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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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夏末秋初的阳光早已敛去了那一身的灼热，只留下一些淡淡的，舒软的温度。越前仰起头，闭上眼睛，看到一片金红斑驳地交错。他深吸了口气，重又低下头，无奈地瞪着拿自己大腿当枕头睡得香甜的某人。
说什么要一起吃午饭把他硬拉到天台，又说什么要告诉他手冢的事硬把他留下来，结果左右磨蹭了半天，却公然躺在他腿上睡了起来，典型的赖皮赖到极致的典范。当然最没用的还是自己，本来可以干脆地把他的头往地上一扔一走了事，等到要付诸实践的时候又懒怠起来，生生的就少了力气。
克星克星克星……他在心里碎碎念着，目光却在不二的脸上贪恋着流连不去。
秀气的眉，秀气的眼，秀气的嘴唇。怎么形容都脱不了秀这一个字的不二，内里却是不同于外表的复杂与纠结，流转着数千种心思，全叫人捉摸不透。他就像是一个最简单的迷宫，当你以为轻易地就可以摸透彻走出去的时候，那些染着余晖的墙又缓慢地移动了位置，变换了影子的角度，盘桓着让人迷惑。最后，只能迷失在迷宫里，永世不得脱身。
他不知道不二在想什么。虽然有些梗概，又看不真切，云里雾里地缭绕着。
“呐，越前，你对移情别恋怎么看？”懒懒的声音响起，某人并没有睁开眼的打算，慢吞吞地问。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行为的话。”他冷冷地说。
“啊啦，我这哪里就是移情别恋了？”
“如果你这都不是，我就真不知道字典里这个词是怎么解释的了。”他泄愤似的捏了捏不二的脸，将它拉成面瓜状。
不二也由他去，并不阻拦，“如果我告诉你，移情别恋的不是我呢？”
越前手上的动作霎时顿住了，然后他松手。
“你胡说的吧。”
他又笑，弯弯的两道，像是深夜青空中的月牙，孤零零地挂在空中，凝望着冷清的大地。没有人会抬头看一下它，它只好依然沉默，沉默，最后消失在朝阳清新而绚烂的光芒中，疲惫而仓惶地退场，带着满身的冷伤。
不二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就像海风拂过沙滩时带起的细碎的白沙，铺闪着在水气中划过一道无声的弧线，流离失所。
不二说他记不清他和手冢是怎么开始交往的了。
他说他甚至记不清两个人交往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了。
他只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下午，阳光很模糊。光线连绵成一片，边缘是暧昧的波浪状。连手冢原本冷然森硬的金属镜框，都不可思议地柔和了起来。他的眼睛就在镜片后面反着平缓的光，不二想看真切的时候却被那样暖黄的光芒缭绕了视线，连瞳孔都渐渐地扩散，溶进阳光中去了。
他记得自己好像在随口说着什么，思绪散漫。他记得手冢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个没有明确的开头也没有果断的结尾的“嗯”，淡定而遥远。
他还不记得他们就那样荒废了多久的时光。
然后有人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对着门坐着的手冢忽然抬起了眼脸。
不二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看清了手冢的眼睛。
阳光不再模糊而暧昧地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再隐藏着它锯齿般疼痛的边沿，一下一下地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一道的伤口，偏偏又全是细小的血流，麻痹了痛觉。
他清楚地看见，再清楚不过地看见，手冢的眼底倒映着的藕灰色的影子。然后身后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拖长了懒洋洋的声调的嗓音：“啊，真巧啊。”
他一直等到那时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正视的东西是什么。
不会因为自己的逃避而消失，它会静静地潜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全身蜷缩，只等某个机会再冲出来，张牙舞爪扑向他。
现在他就看到了它，狰狞而疯狂的面目。
人们都说老是笑着的人其实是个自我保护欲很强并且有些自虐的人。
笑是掩饰不安，笑是隔离他人，笑是自我惩罚。
一定要到了浑身都血肉模糊的地步他们才会善罢甘休，等着伤口结了疤却再把它们狠狠地撕开，快意地享受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是不二不敢。他可以忍受不停地受伤，却无法忍受自揭伤疤。他宁愿伤到无法复原而昏厥为止。
只是那个时候还怎么笑得出来呢。
他太清楚了，手冢是会为了所谓的责任而牺牲自己幸福的人。
所以他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最后也依然会什么都没留下，最后他会伤得更重。
所以他先逃开了。
他用绷带勒紧全身，紧紧地压着伤口，一边笑着说言不由衷的话，心里想着如果有什么能勒紧心脏不要流血该有多好。
什么玩够了什么厌倦了，都只是他在伤口愈合之前快速逃离的借口，借以维持他摇摇欲坠的虚假笑容。
真的快挂不住了。他觉得面部的每根神经都在分崩离析，而身体正在骨肉分离。
他还想再说下去的时候越前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还要带着面无表情的冷酷。
“够了吧你，我刚吃完饭。”
嘴上这样说着，不二却在他那双藏不住心事的眼里看到了太多泄漏的心情，那么的纯粹，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心痛而已。
他不禁偷偷地笑起来。
其实刚才他的手已经打算去揭开那些深红色的痂了。
他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就会轻松一些。
这是一个危险的尝试。可是越前伸手拦住了他。
就像在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那孩子藏在心底从来没说出过的话。
但是不二可以听得见，那样细小而坚定的声音。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难看死了。
只那么一句就剥脱了他苦苦支撑的面具，像水晶假面一样在地上溅开无数晶莹的碎片，棱角分明，最后却软化在那孩子温暖的光芒中，消失无踪。
不二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越前。
四目相对。
他们俩在黄昏中走过的路，还太短。
所以他想和他一起继续走下去，用最虔诚最温柔的心情。
喜欢的心情。
他向他伸出了手，带着最灿烂的笑容。
“越前，我喜欢你。”
他看到那孩子的眼里写满了惊愕，以及一点一点渗透的欣喜。
不二微曲起白皙的手掌，说不清的意味。
“所以，交往吧。”
尾声
让我们再回到故事的开头，那个余晖暖暖的黄昏。
丢下真的在本篇中只是路人甲的桃城，越前迈着一点都不雄纠纠气昂昂的步伐，存心磨穿鞋底似地慢吞吞地往前挪动。
什么去六角……明明前几天还说会直升来着，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好啊，昨天居然还兴致勃勃地考究冰帝……
这家伙又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啊？
有时候越前真的很想拿把螺丝刀撬开不二的脑袋，把里面的线路全部都重新组装一遍。他发誓，如果医学上真的允许这么着，他早就毫不犹豫地干了。
而自己居然还和这种人交往了半年多？
所幸他给自己留了后路，而且还有一张王牌压在手上，随时可以威胁用。
但他面对的，真的是普通人吗？
他可不认为，那家伙在苦等半年之后还能沉得住气。他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才有鬼咧。
正当越前走神至一个比较清晰的阶段眼看就要得出结论时，天外飞来一声：“诶，这不是龙马么。”
啊？越前傻掉，不可思议地回神抬头。那个不是普通人的人正站在门口冲他光明正大地微笑，大有此路是我开要过得缴买路钱的架势。
“你怎么会在我家？”越前差点就没形象地怪叫出来了。
“这话不对哦！”不二笑得多么的美丽且邪气啊。他伸手指了指门牌：“这里好像是我家吧。”
越前调转视线。
废话，这当然是他家，不二两个大字正趾高气扬地在夕阳中闪闪发光，下面跟缀不二家人口名字一干。
他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啊？！鬼迷心窍？
越前正在疑惑，当然没注意到不二脸上奸计得逞的笑容。
果然，他就知道给桃城放出话后，那个大嘴巴一定会为了揶揄越前说出来，越前也一定会很郁闷地丢下他要回家，结果一边走神一边走路不自觉地就走到他家来了。
全部都计算好后，他只要站在门口等着那只迷糊的小猫就好啦。
嗯嗯，自己果然可以称为天才呢。
还没陶醉完他就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了衣领。
“喂，考六角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要直升的！”
很好，一步一步地走到陷阱这边来了哦……
“本来是打算这样没错。”他死命装出一副最无辜的小媳妇样，“可是最近突然发现，距离产生美嘛。”
“哈？”
“我想我们就是在一起太多了，所以龙马才——”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才想说是不是分开一下比较好呢～”
“就这原因？”越前怒不可遏。
“什么叫就这原因？龙马，做人要凭良心哦！是谁交往了七个月零十八天还不肯说一句告白的话的啊？你这样我怎么可能安心嘛！”
你你你你你居然和我说良心？越前狠狠地瞪着不二，却自知理亏。没错，他是答应了交往但是没说那句什么的，但有必要这么什么的吗？
“你想怎么样？”和这种人就该直捣黄龙。
“这还要我说吗？等价交换可是这个世界的基本原则哦！”不二笑得贼兮贼兮。
“不要把《钢之炼金术师》搬出来当借口！”
“总之就是这样，要我直升你就非说不可！”
逼人告白这种事果然也只有这个不是普通人的人才能做得出来！还这么地理直气壮……可恶！
他很不满地拉下不二的衣领，将嘴凑到他耳边。
那是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悄悄话和小秘密，就算不说全世界的人也都知道。
至少你所仰望的那个人，会知道。
黄昏渐渐地在余晖中消逝，带着说不尽的眷恋的温度。
新的一天，又将从相牵的手那里，重新开始。
Come with me in the twilight of a summer night for awhile
在夏夜的黄昏里跟我走吧
Tell me of a story never ever told in the past
向我讲述从未有人提起的故事
Take me back to the land where my yearnings were born
带我回到朝思暮想的故乡
The key to open the door is in your hand
打开那扇门的钥匙就在你手中
Now take me there
带我到那彼方
to the land of twilight
那黄昏的彼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