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冬春》六月秦安

57、坎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这人让何越竭完美没有实感，甚至在晚上睡觉时都会怀疑世界上是否有许非昨这样一个人。
　　每当这时，他就会打开房间的电灯，看一眼贴在墙壁上的照片，来确认许非昨就是活生生的人。
　　何越竭并不喜欢和别人聊微信，只有许非昨一人是例外，可现在两人分别在不同国家，生活作息上有时差，最后这一个能够联络的工具也变得毫无用处。
　　起初，何越竭很不习惯离开了许非昨的生活，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带手机去学校，以防在他上学期间许非昨回消息。
　　可他显然还没有搞清楚两个国家之间的时差，想要在白天进行一通完整的会话实在很难，有很多次都是许非昨那边在熬夜，强行配合着何越竭的作息。
　　长此以往，两个人的作息都会出现紊乱。
　　一段时间后许非昨就完全禁止何越竭熬夜聊天。
　　何越竭本来就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比起和人聊天，他更喜欢在空闲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许非昨离开之前，何越竭其实有预想过两人分开后感情上肯定会出现问题，毕竟原本相处的时间就不长。
　　实际上也确实如他所想，遥远的不止是地理上的距离，还有心理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人很少再在微信上沟通，但何越竭并没有感到很失落。自从认识许非昨后，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不同家庭之间的差距，有些人可以就算不学习也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但有些人就不行。
　　比如他。
　　还好他在最迷茫的年纪已经见识到了“光”，又怎会容忍自己再次堕落？
　　他会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的本科，出来找份稳定的工作，工资不需要很高，够用就行。
　　如果可以，他更想当一名摄影师，他喜欢将美好的瞬间定格在自己眼中。
　　春夏秋冬又一春，转眼就迎来了高考季。
　　何越竭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每次考试都稳居全级前十。
　　在同级生眼中，他考得这个成绩很厉害，实际上只有少部分意识到了，在这个县城，这个学校里，全级前十的成绩只能勉强上个差不多的一本。
　　他也尝试想要打破自己能力的极限，自从高三起他更加没日没夜的刷题。
　　可惜并没有太大的效果，总分最多能提高几十分，这让何越竭感到十分慌张。
　　追上许非昨的道路，压根看不到尽头。
　　何越竭对此感到十分焦虑，中午放学回家路上，他跟陆尧讨论了这件事情。
　　“你觉得最近学习怎么样？”何越竭说。
　　陆尧蹙着眉头想了想，到了这个关头，大家心中压力都不小，“还行，高三原本就是复习之前学习过的内容，如果之前没有学好的话，现在还能再努力。”
　　他顿了顿，“不过我现在的成绩基本上没有提升，要说没有压力肯定不可能。”
　　“也是。”何越竭垂着眸子看向路面，“谁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考清华、北大呢，现在想想连门都摸不着。”
　　说到这陆尧就想起了之前何越竭说过的豪言壮志，他在何越竭背上拍了一下，“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一些雄心壮志呢，早点认清现实才是正道。”
　　“啧~真是太残忍了，真是狗听了都摇头。”何越竭忍不住摇了摇头。
　　“哈哈~你说就说，自己摇什么头？这不成狗了。”陆尧绷不住笑出声。
　　“你滚哦！”何越竭气急败坏，拎着书包在陆尧平坦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陆尧踮起脚尖往前一撑，灵活地躲避了何越竭的攻击。
　　他回头嘲讽，“就你还想打我，门都没有。”
　　“艹!”何越竭冲他竖了根中指。
　　陆尧回敬完问：“我感觉你已经好久没有提过许非昨了，你两该不会已经吹了吧？”
　　何越竭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会告诉陆尧，他和许非昨刚确定关系就告诉了陆尧。陆尧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早有预料，这让何越竭内心轻松了很多。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最近这么忙，哪有时间聊天？”何越竭冷着脸说。
　　“哦~”陆尧可不惯着何越竭，“你确定不是异地没感情了？”
　　何越竭知道陆尧是想让自己客观地看待这件事，他也觉得自己和许非昨的感情没有之前那么好，可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如果真的感情用尽，我会选择放手。”他说。
　　陆尧盯着何越竭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我也不多说，反正你自己把握住就行，马上就要高考，别让这些事情影响到你。”
　　“嗯嗯，我知道。”何越竭点头。
　　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随便说了别的糊弄了过去，孰轻孰重何越竭心里自有一杆秤。
　　礼阳就是一个小县城，大部分都是由城中村组成，有很多从周边村庄里面转到县城上学的学生就住在村里面。
　　有很多商人看准了这个，在村里开黑网吧。
　　何越竭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有家长在网吧里面抓人，今天也是，他们两个刚走到网吧门前不远处，就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学生。
　　男人很生气，用手撕着孩子的耳朵，用粗粝的嗓音吼道：“我给你钱就是让你在网吧玩吗？学习学习没学好，整体就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班主任一天把我的电话能打烂！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初中的孩子已经到了叛逆期，就算被揪着耳朵，也一脸倔强，别开脸死活不看人。
　　爷俩就这样僵持着，女人在旁边看着他两偷偷抹眼泪。
　　过了几分钟，男孩终于开了口，说：“我不念了，反正又学不进去。”
　　“想辍学是吧？不念书你想干什么，跟我一起去工地搬砖拉土吗？”男人用手在男生头上狠狠推了一把。
　　男生年龄还小，身体没有发育完全，轻轻一推就往旁边倒了过去。
　　何越竭看到这个场景就想起了自己上初中时的事情，当时他也面临辍学，不过是张亚主动提出来的。
　　现在想想，当时如果真的辍了学，可真够魔幻，也挺可悲的。
　　“现在小孩都不好好上学。”陆尧看着他们发出感慨。
　　“你好意思嘛，咱俩当时也这样。”何越竭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陆尧笑笑，“还好把那段时间挺过来了，否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饭店里面洗碗。”
　　就在他们两个回忆往昔时，网吧门口动静忽然变大，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拽住男生的衣领，拉着往外走。
　　边走边喊，“那就别念了，赶紧滚出去打工挣钱，早早娶个媳妇，我也省心。”
　　听到这句话，何越竭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这句话和张亚当时说的一模一样，特别刺耳，他不想再听，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何越竭的心都慌得不行，直到回家，心里才踏实了些。
　　家里很安静，奶奶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不再像从前那样乱喊乱叫，甚至好几天都不会从房间出来。何越竭每次端饭进去，里面都是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
　　他本能地皱起眉头，伸出右手食指抵住鼻尖，手指刚碰到，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希望奶奶快点死，这个想法令他感到可怕。
　　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对奶奶的祝福。
　　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回忆满怀希望、锐气难以磨灭、生命美好如歌。
　　在这无人在意的生命尾端，过往成为阻碍、痛苦如影随形、死亡却透露甜蜜。
　　都说冬天对老人来说是道坎，何越竭走到院子透过玻璃看着将整个身体缩在被子里的奶奶，心想这道坎怕是要跨不过去了。
　　初春的空气里面还夹杂着冰雪融化后的寒气，吸进鼻腔里面像吸了一口冰碴，刺得喉咙疼。
　　何阳长了一岁，生活上比之前独立了一些，很少再在路口等何越竭，每次一回家就能看见他趴在沙发上看从书店借回来的冒险类书籍。
　　何阳看得津津有味，连何越竭回家了也没有注意到。
　　何越竭换下鞋子，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在弟弟眼中没有了存在感，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试图吸引何阳的注意力。
　　看到何阳听到动静转过来，叫了一声“哥”，何越竭的心情才好了些，脸上露出笑容。只要何阳在，他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某周放假，就在何越竭因为奶奶的反常行为而担心时，前院传来了开门声，何越竭打开门看见奶奶从房间里面慢慢爬了出来，她往屁股底下垫了一个毛线织成的垫子，一点一点往外挪。
　　一边挪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裤子要被磨破了。”
　　何越竭见状眉头一皱，快速走出去想要将奶奶搀扶起来，可奶奶却用直接肥大的手将他拍开，像小孩无理取闹一样的说：“不要！不要！腿疼。”
　　看到奶奶因为疼痛而惊慌失措的模样，何越竭立放开手，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奶奶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蹭到厕所，离自己越来越远。
　　那一刻，他全身如同被冷水浸透，一步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