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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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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知道,严净昀不仅骂人狠毒。他出手打人也挺狠的。我躲在柱子后面,听着耳边破碎的喧闹声,粉碎的酒瓶、摔断的凳子,打砸与尖叫声混合,刺激着我的耳膜。
幸好这场架没有打很久,正好有几个片警在这片巡逻,从严净昀手底下捞回来一条人命。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扯着严净昀不让他走,要缠他去派出所讨回公道,严净昀说:“我去你大爷的派出所!”
他掏出钱包猛力地砸在那人脸上,说:“还想活命就别他妈让我在北京再碰见你。”
我偷瞄过去时,他正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放狠话。然后他往后撤了两步,走到围观的人群外面,四处张望。我从墙后走出来,他冲我招手。
我跟过去,跨过鲜血淋漓的地面,没敢看受伤的男人。
严净昀走得很快,我连走带跑追上他。外面雨停了,地上一汪一汪的水,为了追他我都没注意脚下,水溅了我一裤子。我开口才发现说话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说:“严净昀你慢点儿,我跟不上了。”
他侧过身看我,然后伸长胳膊,将我扯进怀里。
黑灯瞎火的路上,他摸了把我的脸,摸到一手滚烫。他停下来,用衣袖帮我擦擦脸,说:“别怕。”
我抱住他,抱了会儿,他说:“走吧,回去再说。”
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我坐客厅里时还在发抖,严净昀站我跟前,哑着声音说:“你炒个饭给我吃。”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还没有进食,我看他一眼,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不怕我给你下毒?”
他叼着烟,笑起来:“毒,毒死我,我死你家里。快去。”
我真服了他,我都跟他说过好几回了我手艺烂,他不听人话,非要吃我做的饭。我不高兴地压着嘴角,他凑进厨房跟我待在一起,他靠冰箱上抱着手臂看我炒饭,我点火都点不利索,因为的手还在抖。他好像一直在观察我的脸色,最终我泄气地抽了一下打不起来火的灶台。
严净昀从后面抱住我,问我:“第一次见人打架?”
我说:“没见过打这么厉害的。”
他问我:“有男孩儿为你打过架吗?”
我想了想:“有,我初恋。”
这话也能激怒他,然后我就被拎了起来,严净昀把我扔到床上。
他问:“初恋有我帅吗?”
“比你帅。”
他冷笑一声:“活腻了,曲小涵。”
而后他压在我身上:“这世上就没有比哥哥帅的人,记住了?”
我大声嚷嚷:“不行!不行!强扭的瓜不甜!”
他霸道地说:“行不行我说了算。”
接着,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哄我高兴。
他让我说他帅,我说你帅你最帅。让我叫他哥哥,我说哥哥哥哥。他亲着我的肩膀,用那副动听的嗓音讲荤话。我的脚丫子蜷着,非常被动地陷入爱情的潮水。是热浪,是猛烈的,排山倒海一般,防不胜防。我深深溺于其中。严净昀也不全然依靠技巧与我接触,我看不到他隐藏在海面下的冰山,但我知道他对我是真的动心。
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
什么也没吃,精疲力尽,我们躺床上,他往我嘴里塞烟,我吐掉了。然后就沉默地躺着。
我突发奇想问他:“德语的我爱你怎么说?”
他不肯说。问他为什么不说,小气鬼。
他冷笑一声说:“因为我不是你最帅的男朋友。”
有何关联?我不懂,他看起来很介意我说我初恋比他帅这回事,我都分不清他是在较劲还是在自恋,可能两者都有。醋意为上。
那天他便明目张胆把我那本《会有天使替我爱你》捎回去看了。
我问他:“这么好看吗?”
他说:“想看看结局。”
我说:“结局不好。”
他想了想说:“不好也看看。”
他说完就走了,没在这留夜,留我一人回味今宵的惊心动魄。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横行霸道、目无章法。和商场上的他,和读书的他,又是不一样的姿态。那是2011年年底,我跟严净昀在一起的时间快要比留在王绪亭身边更长了。
过年期间他没再来找我,我今年也没回老家,除夕那天,严净昀给我打电话,吊儿郎当问我:“想哥哥没?”
他对我全然没有客气的语调了。浮浪非凡。
我说:“你要是能来见我,我就想你。”
他没回答,跟我说:“小涵,新年快乐。”
我说:“别的男朋友都抱着女孩儿说,没你这么敷衍的。”
他笑了笑,说:“抱不了,在国外。”
我说了个“哦”,又问他:“哥哥有没有新的妹妹?”
他说:“哥哥只有一个妹妹。”
我们好像也没别的能聊的了,就这么抓着手机,不尴不尬地听着对方呼吸,原来不做.爱的时候压根调不了情,好半天我找了个话题说:“我也想出国,我还没出过国呢。”
他说:“改天吧。”
说完这三个字他又沉默了,敷衍得很。我握着手机,看着电视,电视声音被我调成静音。即便这样我也听不见严净昀的声音,我正要问他是不是睡着了,睡了就挂了。严净昀又开口了,声音沙沙的,他告诉我:“小涵,我真想你。”
迈入2012,这几天我是跟小狮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在一块儿过的年,他们围在一起抱着吉他唱歌,氛围还是挺融洽欢乐的,这一群人多半都是北漂一族。他们是真正住地下室那类杂种。我已经不是杂种了,演戏的比唱歌的赚钱多了,我现在已经是暴发户了。
严净昀还算是个行动派,说了想我没几天他就回来了。他把车开到我家楼下叫我下去,我上了车,我想亲他,但他没亲我,于是我就这么看着他。严净昀说:“带你去逛逛吧,北京还有哪儿没去过?”
我说:“哪儿都没去过。”
他带我去了烟袋斜街,走走,没什么意思,其实我来过这儿了,走到鼓楼底下,我感觉这建筑红得很刺眼,字面意义的刺眼,我看着这颜色有点恍惚。树荫在墙上,我看着我们的影子,严净昀牵着我的手过马路,把我冰冷的手塞在他大衣口袋里,他有感而发说:“还是跟你在一块儿有意思。”
我问他:“你跟谁在一块儿没意思了?”
“除了你都没意思。”他把我地位架得还挺高,然后看着我笑。
一抹日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身后是红得刺眼的鼓楼,这样的场面令我更为恍惚了。我想起我们聊过他的名字,我问他“昀”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是日光的意思。净昀,干净的日光。
此时此刻,阳光普照,我们一高一低的身影被绘在古老的红墙,我看着他白皙的脸庞落满午后的日光,突然有种他会即刻消失的绝望。我伸手摸他的脸,体温不凉不热,幸好的幸好,他是摸得到的。
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感觉你这名字不太好。”
“哪儿不好?”
“你不跟我解释还好,你一解释,我以后看到这干净的日光,我都会想到你,你说烦不烦?”我一本正经地跟他抱怨这件事。他没接我这句话。
我们去湖上划船。一直玩到了下午,我们漫无目的地在湖上漂着。我想起《颐和园》里的郝蕾。黄昏的北京,阳光变成了橙黄色,我没再对严净昀问东问西,只独自在想,现在的日光应该算不上净昀了吧。快要入夜了。
严净昀在这条船上忽然对我提起一件事:“我跟王绪亭是一样的人,因为我们都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王绪亭这个名字都显得久远了。他此刻说起,真的挺意外。我不明所以地消化这句突如其来的解释。
在最后一道天际的浮影之中,我们的船即将靠岸。我很困惑地看向他。他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算了,理解不了就算了。”
下了船,严净昀拉着我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问我:“小涵,你会记得我吗?”
我说:“我永远记得你。”
很久之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我还在拍戏,但一边拍一边怠工。陈光影给我介绍了很多资源,我领会他的好意,他基于给严净昀一个面子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拍戏,我不演主角,我只演跑龙套的,有大名的角色我都不演。那种叫“小婷”、“阿may”的,我比较有兴趣,因为演完一两场就能结清工资走人了。
2012年我注册了微博,经常上微博看看八卦,我拍的一些电视剧在上映了,也积累了一点粉丝。真的很少,小几千个,聊胜于无。有人给我发私信说喜欢我,喜欢后面都会加句“真漂亮”类似的话,听腻了。感谢但不感动。
我不是个文艺的人,但我将微博主页伪造成文艺的样子。我的微博简介是一句顾城的诗:“你应该是一场梦,我应该是一阵风。”有人私信跟我说他也喜欢顾城,我很想说我可不喜欢精神病,我只是在装x。但我还是友好跟他说谢谢。
那年秋天,严净昀带我去了一趟赤峰。他的童年故地,一座内蒙古的小城。他说那里的草原很美,可以看到银河,他想跟我一起去看看。于是我们乘坐火车北上。
严净昀坐在我身边,睡着之时脑袋在我的肩膀停靠,我们牵着手,十指紧扣。他睡得很平静,呼吸匀称铺在我的锁骨。我低头看到他浓密的睫毛。窗外是漫山遍野的枫,在火车的车窗外面变成火红的流影,有的东西在泛滥,有的东西在毁灭,严净昀安然浅眠,这一刻大概是我见过他最脆弱也是最安逸的样子。
严净昀的姥姥在赤峰养老。我问他:“你小时候在这儿待多久?”
他说:“没几年,但我还挺喜欢赤峰的。”
他带我去见他姥姥,老太太腿脚还是挺利索的,我们去时她在屋里看戏曲频道,他喊了声什么,老太太没听见,严净昀声音拔高了喊她:“我说我谈朋友了,你出来见见。”
姥姥拖着步子,弓着背出来了。
他给老人家介绍我说:“她叫小涵。”
姥姥瞅一瞅我,说:“啊?小孩?”
严净昀失笑,点头说:“是,是,小孩!”
晚上我们去找银河,严净昀没骗我,草原真的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好地方,我们坐在草地上,他跟我说了些他上学时候的事,他从姥姥家里翻出来一只口琴,带在身上,他说:“小时候吹的,我给你露两手。”
我说:“好啊,你可别丢人现眼。”
他把大衣敞开,将我裹在里面,我靠他肩上。严净昀问我:“你要听什么?”
我也没听过什么口琴曲,想了半天想到一个:“山楂树吧。”
他给我驳回了,“乌兰巴托的夜。”
我没听过这歌,严净昀给我吹这一遍,是我头一回听。我听他吹着口琴,抬头看着天上,云渐渐在消散,我看到璀璨的群星慢慢亮起来。我猜这口琴应该挺贵的,因为它音色极好,令我昏昏沉沉,好似正在他怀中下坠一般。好凄凉的曲调,我闭上眼试图逃避,心境却更为凄凉悲伤。
我第一次在歌曲里听出浓厚的故事感,它就像一段爱情。糜烂而消沉,绝望又惨烈。旷日持久,灰飞烟灭。
末了,我问他:“严净昀,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不要给别的女孩吹口琴。无论我是不是第一个,但我想当最后一个。”
他笑了下,带着他惯常的那种冷漠的神色,说道:“以后?谁说得清以后?”
我有点儿不乐意了,别开脸去。严净昀又过来抱住我,他哄着我,说:“行,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