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钟的班车》月隐龙鸣

1、第 1 章

　　我拒绝给予帮组。
　　也拒绝接受帮助。

　　那是一个潮湿的傍晚，A城一整天都沐浴在那时有时无的雨水中。沉闷又潮湿的天气实在不怎么好受。XX路公交似乎比往日更早地拥挤起来。
　　XX路公交，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本地公交，因为在老城区的住宅区来回行驶，所以坐这辆公交的大多都是这几个住宅区的居民。而五点的XX路公交有另外一个名字——老人与孩子的专车。因为，5点钟，这是学校下课的时间，也是老人们带着他们还在上小学或者幼儿园的孙子孙女回家的时间。每当这个时间，这辆公交上必定坐满了老人与孩子，仿佛是为了他们专设的一般。A城的居民很重视社会公德，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会很主动地将位子把座位让给那些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稚子。
　　这天，XX路公交五点的班车准时从站内出发，开到了C新村的时候却比平时略晚了几分钟。C新村站上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但是由于这天的客人比较多，五点班车到C新村站的时候车上已经没有空位了。
　　老太太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并且身体也不是很好。满头雪白的银发，一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脸孔，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样子很令人担心。但是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忽然，有人注意到车上仍有一个坐着的年轻人。那是一名很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亮的光泽不用触摸也能让人想象得出它媲美丝绸的丝滑。她的五官很精致，真正是精雕玉镯一般，配在她那张鹅蛋脸上显得格外好看。只是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偏偏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实在令人扼腕。此时这位漂亮的姑娘正端坐在车厢中间右侧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车内情况。
　　旁边的人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小姑娘，你让一下这位老奶奶吧。”
　　姑娘转过头，皱着美丽的眉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说话的人与老人，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车子在雨中行驶，车身略略有些颠簸，老太太本就站得不是很稳当，稍有摇晃就有点站不住，若非旁边的年轻人搀着，可能真要摔跤了。可是姑娘依旧动都不动一下。
　　有人不耐烦了。“我说姑娘你是听没听见？让你让个座呢。”
　　“为什么要我让？”姑娘这句话显然引起了车内人的强烈反弹。
　　“哎？人家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你让一让会死啊。”
　　“就是说啊，你看看人家老太太站都站不稳，你有没有公德心啊。”
　　姑娘皱着美眉。“不能跟那边座上的小孩挤挤吗？那孩子一个人也坐不了这么大位置。”
　　但是众人并不认同。“喂，你好意思的啊？多大一个人了，还跟人家小孩子争。”
　　“嘿，你这么年轻，年轻力壮的，就不懂得多迁就一些别人啊？”
　　“怎么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姑娘家！”车厢里对姑娘的批评源源不断。
　　姑娘皱着眉，苦着脸，不言不语。若是其他时候，这种苦恼的样子，必定是让人忍不住想出手相助，但此时的她却孤立无援。姑娘嘴唇一紧，将头转向车窗，对众人的批评不闻不问。
　　站在姑娘身边的瘦削的妇人却站了出来，涨红了脸，哀求道：“你们别骂她了，小燕小燕她有理由的……她不是故意这样的……”那妇人看起来也只有四五十岁，花白的头发却让整个看起来老了十岁，她正是坐着的漂亮姑娘的母亲。怯懦脆弱的目光游离在人群间。
　　“什么理由，说啊。”妇人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漂亮姑娘的背影一震，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妇人哑然了，茫然了，温柔的目光描绘着望着雨滴滑落的女儿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不知所措了。
　　“理由……我……”妇人笑了，嘴角微微地上扬，一个凄凉却深情的微笑，“小燕，不需要理由……我只要小燕好好的就行了。有错也全部都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你拼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姑娘愤怒地转过头，一双凤目涨得通红。姑娘撇开头，愤愤地吼道：“你明明什么都不能为我做，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是我，你是你，我不需要你管！没有我，你明明过得更好！”
　　妇人沉默了，将脸埋在手心呜咽。
　　目睹这一幕人伦悲剧，众人嗟嘘，也不好再为难姑娘和她的母亲。雨越下越大，凄凉的声音宛若那位母亲哽咽的悲戚。
　　五点钟的班车就这样开了几站路，到了F医院站。司机意思一下地停了停，就又要启动。姑娘的母亲突然喊住司机。“等一下，请稍等一下……”话到一半又哽住了。
　　众人很诧异地望向这对母女，F医院站一向很少有人上下车，所以司机每次都只是意思一下，有些司机干脆就不停了。
　　姑娘仍未起身，而是在座位下面摸索什么。
　　有人不耐烦了，催促着司机。司机却一反常态，干脆将车熄火停了下来。
　　车上一片骚动，姑娘的母亲尴尬地站在姑娘位置边上，想伸出手扶女儿起来。漂亮姑娘却将她伸过来的援助之手狠狠拍开，拒绝她的一切援助。
　　“走！你先走！我不需要你帮忙。”姑娘的母亲伤心地望着女儿倔强的身影，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的站着，凝望着女儿在座位上挣扎的样子。
　　半晌，姑娘才从座位底下拖出两条拐杖，艰难地支起身体，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姑娘的的右裤腿空空如也，左腿也瘦削得厉害。轻飘飘的裤腿刺痛了众人的眼睛，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姑娘走得很不稳，不符合年龄的枯槁的左脚纵使在两条支架拐杖的扶持下依旧举步维艰。姑娘的母亲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扶住她的女儿，却再度被姑娘推开。
　　姑娘脸上挂着笑，自信且开朗的笑。“不要扶我！我有脚，我能走！你看我走的多好！我可以走得很好！”说着拄着两支拐杖奋力向门口移动。说是奋力却依旧步步艰辛，速度缓慢。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姑娘颠簸地走到门口，下陷的楼梯却困住了她脚步。
　　是的，对于一个走平地都困难的人，这个楼梯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有人想伸手扶姑娘一把，却被姑娘侧身避开了。姑娘微微一笑：“我很好，我不需要任何帮助。”说着看了看楼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车外依旧下着雨。冰冷的雨滴落在姑娘的身上，姑娘抬起头，却看见一把打伞迅速遮住了她头上的天空。
　　“我没有在帮你，我只是再给我自己打伞而已。”姑娘的母亲撑着伞微笑着看着女儿。姑娘也微微一笑，看着前方的道路，坚定了目光。
　　车重新启动了。车窗外一对母女在雨中慢慢远去，带着满车人的惆怅渐渐消失在雨中。

　　A城的居民都明白F医院的意义。
　　这五点钟的班车也许是把人们带向团圆的归属，也许是把人们分别的归属。但是不论是那种归属，人都应该坚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