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白小也

6、第 6 章

　　第六章

　　盛玮臻坐了一会，便觉自己背上似乎凝了一道目光，无法觉出用意，但存在感极强。

　　他终究没忍住，疑惑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了顾赫平的视线。

　　顾赫平被他抓个正着也不显慌乱，只自若敛去眸中意味不明的打量，挽起和煦笑意，朝他微微颔首，仿佛一切只是意外。

　　盛玮臻一头雾水，但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随后收回目光。

　　方知语抬眸的一瞬间，正好看见他转回头，疑惑问了句：“怎么了？”

　　盛玮臻笑笑：“没什么。”
　　心里却仍觉得诡异极了。

　　方知语也就没多问，只笑着指指桌上一盘香煎三文鱼，说：“今天的三文鱼不错。”

　　盛玮臻也笑起来，重新拿起筷子：“好，我尝尝。”

　　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愉快。

　　大概是做业务出身的缘故，盛玮臻非常健谈，无论文化美食，还是理财投资，他都能聊上。再加两人做同类产品，难免有更多共同语言。

　　而且方知语听得出来，他并非拾人牙慧的空架子，而是真的有自己独到见解，并且乐于分享。

　　和这样的人来往，就算做不成恋人，只是普通朋友，也蛮舒服的。

　　这顿饭吃到尾声时，盛玮臻又问方知语：“这次花城秋交会你去吗？”

　　方知语点头：“去，不过我不参展，就是约了几个客户见面。”

　　盛玮臻笑了笑，得体地没有细问是哪些客户，只说：“我倒是有展位，到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花城约饭。”

　　方知语应了声好，因他适可而止的这个细节，心中对他的初印象倒又打高了几分。

　　结完账出去，自然路过顾赫平他们那桌。

　　方知语目不斜视，脊背却下意识地绷紧了。

　　直到确定已经走出顾赫平的视线范围，她才悄然松懈下来。

　　盛玮臻在她无声吁口气时，侧眸瞧了她一眼。

　　走出店门，他又若有所思地回头一望。

　　店外秋高气爽，阳光潋滟。

　　方知语以手搭棚挡在额头，回身问盛玮臻车停在哪里。

　　盛玮臻这才调转目光看回她，笑着说：“就在前面路边。”

　　方知语指了指餐厅门口空地上的一辆白色奥迪：“我车就在那。”

　　盛玮臻顺势眺了眼，心中估算车子价格，笑容更真挚了几分：“那好，你慢走，注意安全。”

　　方知语笑着应了声好，与他挥挥手，便往自己车子走去。

　　没想到刚走几步，又被盛玮臻从后面叫住：“知语。”

　　方知语回身看他，疑惑“嗯？”了一声。

　　盛玮臻上前两步，在阳光下眯着眼，笑说：“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

　　方知语大方笑笑，说：“称呼而已。”

　　盛玮臻便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车上备了个小礼物。”

　　方知语迟疑两秒，到底没有拒绝，弯唇点了点头：“好。”

　　盛玮臻便朝自己车子小跑而去，不多时，他带回来一束香水百合。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花店的人说香水百合不容易出错。”

　　方知语忙道谢接过花束。

　　盛玮臻这才真的同她告别，站在原地目送她上车。

　　方知语坐进车内，将花束放到副驾。

　　起步开出车位时，她余光又瞥了眼副驾上的花，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那日看盛玮臻照片时击中她的微妙气质。

　　某种程度上，这个男人的气质与顾赫平有点像——眼神坚定，目标明确，带有雄性特有的攻击性。

　　总体上算低配版、温柔小意的顾赫平。

　　方知语目视前方，双手摩挲着方向盘，心口却忽然漫过微妙的不甘。

　　--

　　方知语和盛玮臻走后没多久，顾赫平与陆晚亭也相继结账离去。

　　到了外面，陆晚亭长舒一口气，扭头对顾赫平说：“这场举案齐眉的戏总算唱完了，接下来咱们俩应该暂时不用见面了吧？”

　　顾赫平微微颔首，但还是提醒：“不过你也注意点，玩归玩，别太过火。上个月你跟那男模的事，爷爷已经来问过我了。”

　　陆晚亭听笑，大咧咧道：“你家老爷子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私生活呐？你两个叔伯，还有你爸妈，不都过着各玩各的夫妻生活，怎么到你这儿，老爷子倒是强调起另一半的忠诚来了。”

　　“谁知道。”
　　顾赫平嘲讽呵笑一声。

　　陆晚亭却留意到他这个笑多少有点虚有其表的味道。

　　可他虚有其表的笑多了去了，所以她也就没深究，只承诺：“行了行了，我会注意的。等我们各自熬出头，一拍两散，我再胡天胡地嗨个痛快。行了吧？”

　　顾赫平只平声说：“我很期待。”

　　陆晚亭看他两秒，忽然问道：“你对我真就没有一点留恋，一点不舍？”

　　顾赫平不说话，只无声垂眸看着她。

　　陆晚亭被他注视着，只觉他再看下去，眼底就该露出怜悯了。

　　这男人真是永远倨傲，连拒绝都如此高高在上。

　　恰好来接两人的黑色宾利依次在路边停下。

　　陆晚亭忙冲顾赫平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坐进了车内，赶紧叫司机开车走了。

　　顾赫平目送陆晚亭的车子远去，片刻，也打开西装最下面一粒扣子，躬身坐进了自己车子。

　　温师傅握着方向盘低声询问：“顾总，去哪。”

　　顾赫平想了想：“回公司。”

　　“好的。”温师傅应了声，轻轻踩下油门。

　　车子平稳起步，顾赫平翘起长腿坐在后排，扭头望向窗外飞退的街景。

　　过了会，也不知怎的，方知语笑着与盛玮臻一起吃饭交谈的画面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顾赫平微微垂头，长指掐了掐太阳穴。

　　--

　　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方知语出发前往花城。

　　这次花城之旅，除了跟几个老客户叙旧外，她还约了一个巴西的潜在客户。准确来说，应该是被这个巴西客户“召见”。

　　客户公司名为SUMMER，是南美一带最大的户外用品采购商，在巴西本国也有自己的工厂，旗下产品几乎囊括了户外行业的所有产品类目，虽然单品采购价格不高，但胜在体量庞大且稳定，是国内无数同行想要合作的优质客户。

　　只不过SUMMER管理层姿态很高，内部管理体系也极其冗杂，还找了台湾一个叫“昌盛”的公司做第三方，负责与大陆的供应商们直接联系，执行排单、验货、出货、请款等事宜。

　　方知语之前与昌盛统管SUMMER所有事项的业务总监断断续续联系了将近半年，今年八月份的德国展会，对方终于带客户到她展位逛了一圈。

　　现下花城秋交会在即，SUMMER的市场总监和技术总监都到了花城，昌盛的业务总监Emily和QC总监也随行陪同。

　　而方知语也终于收到Emily的询价邮件

　　——SUMMER挑了几款她的优势产品叫她报价，并邀请她作为意向供应商之一，去花城他们下榻的酒店面议详情。

　　方知语先将相关样品寄去了花城，自己轻装简从去搭高铁。

　　从宁城去花城，虽说高铁七个半小时，飞机只需两小时，但分别折算机场和高铁站外的奔波后，还是高铁更方便些。

　　为了旅途的舒适度，方知语给自己订了一等座。

　　哪知她刚找到座位，正背对过道安置行李，车厢内又走进一个高大身影。

　　脑中某个雷达先一步拉响警报，方知语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去看，果真是顾赫平拖着一只20寸的银灰色小行李箱走了进来。

　　顾赫平也看到了她，眼底闪过一瞬意外，但很快被他隐藏好了，目不斜视地去自己位子入座。

　　好巧不巧，正好在方知语右侧，只隔一个过道。

　　方知语心底莫名纷乱，心不在焉地将行李箱归置好，努力不让自己余光扫到旁边的顾赫平，安静坐了下来。

　　不多时，列车缓缓启动。

　　方知语抽出桌板，将自己电脑放上去，试图用工作让自己屏蔽一切干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铁驶离城区，外面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广袤田野。

　　方知语揉着酸疼的后脖颈从电脑前抬头的一瞬间，便被外间的景色迷住，索性暂且将工作放到一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妈妈。

　　正要从窗外收回目光，她却蓦地一顿，视线聚焦在了窗户的倒影上。

　　——就在过道的另一侧，顾赫平闭着眼，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下颌紧绷，神色隐忍，右手正用力掐着左手虎口。

　　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方知语心口牵扯出久违的轻微揪痛。

　　早些年，顾赫平在昊坤不得势，纵然在她到他身边后的两年间里，他如愿击败两位叔伯，创下如今除老顾董之外，无人能出其右的局面，但那两位顾董总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别说他们自己不会彻底死心，更有这两家的堂兄弟们虎视眈眈，加之各种公务各种琐事，顾赫平日常的压力可想而知。

　　每次压力过载时，他就很容易犯胃痛。

　　方知语双唇翕张，下意识想问他“没带胃药吗”，可话到嘴边，她骤然清醒。

　　正欲抿唇从窗户倒影上收回视线，哪知下一秒，顾赫平不知怎的，忽然转脸，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窗玻璃上相撞。

　　方知语一窘，想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

　　怕反倒显得自己更尴尬，她干脆就这么与他对视了两秒，这才若无其事看回前方。

　　余光瞥到，顾赫平神色虚弱，片刻也回过头，半阖着双眼，一言不发地坐在那。

　　方知语胳膊搭在扶手上，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

　　好一会，终究于心不忍，她躬身打开行李箱，从最上面的夹层中取出便携式药袋，找出一瓶胃药，放到了顾赫平面前的小桌板上。

　　顾赫平目光瞥到，侧头看向她，眼神透着乏力。

　　方知语只作不知，顾自拉好行李箱放到一边，又强令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电脑屏幕上。

　　过了会，顾赫平也就回过头，从小桌板取过药瓶。

　　里头药丸随着瓶身在他手中晃动，发出轻微的稀里哗啦声响。

　　方知语听见了，不由将余光扫向他。

　　顾赫平按说明取了一粒，就着手边的瓶装水，仰头吞下。

　　方知语瞥见他喉结轻轻浮动，一时又像被电触到，仓促收回了视线。

　　也就没看到，顾赫平将药瓶握在手中，垂眼用拇指摩挲了两下瓶身，这才微微倾身伸长手臂，安放回她的小桌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