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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休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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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游戏摊前,杨拙面无表情地松开拉满皮筋的手,弹珠直直飞出,那摊主的盈盈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他摆摊一个月,见过准头差打不中恼怒挑事的,见过准头好打中大奖却“遗憾”错过的,但第一次见能把木牌精准打碎的。
那颗弹珠咕噜噜地滚回摊主脚边,他低头一瞧,冷汗直流。
怎么还有人随身带铁弹珠的!该不是故意砸他场子的吧!
杨拙随手指了指碎裂的木屑中露出的一抹金属银色,钟晖这才明白,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特色诈骗方式。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街上围观群众不少,杨拙当众揭了摊主的短,这生意算是做不下去了。摊主手忙脚乱地胡乱收起摊子,嘀咕着“晦气”、“倒霉”之类的抱怨,朝杨拙脚边丢过去一只金镯子,匆匆忙忙地走远了。
这只摊主号称价值整整十枚金币的纯金手镯便是摊子上卖力宣传的终极大奖。来逛集市的还是普通人居多,这镯子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稀有的元力法器,只是一件华而不实的饰品而已。杨拙把金镯子捡起来在手里一掂量,心里就有了数。
这摊主实在是骗人骗到底,就连这只镯子也是掺了水的。金子比银子重得多,他一上手就知道重量不对,大概是在银镯子外面薄薄地镀了一层金伪造出来的假货。
怪不得跑那么快。
“假的,但也不是完全不值钱。”杨拙把镯子抛给钟晖,说道。
钟晖问:“值多少?”
杨拙略一回忆印象里当下景国的金价银价,答道:“两枚金币。”
镀金手镯造型是秀气的藤枝缠花,锻得倒是精致漂亮。钟晖本就是图个乐呵,不太在意奖品是否贵重。他把镯子重新塞回杨拙手中,笑着说:“你赢来的,就是你的了。”
杨拙捏着镯子转了一圈,说:“给我做什么。”
这镯子显然是个女款,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带多余的首饰。
钟晖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送人啊!霜降不是送了你必胜符?你也礼尚往来一下么。”
莫名其妙,又跟他提霜降。杨拙眼神一沉,说道:“我说过,你若喜欢她,我不会插手。”
钟晖连连摆手,无奈道:“谁说我喜欢她了。我的意思是,她那么喜欢你,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喜欢?”杨拙嗤笑一声。戚霜降现在是喜欢他没错,将来却注定会成长为一个为保景国子民安危不惜委身嫁入敌营毒杀魔尊的巾帼英雄。“喜欢”的代价太沉重了,他无福消受。
钟晖却以为杨拙这木头还不开窍,随口玩笑道:“对啊,她对你多好啊。以前就经常陪你,送你武技送你必胜符,跟谁都向着你,这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杨拙沉默片刻,冷冷说道,“你跟我同住三年,送我项链送我储物戒,在碧水寒潭救我,跟韩润枫作对。难不成你也喜欢我么?”
杨拙平日里惜字如金,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钟晖噎得哑口无言。能言善辩如他,一时间竟也没想出如何有力地反驳,只好尬笑两声道:“这哪能一样啊。”
杨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晖立刻转移视线,抬头看了看天色渐晚,心下估摸着也差不多到约定集合的时刻了。他当即三言两语搪塞略过此事,拉着杨拙向仙客楼的方向走去。
黄昏暮色中的仙客楼格外显眼,一盏盏红艳明黄的灯笼悬在酒红的漆楼外交相辉映。楼内灯火通明,正厅中央搭建了华丽的舞台,几位锦衣华服的曼妙舞女翩翩起舞,欢快的奏乐声不绝于耳。
两人甫一进门,便有一位挽着发髻的粉衣女子袅袅婷婷地迎上来,亲切地问他们是否有预先订座。钟晖猜测尹合大约一下午都泡在这听歌赏曲,干脆报了尹合的名字。果不其然,粉衣女子即刻喊来了另一位黄衣侍女,请他们去三层的宜雪阁入座。
仙客楼共有四层,一层是舞台和散客小桌,二楼是观景台和大桌,三楼是独立包间,四楼提供住宿。钟晖跟在侍女身后登上楼梯,边走边向下张望,相比一二层莺歌燕舞余音绕梁,三层显得幽静私密许多。
黄衣侍女引他们两人到宜雪阁门前,恭恭敬敬地拉开雕花的木门。包间内的装饰色泽清新,风格典雅,月白屏风上细腻描摹的几枝墨梅的确应了宜雪的景,还摆设了一处单独的小舞台供客人赏阅。
钟晖和杨拙到的不早不晚,尹合和赵家兄妹都已经在黄梨木圆桌旁落座了。见两人进门,赵西瑜立刻热情地招呼两人赶紧坐下,笑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到,怕你们有忌口,准备等人齐之后再一起点菜,先喝口水歇歇吧。”
钟晖被赵西瑜半推半就地摁在了赵东瑶手边的位置上,屁股刚一沾坐垫,面前的瓷杯已经被赵西瑜满上了热茶,根本不给他换座的机会。杨拙也坐下后,钟晖发觉他们三人的位置竟又神奇地复原了决赛开场的站位。
赵东瑶换了一身清凉的白色纱裙,三千青丝柔顺地披下。钟晖还是第一次见她穿便装,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半是贯彻人设半是真心地称赞道:“你今天很漂亮。”
赵东瑶挽了下长发,呆呆地低下头。赵西瑜在桌子底下偷偷握拳。有戏!
挨着赵东瑶总比挨着尹合强,钟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圆桌令他倍感亲切,桌面上竟然还装了可旋转的玻璃盘。
这下真可以“男主夹菜我转桌,男主敬酒我不喝”了。钟晖放下瓷杯,心说。不过杨拙也不可能给他敬酒就是了。
他正胡思乱想,女孩子们也说笑着进门了。方才的黄衣侍女紧随其后,端进几本菜单,席间总算热闹起来。瀚海学院十个人都正是能吃的年纪,点菜点得天花乱坠。招牌的八宝鸭和红烧肘子先各来两例,再以荤为圆心画大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通通逃不过众人的碗筷。
赵西瑜刚对黄衣侍女报完菜名,几位窈窕美女便施施然推门而入。几人怀抱乐器,薄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美目,对他们欠身行礼。
黄衣侍女浅笑道:“她们是仙客楼技艺最精湛的几位乐姬,希望各位贵客能听得舒心。”
乐姬们演奏的曲目曲调悠扬,节奏明快,纤纤玉手拨弄乐弦时格外地铿锵有力。在玉珠落盘般的悦耳乐声中,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丰盛佳肴被逐一端上了餐桌,馨香四溢的盘盘碗碗几乎快要压塌玻璃转盘。随之一同呈上来的,还有十几瓶清澈的浅黄色酒液。
黄衣侍女微微躬身,介绍道:“此酒名为金风玉露,是仙客楼自采自酿,也是仙客楼最引以为傲的招牌,全大陆仅此一家。有不少莽苍和巴丘的客人尝过之后,都说想留在岳都定居呢。”
钟晖又喝了口茶水,心说喝酒误事他是切身体会过的,当年就因为一杯酸楂酒和一杯梅花烧,差点把杨拙害死。不管这金风玉露是哪来的仙境琼浆,他至多抿一口尝尝味儿,绝对不会再多喝了。
另外一位当事人戚霜降显然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乐颠颠地拿了只杯子倒酒。景国的饮酒文化不输草原马背上的巴丘民族,在座的人除了钟晖和杨拙,不论男女,几乎都是十岁出头就开始跟着大人学喝酒。就连气质柔弱文静的大家闺秀方梦雅,面前的酒杯也是满的。
孟停云瞥了一眼钟晖空空如也的酒杯,嘲笑道:“你不喝?”
钟晖把酒杯杯口朝下扣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仰,不屑道:“本少爷不爱喝酒,怎么地了?”
他胡搅蛮缠的演技日日渐长,孟停云跟他拌嘴拌得多了,自知与此人耍嘴皮子也是浪费时间。她不再自讨没趣,面色酡红的尹合却接过了话头,穷追猛打道:“哎,钟大少爷。咱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多少给我们一些面子嘛。要是嫌金风玉露不够劲,我也叫了性子烈的好酒啊。”
他说着从地上拎起一只泥封的酒坛拍开,一边动手斟满自己的酒杯,一边提着酒坛绕过圆桌向钟晖走去,把大半坛烈酒摔在钟晖面前。
酒坛里飘出的气味熟悉得令钟晖嘴角一抽。这酒...怎么闻起来跟75%酒精一个味儿啊。
这玩意儿喝下去确定不会死人吗!?
尹合大着舌头喊道:“你是天之骄子,师兄敬你一杯!”
这一下午他都泡在仙客楼,庆功宴开始之前便断断续续地喝了不少,现在酒意上头,脑子一热便打起了叫钟晖当众下不来台的馊主意,以解心头不忿。
要不是钟晖这臭小子多嘴,他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赵西瑜押着给胡小雯道歉。捏着酒杯的尹合愤愤不平。真是害他丢死人了!他非得把场子找回来不可!
钟晖确实有点尴尬。原著里理应跟“钟晖”臭味相投的狗腿子,现在竟然反过来故意恶心他。身为骄纵蛮横的钟大少爷,他当然可以选择直接抄起酒坛给尹合脑袋开个瓢。但若他真这么做了,这顿难得的庆功宴也就彻底毁了。
钟晖犹豫的几秒内,尹合已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激动地自顾自叫道:“景国好汉不喝酒,枉来天玄陆上走!我干了,你随意!”
真会折煞他!钟晖心一横,心说他只是不想喝又不是不能喝,尹合让他随意,那他就真随意喝一口敷衍过去得了。
钟晖刚要去拿酒坛,他座位的左侧和右侧突然分别伸出一只手,同时按在了酒坛上,惊得他把手不动声色地缩了回来。
“我替他喝。”杨拙冷冷地开口。
“我替你喝吧。”赵东瑶扭过头对钟晖说。
热火朝天的气氛被尹合一闹,本就几乎僵至冰点,在杨拙和赵东瑶异口同声地替钟晖挡酒之后,更是瞬间滑向了微妙的诡异沉默中。
众目睽睽下,钟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酒坛,斩钉截铁道:“都起开!本少爷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