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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兄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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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湖一路脚不沾地风驰电掣,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就怕脑袋里想的祸事成真。
好容易到了考场入口,还没进入地下,就听见有人在咆哮:
“你这王八蛋!”
听出是冉儿的搭档丹柯的声音,冷湖不禁停下脚步,握了握拳才踏入门槛。
一进去先看见的是灰白的墙壁与窄窄的栏杆。栏杆下的开阔场地中,由迷障造就的硕大迷宫正在扭曲变形。冷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栏杆前,顿时呼吸一窒!
几乎是一瞬间,迷宫像水蒸气一样消散考场立刻露出空旷的本来面目。
子桑冉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手脚痉挛面无人色,松开的衣领下脖子上一片骇人的紫红。她身旁一身劲装的古惜秋正手脚利落的做急救处理,看神色眼下情形似乎很不乐观。
挡在两人前面的丹柯一双眼睛烧得血红,拳头握得嘎巴嘎巴响,活像被激怒马上就会发出攻击的狮子。
而在这暴怒眼神注视下,子桑谦却平静的有些异常。他的神情有些涣散,额上有什么诡异纹样正慢慢褪去,半边脸上有被揍过的痕迹。他静静的看着古惜秋救治冉,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地上躺着的女孩不是他妹妹,而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女孩。
冷湖也跳进场。来的路上她未料到情形竟如此严重,情急之下不顾礼节的冲古惜秋喊道:“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古惜秋目光紧盯着冉的伤处,嘴里却答非所问。“果然我就不该期待雷彭会嘴严。”
幽幽的声音不喜不怒,却自有一股威严的力量。冷湖不好造次,挡在子桑谦之前,余光发现发现丹柯的手指骨节上有血迹。
冷湖在心底冷笑,原来子桑谦脸上那一拳居然是丹柯的手笔!她晓得以丹柯的实力断不会伤到子桑谦。想来可能是事出突然,加上子桑谦精神恍惚来不及躲避才被素来瞧不起的丹柯打中,倒真是讽刺。
子桑谦总算回过神,低头吐了口血水。他的神情回复了以往的冷漠,也不用正眼瞧丹柯和冷湖,缓缓翻转的手腕预示着他随时都可能出手——就像刚刚对付自己的异母妹妹一样。
“都给我住手!”古惜秋厉声喝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风波。“族中严禁私斗。违令者别怪我不客气。”
丹柯身体一震,气得嘴里含糊不清话不成话;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只能一拳狠狠锤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你还有没有人性?她是你妹妹啊!”
“是她自己实力不济。连行营都做不成,更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子桑谦冷然回道,语中不含轻蔑,倒更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很有种盖棺定论的意味。
“你这畜牲!老子今天偏就不管什么破规矩,有本事就跟老子打个你死我活!”撸起袖管,暴怒的丹柯眼看着就要冲上去。
“不要……再……争了……”
梦呓般的声音,却出自子桑冉之口。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对准那个娇弱的女孩,像是在等待什么。
但事实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子桑冉早已失去意识,刚才那嘶哑的声音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看着刚刚虎口脱险的爱徒,古惜秋深知没有时间计较,转头对子桑谦厉声说道:“考验就此结束!这次情况特殊,我不会向上面呈报。但相对的,你的甲士晋升有必要延后。”
“请便。”子桑谦面无表情的回答。
古惜秋抱起冉,路过他身边时,轻轻的吐出一句:“虽然你妹妹的确还担不起家族的重任,但也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子桑大少爷。”随后足尖轻点,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子桑谦眼里闪动了一下。丹柯还想上前讨公道,被冷湖用眼神制止,才忍着气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一同循着古惜秋的踪迹追了去。
只剩子桑谦一人留在空空如也的场地中,额上花纹忽明忽灭,但马上便随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变淡消失。
“多谢赐教。”良久后他答,对着虚无的空气。然后站在原地,笑——无声地笑,凄楚地笑。
自己的前途也许就在这一瞬间被毁了吧?他不在乎了。
考验之前明明告诫过自己要沉住气的,怎么偏又犯了?回过神时他已被丹柯一拳打个踉跄,这才看见一身伤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异母妹妹,还有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
那真是自己做的?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可既然不记得考验的过程,怎么子桑冉说的话就那么刻骨铭心?
「哥,你真可怜。」
就是这五个字几乎要了子桑冉的命,也让这个平日里甚少激动的少年精英彷徨了;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在崩溃,使他看起来不像那个坚韧得无可摧毁的子桑谦。事实上他也才只有十五岁,可同时他也已经在家族的漩涡里挣扎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从正房的毒妇和其他乐于嚼舌头的族人那里受的辛酸苦恨,谁能理解?
可是现在,就连自己这么长时间来的坚持,到头来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幼稚之极的行为么?
一想到这里,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冰冷黑暗的海潮一下下狠狠拍打着心脏。
可偏偏冉柔那弱而顽强的脸一再浮现于眼前。那个没用的嫡女无论怎么打击讽刺,仍是用他最讨厌的眼睛望着他——那种没有污染的,清亮而柔软的眼神,好似写满了全世界的纯洁与同情,让他作呕。
心中似乎有什么塌陷。他紧紧闭上双眼,好像要把眼眶压垮压烂,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双眼睛从脑中彻底挤出去。
憩风阁位于镇西郊,隔着闹市两条街,平日里一贯冷清,也只有发榜这一天才会有些忙碌的气息。
——古雷彭队阿部由幸冷湖、一文宗明均晋级行营,即日生效。
“啧啧,真不愧是怪物小队。从师父到徒弟都不是正常人。”有人盯着手中白纸黑字的榜单自言自语,话里更多的是羡慕。
再往下看,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千尧队吉庆晋级行营文书,络林晋级失败。
——古惜秋队子桑冉、丹柯晋级失败。
——何小菼队原缘、中山弦晋级失败。
…………
……
“这,这几乎就是全灭啊——”有人站在榜前感叹。
另一人闻见,也凑上来搭话。“咳……今年其实还算好的,起码有两个半人一次通过考验。”
“那半个是从哪冒出来的?”
“文书就是个笔头功夫,哪能算得正儿八经的行营!”
“瞧你这话说的。有本事你倒是考一个去啊!”
“嘿嘿,我就免了吧。”声音听来有些心虚。
……
“可不管怎么说,今年这一场算不错了。去年第一场通关的可只有子桑家的少爷。”
“说的是啊。可今年竟然让以前的通关者做监考,这不摆明了让人放水么?”
“就说你没脑子!你辛辛苦苦通过的考验,会愿意别人在你手下轻易过关?”
“嗯……有道理。”
“还有。”那人招手示意同僚附耳过来,一脸神秘。“我听说,今年子桑谦监考的是他妹妹……”
“啊?就是那个‘绊脚儿’?”
“嘘!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到啊!”
“噢……但这不是羊入虎口么?谁不知道侧室的少爷恨正室的小姐入骨?”
“所以啊。这档子大小姐已经进医馆急救了,听说子桑谦连修罗印都发动了……”
那人顿时一脸骇然。“这、这也太狠了……”
“若不是秋大人出手,那位大小姐现在指不定已经……”说着还用手在脖子上比了比。
“你啊!小心祸从口出!”
“嗨!看我这破嘴。”
“不过这子桑家也真不幸。虽说祖宗定的规矩只有正室的孩子有第一继承权,可眼下看来,也就子桑谦有些能耐,可怜是个妾生。”
这一代的子桑当家足下有三个孩子。两个嫡生的都是难成气候的女孩,唯一的长男出自侧室,尽管能力非凡足以继承衣钵,却因为地位不尊而注定在当家候选名单上排名最末。
“你说,那传闻该不会是真的吧?子桑冉不是当家亲生……”
“别搁这儿多嘴,仔细被听到。”
“可不然她身上怎么没有一丁点子桑家的霸气?”
“那谁知道!”
“………………我说……”偏门后突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刚刚议论的正欢的两人立刻收了声,胆颤心惊的看向声源。
声音的主人却并未现身,只是用幽灵一样的腔调缓缓说:“我……这会儿正有事要去子桑府上走一遭,你们谁愿跟我同行?”
“属下还要去张榜,中,中山大人一路慢行!”两人挨了热锅一样跳起来,躲瘟神一样捧着榜单携了糨糊匆匆出门。
偏门后是间空旷的厅堂,陈旧落漆的老匾上书着“留云厅”三个墨字。憩风阁阁主中山泽正胡子拉碴的窝在大躺椅中,腿高高的搭在躺椅旁的茶几上,桌面脚边地上满是零乱的文件,一个不留神也许就会被当成废纸丢掉。
他眯愣着满是眼屎的双眼,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的抄起手边最近的信笺,又嫌恶的扔到一边。
那信洋洋洒洒十来页,通篇写的都是此次行营考验中各位代理监考的表现。中山泽手边那页,“子桑谦”三个字首当其冲。
“难办,真难办。”
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到子桑府跟当家面谈,中山泽头疼得五官都皱在一处。
“麻烦,真麻烦。”
百无聊赖的声音到句尾刷的收住,门也乒的关上。
于是轰轰烈烈的半月有余的行营考验全部落幕,贡多的生活再次回到正常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