，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赵楚珩还没反应过来，方知语又快速交代：“去找刘希儿……算了，先别去打扰她。你直接去匀两个力气大的男工人出来，告诉他们装集装箱的钱另算，装完付现。又不是技术活，还真当我们找不到人了。”

　　赵楚珩默了两秒，这才连应两声哦，跑开做事去了。

　　--

　　顾赫平上了二楼会议室，径直往窗边走去。

　　昊坤这间工厂与方知语工厂恰好门对门，当初他选址时听说对面就是方知语，鬼使神差地就定了下来。

　　照理当时新工厂启动，他该过来参加启动仪式，可也不知怎的，启动仪式那天，他又莫名提不起劲过来，后续视察安排也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但今天也是临时起意，说不清哪来的冲动，所以留郑铭在总裁办坐镇，他只带了温师傅过来。

　　顾赫平站在窗边往下望。

　　其实刚才下车时，他就看见了集装箱旁的方知语。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他，但他却在进门时，忍不住朝她的方向眺了一眼。

　　这会楼下已不见方知语踪影，顾赫平正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见发动机轰隆隆的声响自楼下传来。

　　定睛看去，只见一辆叉车从方知语仓库开出，提了满满一托盘的货，送上集装箱。

　　等顾赫平看清开叉车的人时，他眸光骤然一紧，内心微震。

　　他不知道方知语何时学了这个，还开得有模有样。

　　那叉车是四面透风的，她绑了个利落的低马尾，但萧瑟寒风还是将她颊边碎发吹得乱七八糟，若是细看，她白皙脸颊都被风吹红了。

　　可她神色目光却都极为坚定。

　　顾赫平忽又想起初雪那晚，方知语说的，她不要谁的庇护，她要自己挣来的能力和自由。

　　顾赫平眼眸微眯，一时心绪难明。

　　以前方知语在他身边时，虽然也辛苦，但不是现在这样的苦。

　　他无从判断在方知语的心中，现在与过去的辛苦孰轻孰重，可此时此刻，他喉间却如梗了一个饭团，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也是这时，工厂总经理敲门进来汇报工作。

　　顾赫平便强令自己忽略当下不适，坐回桌边。

　　等汇报结束，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外面也静了下来。

　　经理正要退出去，顾赫平忽然叫住他，状似漫不经心道：“对面平时也这样，老板亲自装货？”

　　经理来得晚，这边的管理层也都是之后组的盘子，并不清楚顾赫平与方知语渊源。

　　这会经理心下虽然好奇老板怎么问这个，但面上仍恭敬道：“顾总，可能现在装卸工不好叫，他们老板才自己顶上了，以前倒也没这样过……不过对面老板很拼，我们一群男人有时都自愧不如。”

　　顾赫平端坐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垂眸若有所思。

　　过了会，像是才记起经理还在，他才叫经理出去了。

　　等人一走，会议室便再度安静下来。

　　顾赫平走回窗前，楼下方知语已经锁好集装箱，正将填写好的箱单与司机交接。

　　直到她走进室内，再也看不见她身影，顾赫平才收回视线，重新坐回圆形会议桌前。

　　他虚空地盯着桌上一点，就这么独自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才轻轻沉出一口气，打开手机，点进方知语的微信头像，删删改改，发去信息。

　　顾赫平：【寄给SUMMER的样品有反馈了吗？】
　　顾赫平：【刚好我在产业园，可以过去找你当面商议。】

　　发完信息，他对着中断大半个月的聊天记录看了会，又似手机烫手，迅速往旁边一丢。

　　顾赫平十指交叉，手腕搁在桌沿，抿唇深吸气，再缓缓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