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十年》苦司

35、129-133

　　129

　　最后他捏着我的手把我摁在床头，伏在耳边和我说：下次去喝酒提前告诉我好不好？
　　我说好，嗓子其实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摸摸我脸说乖。

　　第二天早上醒了之后我和他说我会慢慢戒酒，他说我不逼你的，我在或者我会去接你的时候你喝就行了，抱了我很长时间。

　　有时候一味地想没有解法的题是庸人自扰。

　　有天下班他送了我一束粉白色玫瑰，几乎和那束新娘的手捧花差不多。
　　他说本来我抢到了的，一定要带给你的，就当没有被别人拿走好不好？
　　我说好。

　　130

　　我们一起去做了一次全身体检，特别是去看他的胃。结果是我们都还很健康，我松了口气，捏着他小腹说你以后能不能少喝点儿？他说好。

　　他答应我之后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参加需要到很晚的酒局，也基本都是一个人清醒着回来，没再让助理送他上楼。
　　偶尔周末我们会有时间一起去超市买菜做饭。他挑青菜我每次都要嫌弃，嫌弃完放回去又重新拿新的，他一边嘀咕一边翻着看说这和我选的也没什么差别啊。去买蛋糕吃，他想要巧克力的我想要豆乳的，我们两个快三十的人站在冰柜前猜拳，谁赢了听谁的，他可能是人聪明吧，赢的次数比我多多了，但每次还是让着我，说老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其实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拿他爱吃的，明明都赢了不是吗？只是他现在更在意我的想法了。

　　回去之后通常是他做菜我洗碗，他炒好菜到处找不着自己想用的那个碟子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吵一两句，他皱着眉说怎么又找不到了，我马上进去给他翻出来，他又闷着头不讲话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闲下来，反而我成了比他更忙的人。
　　吃完晚饭我要开始做一些白天剩下的工作，有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我没办法再管他，连带桌上的锅碗瓢盆也管不了。
　　他其实是生气我没有陪他，在我盯着电脑的时候催我去洗碗，我不想和他争，推开他脸说等会儿就去，稍微闲下来的时候一回头，又看见桌子都被收拾干净了。

　　我爬上床哄他，他在看平板也不理我，我就撒娇抱着他，他才叹一口气说：我现在明白当时我忙起来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了。

　　我说我没有怪你，他说我也没有，但他问我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忙，再一起休息呢？
　　我说很难吧，哪里有那么恰好的事情。
　　他捏捏我的手指，说我们好像一直都是错开的。

　　131

　　那年我生日，我们部门的人都送了礼物，作为主角我打算请他们吃顿饭，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估计没想到我能让他一起去，挺开心地答应了。

　　我挑的是一家火锅店，我俩都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今天是他没有戴我们的戒指。
　　我和大家介绍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坐下之后就有人问我：怎么连哥你生日都见不到嫂子啊？

　　我笑了下，还是说她很忙。
　　其实他就坐在我身边喝茶。

　　为着这么一句话我知道他可能有点难受了，在桌底下碰了碰他膝盖。

　　今天晚上不能不碰酒的，但我们部门有几个年轻人太能喝了，我和他都喝不过，那个男生让喝酒的时候他一杯没落下。
　　到最后我让他别喝了，他没听，我抬手摁了他杯子口，他知道我生气了。

　　回家路上我没和他说话，他醉得太厉害，我只能扶着他。
　　到家之后把他扔沙发上我还是没舍得不管，把他弄起来喂蜂蜜水的时候他偏过头说不喝，手一挥把玻璃杯打碎了。

　　你没办法跟一个喝醉的人生气，我很平静地收拾了东西，拿了床毯子出来给他盖着，还开了客厅的空调。
　　感觉到我要走的时候他抓着我的手，问我他是不是老了。

　　我蹲下来，我说我也老了。
　　他看着我，摇摇头，说可是有人会一直年轻。
　　我说：你不用和他们比。
　　他说可是我怕有一天你就走了。

　　我问他我走去哪里？
　　他很茫然地望着我，眼睛里蒙着一层很小心的悲伤：反正是没有我。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十年，养成了最最基本的情绪默契，那就是他难受的时候我也会跟着难受。
　　这种情绪连一片纸也没隔着，我们之间敞敞亮亮。

　　他又问我：以后你和你同事出去玩能不能也告诉我？
　　我问为什么，他说他之前不知道我们部门那么多小帅哥。
　　我笑了笑，我说你是大帅哥，他说以前是，现在可能不是了。

　　最后他让我上来和他一起睡，我也是有病，我们那么大两个人，在沙发上抱着睡了一晚上。

　　132

　　他开始常常过问我在干什么，我基本也只回答工作或者吃饭。我没什么耐心去说这个事情，但我知道他需要我回答，所以我变得很敷衍。

　　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饭。

　　类似于这样。

　　以前他肯定会跟我发脾气，但现在不是。他会很耐心地把他的答案告诉我，有时候带一张他拍的图。
　　我都会点开，但如果那天网稍微差了点加载需要时间，我也许就会划掉。

　　他们公司周年庆，他又得去喝酒，我听到他跟我报备的时候还笑了下，我说你这进的到底是个什么公司啊？天天泡酒里谈生意吗？
　　他说我也没办法。

　　我当然知道他没办法，谁又有办法呢？但凡我们谁有办法，说不定也不会走到这里了不是吗？

　　我跟他说了很多，比如喝酒之前多吃点东西，让餐厅上解酒的菜，实在不行倒了或者换成水吧。其实都是以前我们俩天天互相给对方说的，我估计现在我脑子里没什么比这段话记得熟，我一连串说出口的时候一下停顿也没有，说完甚至没意识到已经说完了。我连心都没过，但他还是和第一次听一样抱着我说好。

　　那时候我本来看着平板的眼神就木了，或者说我整个人都有点懵，因为我说了这段话这么多次，头一次发现自己对他有过不过心的关心。

　　他靠着我肩膀我摸着他头发，我想我们靠得这么近，怎么会不过心呢？

　　133

　　因为那个认识我有点慌，我和他说我会去接他，我主动说这个他就很高兴，我忽然觉得我对他特别不好，我对他特别不好，所以他在为我做了一些本来就该做的事情觉得感动。

　　那时北京开春了，晚上我穿着一件厚外套，开了我们的车，提前很久去等他。
　　我靠着车门抽烟，当时手很痒但是只抽了一根。

　　说实话有点冷，但我就想在车外待着，我想到他等过我很多很多次，在比这冷得多得多的时候。
　　我想不到他等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他那时确不确定我在里面，如果空等一场会不会告诉我。

　　曾经，以前，那时候。只要一提到这些词我心里万千情绪找不到出口。因为我们有曾经以前那时候，我才会真的知道我们变了很多，我才会真的知道所谓只是变了爱的方式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那天晚上我等他到十点半，两个多小时，他出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差不多到他肩膀，他助理站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一辆车开过来，他很绅士地送她上车。

　　等那辆车走了之后我过去接他，他还能走，我觉得他喝得不是很多。
　　他上了副驾驶，我去拉安全带给他系，手不小心碰到他脖子他就缩了下，把我手抓过去问怎么这么凉？

　　我说风吹的，没事儿，把手抽走。

　　他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头一直微微偏着。

　　等到了地下车库我要下车，他把我抓回来，摁着我后脑勺把我压在他衣服上，问我闻到没。
　　我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他说我送上车的那个女人身上香水味好重，我不喜欢，但是一整个晚上都要陪她喝酒。
　　他说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你可不可以不怪我？

　　我说我不会怪你，他松开我，推门下车。
　　我去扶他他就甩开我，我只能一直跟在他身后。

　　我知道我说了最让他失望的一个答案，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我要怎么骗他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看到他们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我脑子里就特别主动地在我们之间划出一条界线，那边是他这边是我。
　　我不嫉妒了，不羡慕了，不生气了，不自卑了。

　　我爱了十年的人站在我面前，曾经他就好像是我身上的一块零件，少了他我动不了，现在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却会偶然觉得好像那个人不是他。

　　他走了几步回头，望着我，特别哽咽地问我：你是不是不在乎了？
　　其实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你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