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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个人战第三轮(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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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晖没指望着杨拙能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单纯是想从掌控法的开创者本人那里得到一点鼓励。杨拙平日里惜字如金,只在某些必要时刻肯多说几句,比如骗人的时候。从管理员小屋,到碧水寒潭,再到太子面前,他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是分毫不减。
杨拙看着像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骗起人来却脸不红心不跳的。钟晖坐下来,瞄了一眼桌上散落的作弊纸签,笑道:“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真相得多伤心啊。”
杨拙毫不犹豫地回答:“烧了。”
“等我剥完这点,”钟晖正剥花生剥得不亦乐乎,随口说道,“杨拙,原来你也想跟我住一间啊。”
他当然最想跟杨拙待在一起,他们两人独处时,他可以卸下绝大部分伪装,自由自在畅所欲言。但杨拙对他什么态度,钟晖还真是吃不准,有时候觉得他和杨拙已经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有时候又感觉杨拙望向他的眼神里依旧恨意滔天。
不过,既然杨拙宁可作弊,都要把自己和他分到一间房,说明杨拙应该至少不讨厌他吧。钟晖飘飘然地想。
钟晖不知道的是,杨拙起初并没有想那么多,出老千仅仅是为了远离某两个生活习惯堪忧的人。不过他早就觉察到钟晖在他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状态不同,干脆顺水推舟,无情地牺牲了赵西瑜的睡眠。
“习惯了。”杨拙说。
钟晖又笑,抽出自己那张签纸展开铺平再来回翻折,三下五除二叠好了一只方形纸盒,用手把剥好的果仁拢进去。他一把抓起余下的纸签,掌心倏地冒出白焰,松手时,黑色的纸屑余烬飘落在零散的花生皮上。
“证据销毁完毕,”钟晖指了指桌面,“喏,拿走。”
杨拙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抬脚便向角落里的垃圾桶走去。
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住,钟晖仰起头无奈地笑道:“不是。我让你把剥好的花生拿走,没让你把垃圾拿走。还剩这么多没剥完呢,剥完我一起收拾。”
桌上有半堆空花生壳,还有另外半堆完整的花生。
杨拙停下脚步。
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的钟晖才是最恐怖的。
以前的钟晖是白纸剪的老虎。愚蠢的大脑空空如也,心性娇气又脆弱。纸老虎会扑上来咬他,但他一眼看得穿,一手打得破。
现在的钟晖却像是白色的雾。雾对他发誓:我不会害你,但他却看不清雾的深处究竟是什么。
无限的死亡轮回将他的神经打磨得过度迟钝,又过分敏感。钟晖散发的善意越细微自然,越像尖针般扎得他隐隐钝痛。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不明白钟晖为什么欺凌他一样,杨拙现在也不明白,钟晖为什么对他好。
难道说,老天爷知道了他已经不会再因爱人或朋友的离去而感到痛苦,所以特地安排了他生生世世的仇家来背叛他吗?
真有趣啊。
杨拙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在意着钟晖的一举一动,而钟晖却满心思索决赛的事。
此前在海阔苑,他曾快速把《天玄至尊》现有的内容复习过一遍,试图找出韩润枫的弱点。因为小说连载的匿名网站线路不太稳定,时常发生抽风吞章的情况,所以钟晖养成了看一章在备忘录里存一章的习惯,没想到在没有网络的异世界派上了用场。
可惜的是,原著里韩润枫出场时间太迟、出场修为太高,甫一亮相,出手就是开大招,完全没提到过他的前五个武技是什么。
不过,钟晖可以预料到,以韩润枫的背景和天赋,大概率拥有一个乙级武技。
他是火系,理论上对金系有克制关系,只是以他现在的修为,离元王尚且还有那么一两步的差距,更不必说压制元圣了。
钟晖收了忙里偷闲的心思,正准备临时再抱一抱佛脚,脑海里却突然响起冷冰冰的机械电子音。
【主线任务成功进度增加,目前40%,系统奖励十积分已到账】
!?
钟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望向一旁脸色平静的杨拙。
他明明记得,四月份从碧水寒潭离开时,杨拙还是三十一级,而他是三十三级。现在还不到九月,杨拙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到元王了!
不愧是魔族,呼吸都变强。
十积分到手,钟晖的小金库终于不再空虚,一时间抽盲盒的心思又蠢蠢欲动。他默默祈祷男主大人的修炼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时,89429久违地冒了出来。
【亲,盲盒三连有保底哦】
【三连保底获得甲级武技或甲级武器一件哦】
【为您量身定制,即抽即用的哦】
系统语气贱兮兮的,抛出的条件却很诱人。只是,钟晖还差五十积分才能攒到三次抽奖机会,如果不推进支线任务,他得等到杨拙成了九十级元尊才能三连。
第一次抽盲盒的时候不早说,89429明显就是拿他开刷寻乐子。钟晖腹诽道。既然这样,他把积分攒着不用就是了。
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系统明显【啧】了一声,兴致缺缺地下线了。
“我突破了。”
杨拙的声音把钟晖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地鼓了鼓掌,说道:“恭喜。”
杨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好像不意外。”
钟晖太阳穴一跳。对啊,他应该意外一下的。光跟系统扯皮,扯忘了。
他大脑飞速转动,真诚说道:“因为你是大天才,所以一切皆有可能,哪怕你明天成了元帝,我也不会意外的。”
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钟晖说完连忙转移话题:“这屋还挺大的,我今晚打个地铺吧。反正是夏天,晚上也不冷。”
杨拙反问道:“打地铺干什么?”
钟晖指了指情侣套房内过于喜庆的大床,尬笑道:“就一张床啊。”
杨拙回头看了一眼床铺,尺寸明显能容纳双人不止。有床不睡主动打地铺?可疑。
“那就一起睡。”他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杨拙不介意,钟晖也没理由拒绝。那红艳艳的被褥虽然看着俗气了些,但触感十分柔软,比瀚海学院和海阔苑的硬板木床要舒适得多,令他怀念起钟府的豪华大床。
今晚睡个好觉,决赛一定要打韩润枫的脸。钟晖心情颇好,吹了几声口哨。
杨拙突然问道:“你吹的什么曲子?”
实际上钟晖用口哨吹的曲子还没有名字,是他穿越前自己写的一段旋律。节奏舒缓悠扬,但没有填词,全曲时长也不到一分钟。
他摸了摸后脑勺,诚恳地说:“不算曲子,我随便编的。”
杨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好,又被他发现一个说不通的疑点。
他熟悉的钟晖,修炼勉强还算有点天赋,但琴棋书画样样狗屁不通。钟府自然不会给他安排任何艺术相关的课程,瀚海学院也只在一年级象征性地教授过一两节礼乐课。
杨拙内心冷冷一嗤。呵,钟晖才真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大天才,如今竟能无师自通地领悟乐律了。
见杨拙不说话,钟晖把半纸盒的花生往他那边推了推,自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靠着窗台边坐下,闭上双眼专心修炼起来。
虽然钟晖从黄昏开始平心静气摒除杂念一直修炼到深夜,但当他掀开用金色丝线绣了鸳鸯的大红被褥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尴尬了一下。
他才意识到床上理所当然只有一床被子。
没关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再说在碧水寒潭早就经历过更尴尬的同床共枕了.....钟晖反复默念催眠自己。
杨拙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钟晖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在床上躺好了。杨拙径直走到床的另一边,正要翻身上床,忽然被钟晖推了推肩膀。
钟晖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头发没干,现在睡觉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痛的。”
“我身子骨没那么弱。”杨拙只觉得不可理喻。
“不行,后天就是决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钟晖连连摇头,已经伸手去够床头的储物戒,“你是最重要的战力,千万不能生病。”
他一指桌边的椅子,语气不容置疑:“坐那去,我给你擦头发。”
钟晖没想到,杨拙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一言不发地乖乖去椅子上坐下了。
天玄大陆当然没有吹风机这种高级家电,但是钟晖自认为是一名聪明且充满创造力的火系元师。他运转起元力掌控法,使手掌升温加热手里的毛巾。现在用掌控法控制单一部位已经难不倒他,钟晖小心翼翼地轻轻擦拭起手中的黑发。
杨拙的头发相较之前留长了一些,像乌黑的锦缎一般柔顺密亮,堪堪盖过了脖颈,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钟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一个清晨,当时他坐在镜子前,杨拙站着替他打理那一头乱糟糟的浅棕色长发,又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挥刀,被他竭力拦了下来。
三年过去,两人的位置竟奇妙地颠倒。杨拙早就不是那个废元灵阴阳脸的可怜小厮,他也不必时时刻刻顶着蠢坏少爷的人设头衔。所谓的原著剧情一团乱麻,钟晖并不确定两个多月后杨拙和其他人是否还会离开小小的瀚海学院,在皇室的邀约下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只是,他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感觉很舍不得。
他舍不得。
夜深了,人很容易胡思乱想。钟晖眼角有点发酸,轻轻抽了抽鼻子,整理好纷乱的思绪。他捻了一下杨拙的发梢,觉得差不多干透了,刚要收回手,杨拙的脑袋却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歪倒。
钟晖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身体,才发现杨拙竟沉沉地睡着了。
他突然注意到,原先堆满花生皮的桌面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一只纸盒。
桌椅到床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钟晖不想再把杨拙叫醒,干脆轻手轻脚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反正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一回生二回熟,唯一的区别是杨拙现在没有受伤。
钟晖放松地陷进松软的被褥里,偏头看了看睡梦里的杨拙。他薄唇紧抿,眉头微蹙,神情并不安稳。
他隐藏的心事一点也不比钟晖少,只不过钟晖受系统的限制,很难开口问他。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保守着各自的秘密,却又只会在对方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钟晖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碧水寒潭里拼死搏命亲手杀出天地异象的杨拙、觉醒血脉时缠上来把他当做人形暖气的杨拙、强悟乙级残本后罕见地示弱的杨拙、因为一碗凉糕打他手背的杨拙......只有他见过。
他真的有些舍不得杨拙。
所以,至少要挺过韩润枫这一关。
钟晖伸手轻轻地揉了一下杨拙皱起的眉心,他的指腹印在微凉的肌肤上时,杨拙终于舒展开眉头。
哎,他明明只是个看客,现在却好像彻底入戏了。钟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