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债》田可心

26、问情

　　颖卓的声音历尽千山穿越重洋，也仍娇滴滴地喜悦着：“恭喜恭喜！好西子，你可总算是尘埃落定名花有主啦！我真为你高兴！什么时候发几张照片来看看哦！”
　　尽管对方不能看见，林西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像两个人正面对面说着话那样地点点头：“好，一定，让你给我把把关。”
　　颖卓说：“把关倒称不上，我相信你的眼光！”仿佛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就像当初的凌醒……虽然我没有问过你，但是我的确听说过关于你和他。”

　　林西子有些震惊。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她听出了太多的疑问。第一个疑问就是：“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颖卓回答道：“因为你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就在我认识凌醒之前，你都没有。而我相信假如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是一定会告诉我的，我们俩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呀。”

　　林西子心里有些酸酸的感动。她们俩之间的这份默契是和别人所不能有的——你不说，我就不问，因为我相信，如果对我你都不说，那并不是你不信任我，而是，要么它是不值得一提的，要么就是你自己也不愿意想起。

　　收拢了一下心神，林西子才提出了最大的那个疑问：“颖卓，你相信我的眼光那句话，其实是在说，当初你听到关于我和凌醒的传言，你是觉得我的眼光很好的对不对？那么，你是在告诉我，你到现在也还是认为凌醒很好，很值得去爱，是不是？”
　　颖卓坦白地说：“我从来也没有说过不是。”
　　的确，她从来也没说过不是。她只是说他爱她太多。
　　“我一直都认为他很好，很值得去爱，甚至太好太好了，以至于，让我觉得我也许不配。”她接着说。

　　“颖卓，你在说什么！你还不配？再说，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那要看凌醒怎么想。他只要爱你，就说明没有人比你更配！”林西子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颖卓很快就收回了她刚刚泄露出来的这一小片余地：“唉，不管怎么样，这些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我已经决定了，就不想再回头。”

　　相比之下，凌醒的反应显得有些苍凉，有些失落。这或许是因为他是异性，有些特权，是异性才能够享有的。

　　“祝福你，西子，这……真好！”就连打出来的字都显得有些磕磕绊绊的，“西子，算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吧——真的，有时候我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是和你在一起。如果我们俩在一起，也许会一直都很好，能够有始有终地走到最后。”

　　林西子看着这句话，心里很有些感慨。当人在为情所伤的时候，都会开始企望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可供选择。

　　“别说傻话了，”她对凌醒说，像安慰，也像否定，“你并不爱我，跟我在一起只会更加短暂，更加痛苦。”
　　“我是说真的。假如我当初跟着你去了文科班，就不会认识她，什么都不会开始，不会发生。”凌醒还在痛悔地想像着如果。

　　林西子蜷坐在壁炉旁的厚垫子上，抱着膝头，把下巴枕在膝盖上。她看着凌醒说的这些话，静静地思索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就算你那个时候没有认识她，你依然不是真的爱上我。凌醒，如果你看过《白马啸西风》，也许你会记得其中李文秀的一段独白，大约是说，她原该悲恨命运无常，否则倘若她和苏普从未被分开过，那么也许他们俩就能好好地在一起，从相知到相爱，厮守终身。可是苏普既然会那么深刻地爱上阿曼，那么即使他原是和李文秀在一起的，后来再遇到阿曼，也还是会意识到先前同李文秀的感情，不过是很深很深的友情加上亲情罢了。他终必会爱上阿曼，因为阿曼才是他情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么长长的一段话仿佛令凌醒心中大痛，他发过来的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西子……”
　　林西子看出了凌醒话中的抱歉，又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真的，你那么说真的很窝心，谢谢你！”把这句话发送出去之后，她却被自己的这一段分析搅得心里一团迷雾地开始乱了起来。

　　那么，我是真的爱上陶睿知了吗？还是仅仅因为，俞乐怀不在我的生活里了？如果——当然，这只能是如果——如果俞乐怀还会重新出现的话，我还能留在陶睿知的爱情里吗？

　　像是读到了她心里的这句话，凌醒忽然发过来了这么一句：“西子，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最终没有能和俞乐怀在一起，是一件非常非常遗憾的事情。”

　　林西子像是被人在胸口击中了一锤那般，霎时惊呆了，以至于一双手僵硬了好一会儿，才能够重新灵巧活动：“为什么这么说呢？”她力图恢复自己在众人眼中向来对任何关于俞乐怀的事情无动于衷甚至稍带嫌恶的态度，自己却觉得表演失败，如同去年的圣诞，俞乐怀对他自己的扮演都失败了一样。

　　“西子，俞乐怀虽然也许太不够好，但是他对你，已经是爱到无以复加。他爱你已经爱到……说实话，我对颖卓都已经那样了，尚且自问不如！俞乐怀是我见过的、也是我所能想象得到的，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极致。他爱你爱到不知所措，好像怎么做都不够，怎么做都不行，才干脆只得不好好对你。西子，他是着了魔，才会把事情都做砸了。”

　　林西子木木地看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山崩般的大恸，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一切有多痛那样，突然降临的伤悲一发不可收拾，把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的心瞬间就被炙烤成灰，从里到外都干干爽爽的，她便只好空瞪着一双伤痛已极的眼睛，无可施为。

　　她的沉默立即让凌醒误会了：“西子，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我知道他怎么想，因为我是男生。西子，你想想，我爱颖卓已经爱得无路可走，但我还是觉得，俞乐怀对你，真的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极限。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林西子便出手制止了他，这个话题，她已经听不下去：“别再说了。既然我一直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没有用了。”

　　过了一会儿，凌醒也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是啊，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