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儿》自灯明

2、第 2 章

　　有一天他对我说，想在我家住两个月，因为他的岳母过来看女儿，家里太小住不下。
　　以往他来我家玩从未留下过过夜。

　　我有点呆住了，因为那就意味着在这两个月里我将和他挤在一张大床上。
　　容不得我拒绝，他已经搬了进来。

　　出于礼尚往来，我住所的钥匙很早就配了一把放在他那里。一开始他来我家都会先打电话通通气，后来干脆不打了，直接过来，敲门，见没人就自己开门进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突然出现，可是跟他住在一起……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其实是我自己想多了，他真的只是睡在我家而已。每天下班后他会先回自己家陪妻子和岳母吃晚饭，再陪她们看看电视聊聊天，到十点左右时才会过来。到了我家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一挨枕头立刻入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带过来的东西很少，一套睡衣，一套换洗衣裤，刷牙的杯子，牙刷，毛巾和一把刮胡刀，随时可以全部揣进他的电脑包里带走。
　　我看着他一样一样的从电脑包里拿出来，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卫生间。

　　我悄悄把新买的一套洗漱用具藏在了卧室壁柜的深处。为了买这些东西，我在超市的货柜前转了一个多小时——是我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他不认床，睡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很快便安然入睡了。反而是我，竟在自己的床上一夜无眠。

　　一个星期后他已适应了这样每天往返奔波的生活，我在夜里也基本上习惯了他的呼吸声和鼾声，虽然偶尔还是难以入睡。

　　我都不知道他睡觉时会有挤人的坏习惯。他会不自觉的去挤睡在身边的人，若我睡外头会被他挤得掉到床下，若我睡里头，则会被他挤得贴在墙上。

　　第一次被他挤下床后我跟他抱怨，他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真是对不住啊，跟媳妇儿睡挤习惯了。”
　　他是已经结了婚的人了，我再次认知了这一事实，于是这一天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

　　后来他开始注意自己的睡姿，睡外头时紧贴着床边儿，甚至一晚上会醒来好几次提醒自己，渐渐的竟改了过来。

　　某天夜里我醒来时看到他离了我好远，小半边身子都挂在床沿上。我说不出的心疼，想要把他拉进来，却又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令我和他都后悔的事。于是这天晚上，我再也睡不着，只能定定的看着他呼吸不甚均匀的侧脸。

　　第二天，我找了个机会告诉他，睡觉时不用太在意我。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跑来你这儿住已经够给你添麻烦了。要再让你睡不好觉我就更过意不去了。”

　　我锤了他一下：“说这种话，还是不是哥们儿？”
　　周末他通常会陪岳母去本市各景点转转，偶尔老人家不想出门时他会犯懒不回去，继续窝在我这里。

　　于是这难得的一两天成了我最珍惜的时刻。
　　上午我们会睡个大懒觉，一直到十一二点。然后去学校食堂吃中饭。

　　下午我们会一块儿去超市买东西，两人都不是常去超市的人，见到什么都新奇，于是小推车里堆满了家里可能会用到的日用品，水果饮料，甚至是蔬菜，肉，鱼，以及速冻食品。

　　为了晚上能一起做饭，我还特意买了成套的炊具。我的宿舍有独立的厨房，只是我从来只用它烧水。
　　第一次做饭的经历简直惨不忍睹，我一度以为厨房会因此而毁于一旦。

　　我是对此没有任何经验，只会添乱。他比我好一点，虽然平时在家都是妻子做饭，好歹已经结婚几年了，多多少少也还是学到了一点。

　　他做了一个鸡刨豆腐，这道菜端上桌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豆腐的形状。炒了一个青菜，稍微有点焦。还炖了一条鱼，炖的时间有点长，鱼肉全飞了。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得意自己能做出几样能吃的东西。

　　我没有吃过这么不成型的菜，也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我想，那美好的滋味或许会令我终身难忘。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还没来得及体会和他的共同生活时他的岳母已按原定计划乘飞机离开了本市。

　　老人走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时，他的洗漱用具和个人用品已经全部拿走了。

　　看着那空空的洗漱台，上面只有我自己的杯子和牙刷，独自躺在还留有他的气息的大床上，孤单和无助的感觉如潮水般渐渐涌上我的心，完全将我吞没。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再来找我。小别胜新婚，他和他的妻子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又或许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平衡点？已经不再需要哥们儿？

　　还有半年我就要出站了，我也是时候考虑自己的出路问题了。最近父母在电话中已开始有意无意的提及我的个人问题，看来是拖不下去了。我还有必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吗？还有必要留在他身边吗？

　　在我迷惘且犹豫时，政府的一项环保政策意外的改变了我和他的生活。

　　为了减少机动车尾气排放，本市所有私家车都采取限号行驶政策。也就是说，周一到周五总有一天是不能开车上班的。

　　这可苦了陆炜航，他从家到单位正常开车时间就需要四十五分钟，若坐公交车中途要倒两次，需要将近两个钟头。
　　第一周限号那天，他坐公车来回，痛苦的要死。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决定：头一天晚上下班后他会直接来我家，晚上住在我家，第二天一早坐公车去单位，晚上下班先回我家，等到八点放行时再将车开回去。因为从我家到他的单位坐公车只有四站路。

　　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每个星期他都会在我家留宿一晚。

　　我也很快做出了决定：出站后尽量争取留校，即便不能也要在这附近找工作和房子。那时的我压根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陆炜航换工作了呢？如果他买了大一些的房子住到附近了呢？我只是盲目的认为，他还需要我，那么我就应该站在他需要的位置等他，谁让我是他哥们儿呢？

　　家里他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他干脆放了一套洗漱用具在这里，还准备了自己专用的茶杯和碗筷。
　　于是每个星期，我总是盼望着某一天快快到来。

　　他来的前一天我会特意去一趟超市，买些他喜欢的水果，饮料和小吃放在冰箱里。我知道他有个习惯，一进屋就会开冰箱找吃的。因此给他的留言条贴在冰箱上最容易被他看到。

　　他会在我家吃饭的那天我也会尽量提前一些回去，这样便能跟他多呆一会儿，虽然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安安静静的各上各的网，各做各的事。

　　他仍热衷于玩网络游戏，仍然只能在我这里玩。他还是没有戒掉烟瘾，仍只在我这里抽烟。

　　时间一久，我不自觉的会有一种错觉，我就像是他的情夫，每天都在痴痴的等待着他的到来。有时候想到这一点，我会觉得莫名的悲哀。可是我仍觉得这样就好，能够以他哥们儿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于我已经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