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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46(2.0) ...

  •   省厅安排的车直接开到了傅家所在的高档小区门口。

      傅斯敏拎着自己旅行袋下来,迎面吹来的大风刮弯枝桠的同时也把她的头发给吹乱了。身后的助理跟她交代了些事,随即便招呼司机用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将车开离了傅斯敏身边。

      高档小区的安保设施很完备,傅斯敏没有门禁卡,每次进来和出去都得到保安室那去登记,保安拍照留存之后才准许进入小区。

      她来江畔的这半年,小区保安队的所有人基本上都认识她了。

      大腹便便的保安坐在办公桌前与同事分西瓜吃,见傅斯敏径直走过来就把抽屉里的人员登记表拿出来扔到桌面上。

      傅斯敏撩了一把搭在胸前的长发,随即拿过笔开始往上面写自己的名字与和业主的关系。

      “哟,这几天去旅游回来啊?”

      傅斯敏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闻言顺嘴回复道:“出差。”

      保安啃了口西瓜,汁水迸发出来。

      他纳闷道:“你看看你天天都这么麻烦,咋不叫你舅妈给你办张卡啊?现在都是在手里班里,弄完等一星期快递就到了。”

      傅斯敏没说话,把笔盖上笔帽扔回去笔筒,笑道:“刘叔,我打算攒多几个月的钱租个好点的房子咯。”

      “女孩子还是早点结婚与老公一家住一起比较安全,哎哟,你看这天都暗下来了,晚点落大雨,赶紧回去昂。”

      傅斯敏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假笑走出保安室的大门,她不用想也知道这群人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三纲五常。天气气压很低,风刮得高木直不起腰来,小区游乐区几个小孩在争抢着滑梯和秋千,爆发出尖叫。

      单元楼一梯两户,隔壁的邻居是对小夫妻,今年孩子刚满一岁多。

      笃笃笃笃笃——

      傅斯敏已经锲而不舍地在门外敲了将近十多分钟的门了,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踩着拖鞋走动的声响也没有,她已经开始感到烦躁了,这几天在南榆接受到的那些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底,突然撕开个发泄口就会愈演愈烈。

      傅斯敏的敲门已经从敲慢慢转变为了拍。

      旁边的防盗门猝然被人打开,傅斯敏停下动作,只见里面走出来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

      女人的语气还算客气:“可不可以不要敲了?我女儿被你吵醒了。”

      坏情绪突然就痿下来。

      傅斯敏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出差刚回来,他们还没有给我配钥匙,我想进门只能敲门。”

      她们见过几面,女人也知道傅斯敏是傅书稷的亲侄女。

      但女人表露出惊奇的摸样,她说:“你不知道吗?你表哥昨天结婚,一家人搬走了,好像搬去婚房附近了吧,反正我听佳人姐说是在儿子婚房同小区也买了个房子……”

      傅斯敏后来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从小区里走出来的,保安的调侃她记不起来,只是找到个公交站上了辆去往市局的公交车。

      或者说更准确的应该是踏上了经过应戈家的路。

      车窗外大雨倾盆,雨水如同朦胧的烟花在地面上猛地炸开,模糊了公交车窗户。

      周五下午,正赶上周末晚高峰,这辆公交车又是长途的,因此车厢里人贴着人,各种体味混杂在一块,熙熙攘攘的氛围就在傅斯敏耳边。

      挤得就像来到了广州地铁三号线。

      公交车就这么载着一百来号人笨重地破开雨幕向前驶去。

      傅斯敏呆望着车窗,右手拉着拉环。她想起了今年春节的团圆饭。

      腊月二十九,省厅给她和傅书稷一家安排了认亲仪式——在酒店包厢里,拉着横幅,舅舅和侄女各占一边,警方展示亲缘鉴定结果,然后在相机镁光灯照耀下别扭地拥抱。

      明明是团圆饭,饭桌上的氛围却如同葬礼。换位思考,失踪了三十多年的大女儿,这些年一家人如何寻找都没有结果,后来富裕起来,大家都慢慢放下这件事情时,却蹦出来个女人说是她的女儿。

      这怎么看怎么荒谬,荒谬到傅斯敏都觉得好笑。

      但省厅就是帮她找到了所谓的“家人”,尽管这个家人是傅斯敏意料之外的。

      于是团圆饭结束,省厅安排的助理招呼着傅家和傅斯敏一起拍张全家福,外婆外公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表哥傅行远和未婚妻各蹲在两个老人手边,傅书稷与江佳人则在第二排,双双俯下身用双手搭着老人的肩膀。

      而傅斯敏则默默站在了照片最左边的地方,不自然地看镜头,打破了中国人最爱的对称和谐。

      傅斯敏从来就不奢望这种家庭的温暖,有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就足够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蹦出来这么一大家子的人,甚至还都是江畔人。

      江畔江畔。

      她想了一大堆骂这个城市的话,最后只能说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说不出口的脏话,傅斯敏只能盯着神明在地上迸溅开的烟花来放空自己的思绪。

      还差三个站就到市局了。

      傅斯敏突然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抵着自己的腿,一回头这种感觉又不存在了,身后最起码站了七八个人,甚至还同拉一个吊环了,也许是不小心。

      但傅斯敏用手探向自己的牛仔裤,手心立马传来黏腻的触感。

      这是什么?

      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公交车到站缓缓停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人挂着笑扭头推着人下了车。

      半秒后,傅斯敏反应过来,大喊:“师傅别开,我要下车!”

      外边的雨比起先前刚上车时明显小下来,傅斯敏顶着雨追着那个男人跑过去,估计是那人也没想到她受到了骚扰还敢追着自己,慌愣着加快了脚步。

      眼瞧着自己光跑是抓不到他的,傅斯敏开始喊周围的行人。

      “阿姨阿姨帮我抓住他!他摸我屁股!”
      “对对对,就是他,帮我拦住他!”
      “阿叔,他摸我,帮我抓他!”
      ……

      果然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各位刚从工作岗位上下来的热心市民开始愤怒地叫着“抓流氓”冲上前将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欲要挣扎,被两个大叔摁住双手逼迫蹲下。

      傅斯敏微微喘.息着跑上前,下一秒手就猛地扇向了那人的脸。

      男人看起来四十来岁,一米六五的身高也横向生长了,黝黑的皮肤廉价发红,剪着个寸头,穿着最基础的靛蓝色POLO衫和五分牛仔裤。

      “你他爸是没有老婆吗?没有孩子吗?还是没有老妈?!”傅斯敏破口大骂,“没本事的人天天就在外边意.淫别的女生,大白天就在一百来号人的公交车上面发.情,这也没到春天吧,繁殖癌到入秋要死了都没忘记啊。”

      “想冲回家冲去,脏我的裤子是什么毛病?就那三厘米的牙签,在我后边十几分钟我都没有发现,你要不要脸啊,你还对我笑是想我跟你爸一样尿尿都夸你是吗?”

      男人被说得颜面扫地,但也扯着破风箱似的嗓子吼她:“我看你长得好看,挑中你了那是给你面子,这种事你都敢说出来,怕不是就是个破鞋!你就是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傅斯敏有些大跌眼界,无语到极致确实是会笑出来的:“嗯,我确实知道我很有姿色,往那一站就把你迷倒了,有什么话你就到警局里跟警察说出吧。”

      “好啊,老子也要告你故意伤害!”

      ……

      派出所内两人被分开去做笔录,傅斯敏这边结束后,她用纸巾把牛仔裤后面脏污的地方擦干净,然后用免洗洗手液将自己的双手清洁干净,抬眸问收拾文件的民警:“大概什么时候有结果?”

      民警年纪看着三十多岁,是个男人。

      “笔录做完了你就回家等通知吧。”

      傅斯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民警只好说:“都说了等通知,那边的笔录还没做完,根据我的经验,他也是个初犯,再加上你也打了他,殴打他人,顶多就罚给你几百块钱。”

      “这就没有了吗?”

      民警瞥了眼腕表,严肃道:“不然你还想要什么?女士,现在我也着急下班,你回去等通知就好了。”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派出所门口,傅斯敏的态度显然也不太好:“那通知什么时候可以下来?”

      “女士,这就是个很小的事情,你耐心等等就好了。”

      傅斯敏气笑了:“什么叫做‘很小的事情’?我被猥.亵了,我的身心健康受到了侵害难道不是大事吗?你怎么在警察这个职位上混的?基本办案的程序和规则没学懂吗?”

      民警呵斥道:“你不懂还硬要装懂,我们都是按照流程办事的。”

      恰好两人身边路过了位剪着齐肩短发的女生,背着包,应该是准备下班。

      听到这边争吵的动静,顿住脚步望过来。

      她问:“王宣,你这怎么了?”

      民警无奈地把事情起因经过告诉她,女警的神情显然变得严肃起来,她走过来,双手握上了傅斯敏紧绷的肩膀,还轻轻安抚性地捏了捏。

      她说这个案子现在由她负责了。

      有女性警务工作者的参与与省厅这边的介入,案子推进的很快,猥.亵者由于是初犯,赔了傅斯敏几百块钱,然后就吃了三天的拘留。

      傅斯敏还了解到了今天下午帮她的女警叫陈安琪,从警八年,以及基层女警的困境。

      陈安琪在办案的这一两个小时里,夸了傅斯敏无数次她受到侵害选择反抗的方式是很勇敢的,知道傅斯敏也是个警察且还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刑警就更是一顿夸夸。她当初考警校是为了自己的情怀和爸妈的建议才选择的,工作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说女警轻松、找对象简单,但没有人看得到女警为了那几个岗位的招录名额拼个头破血流的努力,以及工作后天天加班做人情的心累。

      遇到案子,她们尽管会有知道后事走向,却没有执行的权力。在任务结束也只能贴身安抚受害人,用刻板印象里女性富有的同情心24小时地安抚、提供情绪价值。

      基层女警没有话语权,也不能给上层的领导“惹祸”,只能忍气吞声地做这份光鲜亮丽的职业。一身制服都是她们咬牙拼上来才能穿上的,心中的正义不能将它给轻易毁掉。
      希望有更多富有同情心、努力拼搏的女性警务工作者。

      -

      这件事暂时尘埃落定后,时间已经快傍晚六点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世界湿漉漉一片。

      傅斯敏没有带伞,也不喜欢撑伞,于是一个人在雨里漫无目的地走。

      有时候淋雨也是个幸运的事情,因为你能感受到雨的触感。

      她知道自己被雨水淋湿,凉意顺着衣物布料传来,感觉自己变成了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在满世界找归处。

      身旁的街道车水马龙,电动车大军和小汽车溪流在互相较劲,鸣笛声不绝于耳,愈来愈喧哗、愈来愈市井的气氛让傅斯敏知道自己应该是到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被各大电视剧打卡的取景圣地,因为它还保持着上世纪90年代风格,斑驳的高楼建筑,蓝绿色的朦胧玻璃,满街高大垂丝的榕树,街道上老式的摩托车,连在一块的商业街。

      恍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到千禧年的梦核。

      傅斯敏的脚步蓦地在家咖啡店面前停下,原木风的店面,两侧都是大落地窗,透过它能够看到里面书架陈列着的书,以及床边桌椅上办工阅读、喝咖啡的人。

      记忆中,这应该是应戈第一次跟自己表白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傅斯敏选择进入这家店。

      门口挂着个小风铃,有人进来时会叮铃响,为了提醒店员有新客人进来。

      傅斯敏走到吧台边,仔细查阅着饮品单,店员都是女生,衬衫样式的工作服袖口挽起,带着贝雷帽都在认真工作。

      “女士,喝点什么?”

      傅斯敏不喜欢咖啡的苦味,但来到这,她想起了应戈,于是选择了那天自己一口没动的热拿铁。

      店员见她浑身湿乎乎的,甚至还贴心地拿出块毯子叫她披上。

      热拿铁入喉依旧是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其中带着的醇香的奶味容易被更强烈的味觉给忽略,傅斯敏捧着咖啡杯在书店里乱晃,脚步轻轻也没有打扰她人。

      这家店最著名的明信片墙,傅斯敏上次过来还没有机会将它给仔细看看,反正现在的大把时间也等着自己去浪费,不如去好好感受一下别人的故事。

      明信片墙上什么样类型的故事都有,更多的是亲情与爱情。

      文字和艺术,以及人最珍贵的感情不亏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事物。

      傅斯敏猝然瞥见角落里的明信片的署名是应戈。

      字迹娟秀张扬,她能够想象到当时应戈应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们深入黑暗,就是为了给人民带去光明。
      不惧困难,坚守理想,一研为定,前程是警。
      2013年1月1日

      那会应戈大四,放弃了公安联考选择二战考研。

      傅斯敏愣愣地盯着这张小小的纸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举步找了店员花十块钱也买下了个空白的明信片,提笔在满墙的故事前写下自己的话。

      正对着自己的店门,挂着的风铃叮铃响起来,来人风尘仆仆,像是寻找了某人很久。

      傅斯敏扭过头,正与应戈的目光相撞。

      和她一起闯进傅斯敏心里的还有背后大落地窗映照的蓝调世界中,同步亮起的路灯,灯火阑珊,雨珠顺着玻璃窗户缓缓下落,一滴一滴砸在积水的坑里。

      店员热情地询问:“美女你好,喝点什么?”

      应戈笑着回答,但眼睛一直盯着傅斯敏:“不用了,我来找人。你要跟我走吗?”

      傅斯敏看着她眼睛里如同候鸟栖息的湖泊般的柔情,问:“去哪?”

      “回家。”

      而傅斯敏在明信片上写的内容是——

      一生平安。
      2023年8月3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Chapter 4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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