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云霭沉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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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是与景墨约定的那日。
长安城素来繁闹，加之中秋佳节将近，这几日城中车来车往，人流甚多。
一路晃晃悠悠，车行极缓。莞莞颇觉坐不住，这便卷起车帘，杏目溜溜地朝外头张望，只见街中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这般情形，车行如何能快？
人声鼎沸，偶尔竟也听见莺声燕语，媚嗔娇笑。莞莞本疑自己听错，浑不在意转眸一瞟，旁边一辆堂皇香车，金玉珠帘轻轻摇曳，耀烁如星，依稀见得内中罗纱锦裳，却是一华衣公子两美在怀，恣意饮酒作乐。女子笑声娇软，绵得酥骨。
这公子左拥右抱，好不风流快活。莞莞垂眸，试想一下，倘若她一手揽着容则，另一手揽着楼行之……
光想一想，都觉头皮一阵发麻！莞莞不禁打了个激灵，连连甩头，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今早梳妆毕了，将将出得碧琼苑，正逢容则从刑部回来，莞莞见他面有倦色，双目微红，知他定又一宿未睡，想起他近来总是如此，一时心中又怜又愧，不自觉一缩，手已从楼行之掌中抽了出来。
容则清目微扬，笑得甚为满意，将她整个人揪了过来，轻捏她鼻尖，柔声道：“这是要和三弟去哪风流快活呢？”
莞莞笑道：“你心里分明有数，却偏要编排我一番。”手下作势推了推他，想了想，忽地又肃然道：“容容今日可不许再去刑部了！”
容则眉目微弯，凑到她耳边轻笑：“怎么？莞莞可是惦记我了？嗯？”
温热的气息如同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耳际，莞莞不禁呼吸一滞，明白他话中意味，登时面上阵阵烧热。
她正赧然，忽觉手腕生疼，却是楼行之粗鲁地将她硬拽了过来，冷冷道：“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可就迟了！”
莞莞猝不及防，被连扯带拽走出好几步，忽听容则唤她，连忙回头去瞧。
他眸中意味深长，悠悠地道：“好，既是莞莞惦记我了，我今日便不去刑部了罢。”清眸微移，却是瞧向了楼行之，目中笑意盈盈，“三弟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楼行之面色一僵，不禁冷笑，睡个好觉？他今晚怕是难以成眠才是吧？
她这里尚怔怔不能回神，楼行之却已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出了门，连拖带拽地拉她上了马车。莞莞手腕热辣辣地痛，后来一瞧，原本雪白的皓腕已是通红。
一路上楼行之黑着脸闷不出声，莞莞恼他粗暴，也不愿搭理他，暗自嘀咕：吃醋便吃醋呗，拿我撒什么气呢？
此时想来，只哀叹：同是齐人之福，怎地别人就能这般如鱼得水？到她这里，却要焦头烂额了？
“小美人瞧我瞧得这般入神，可是也想入我车帐，让我一亲香泽？”
伴着浪嗔嗤笑，那珠帘蓦地被挑了起来，但见车内那华衣公子肤色极白，眉清目秀，面容倒也算得俊雅，然他态度轻佻，言语放肆，瞧来委实让人心中不喜。
“这位公子，你委实想多了。”莞莞冷冷瞪那人一眼，放下车帘，又左右拉扯了几下，恨不能将这车窗钉死得好。
楼行之微微变色，凤目中怒色渐染，却只紧扣了手中折扇，隐忍不发，只催驾车的小厮快走。
这华衣公子他却识得，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祁相的宝贝儿子祁洛生。早前他与祁相结交，也曾与这祁洛生虚与委蛇，为投其所好，更送了不少美人与他。然这祁家公子放浪形骸，品行恶劣，实在另人不齿。他虽不曾与其同流合污，后及每每想起自己竟曾与此人称兄道弟，不禁大觉惭悔，生恐莞莞会看轻了自己。
莞莞气得涨红了脸，瞧在祁洛生眼里只觉她灼胜芙蕖，就连她那冷冷的一瞥，他也觉别有韵味，心中百般回味，越发心动。他生性风流，才学不足，对美人却是从来过目不忘，虽是匆匆一眼，却已将她认了出来，又瞧了瞧自己怀中这两个，顿觉是寒鸦遇上了凤凰，真真相形见绌。想当初他想着礼尚往来，倒也想要送几个美人给楼行之，不料那楼公子看也不看一眼，敢情是尝过了凤凰肉，胃口都给养刁了啊！
他越想越是垂涎，也不管楼行之与他祁家已是楚河汉界，嬉皮笑脸地道：“我的好嫂嫂！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何不来我车中共饮一杯？”
莞莞心中厌恶，气得直抖：“呸！谁是你嫂嫂！”
听她娇斥，祁洛生不怒反笑，张嘴任怀中侍妾喂了颗葡萄，笑道：“嫂嫂这话真让人伤心，洛生与楼公子情同手足，好酒可共饮，美人亦可共品……”
那纨绔这般厚颜无耻，楼行之哪里还忍得，青袖一扬，手中折扇已逼他而去。但听一声惨呼，祁洛生躲避不及，扇柄正中鼻梁，顿时热血奔流而出，他惊怒不已，慌忙抬袖捂住口鼻。
楼行之冷冷道：“祁公子身份金贵，这般胡乱攀亲，可不要让祁大人头疼？”
祁洛生跳车而出，两个侍妾想去拉他，却都被他怫然推开，他拦了去路，跳脚骂道：“好你个楼行之！我本意与嫂嫂亲近亲近，这一片热心肠，倒全让你当了驴肝肺！”
这等色心，路人皆知！楼行之心下气极，凤目微挑，拱手讽道：“不敢当！祁公子这般滚热的心肠怕是会把人烧得化了灰！楼某如今除却一个叔叔，举目再无亲人！自嫁与妻主，上头倒有两位哥哥，却不知祁公子这兄长唤的却是在下哪一位哥哥？这声‘嫂嫂’又要从何说起？”
“真真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当日你死皮赖脸硬要与我称兄道弟，如今抱得美人归便翻脸不认人了！你给我等着！我——”祁洛生勃然大怒，只觉全身热血尽皆上涌，鼻间腥热，鼻血汨汨淌出，他又赶忙抬袖遮掩，目中慌急，面上涨得通红。
闹市之中，又这般骚动，围观百姓自然不少，眼见祁洛生形容狼狈，已有些胆子大的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莞莞自晓眼前这登徒子便是那下流好色的祁大公子，心思已转了千百回。算上暖暖那一桩，新仇旧恨，她真恨不得喂上这色坯百颗“靡龙丹”，让他下半辈子再没得本事在脂粉堆里寻欢作乐！
恼火归恼火，此处人多口杂，今日若逞一时之快，怕是后患无穷！
莞莞十指握拳，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笑容端华，柔声道：“祁公子拳拳盛情，莞莞心里明白。可惜今日莞莞尚有要事在身，委实不能应邀。何况祁公子北斗之尊，莞莞理应另择吉日，拜帖相邀，特备筵席才是，怎可如今日这般匆促了事呢？祁公子也知行之出身市井，不知世家规矩，冲撞之处还望多多见谅。莞莞这三位夫郎中，当属容容最为温文有礼，改日若祁公子登门，定与容容一同好生招待。”
祁洛生紧抿了唇，这话既全了他的颜面，又送了他一颗软钉子，软硬兼施，委实高明！
莞莞见他不表态，只得忍痛割爱，从袖中摸出块淡绯锦帕，伸出车窗就朝祁洛生递了过去，微笑道：“祁公子，擦擦罢，一会再找个大夫瞧瞧。”
但见她杏目盈盈如同秋水，笑靥娇胜如若芙蓉，那声“祁公子”更是清甜酥骨，怎会不让人软了心肠？祁洛生痴痴看了她半晌才接过，又趁势在她腕上摸了一把，嬉笑道：“还找什么大夫？莞莞不就是大国手么？改日再找你来瞧便是。”
莞莞心中怒火烧得沸热，面上却强作笑容，又客套几句，祁洛生才满意而归。
再起程时，莞莞想起楼行之先前作为，腹中怒气稍解，又见他沉默地瞧着别处，想他最是心高气傲，怕是为她那句“出身市井”吃心，当即主动蹭了上去，赧笑道：“行之，先前我那般说，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可从未曾那般作想，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自是知道你又学了容则那一套去糊弄人。”楼行之瞥她一眼，又闷声道：“我也知你担心祁洛生怀恨在心，怕日后又搅出什么风浪来，这才以退为近，赔尽了小心。我更知你心里委屈，我这心里又何尝好受？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只会耍脾气的男人？”
莞莞愣了愣，不禁觉得好笑，你这不就是又在耍脾气么？心中丝丝甜蜜，笑道：“如今我晓得了，行之自有行之的好。先前那扇子，扔得真真是好，此时想来，可真是解气。”
这话他很是受用，展颜微微笑了笑，想起一事，又酸溜溜地道：“你对那纨绔那般体贴忍让，当真贤惠。”捉过她的衣袖覆上嘴唇，“何时也让我享受享受这等待遇？”
莞莞笑着推他一把，啐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那手帕我可心疼着呢！”
“有什么好心疼的？想要多少我都送了给你便是了。”
翌日，祁洛生倒是遣人还了那锦帕来，莞莞却是看也不看，万般嫌弃地让紫苏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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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行至清歌画舫，入了雅间，正见景墨掌中摊着块绿豆糕，瞧着素素将之一点一点纳入口中，笑容粲然，甚是耀目。
莞莞心中又不自觉将那两人重叠在了一处，怔了半晌，慌忙抬了袖口反复揉眼。
那人见她进了来，目中一亮，笑靥生涡，笑容更是明华。转眸又见她身旁跟着一青衣公子，眸光一滞，笑容微敛。
这番变化楼行之尽收眼底，心中越发警觉，并不落座，只走了过去，冷冷道：“有劳景公子了。”
他满心只想速战速决，出手如电，这便揪过那貂儿的尾巴，将之倒拎在手。蓦地却听一声尖锐的嘶鸣，随即他只觉虎口生疼，低头一瞧，那里竟渗出几滴血来。
莞莞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察看伤势。楼行之见她目有忧色，心头怒火竟被浇灭了大半，面上风雷之色也渐渐隐去。
素素跃入景墨怀中，傲然别过头去，低鸣一声，似是要表达它的不满与不屑。景墨神色歉然，低低垂了眸，只连连道歉。
莞莞偏过头，微微一笑，“伤口颇浅，并不妨事，景公子不必介怀。”杏目一转，伸手便去拉那小家伙，却不知那小家伙又闹什么脾气，圆滚滚的身躯一个劲地往景墨怀中钻，任她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撒手。
莞莞眼皮颤了颤，低低道：“素素，你可是也将景墨错当成小陌了？”顿了顿，手缩了回来，“若真如此，它在景公子这处或许更好。”
“说得也是。”景墨眸中流光溢彩，唇角微扬，抚了抚素素的小脑袋，笑道：“素素它——可是只小白眼狼呢。”
莞莞心下一惊，忍不住将他看了又看，总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妥。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云霭沉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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