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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团体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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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库丹瓦·廖奇震惊地低头看向深埋进胸前聚元甲的枪刃,隐约感到胸口的皮肤微微刺痛,寒意蔓延。单角犀的防御力远不如坚盾双角犀,但在巴丘土系元灵中当属佼佼者,纵使是单体破坏力最强的金系元师,没有元帝修为也休想轻易一击破甲。
一个年纪轻轻还被他克制的水系元王,怎么可能一枪/刺入他的护甲内!?哈库丹瓦难以置信,但他早年丰富的实战经验令他迅速接受了局势的瞬息万变,当即做出应对。单角犀第三第四颗凝元珠同时大亮,哈库丹瓦低吼一声,胸肌登时绷紧,在聚元甲之上竟又分泌出一层泥土色的硬壳,硬生生把银月龙牙枪给震了出去。
在银月龙牙枪即将被弹开的瞬间,杨拙向下一按枪柄,借助反弹力翻身跃起,身体柔韧地拧出堪称恐怖的角度,两条长腿像蛇一样绞住对方粗壮的脖颈。但释放强化武技后,哈库丹瓦·廖奇庞大的身躯从一座肉山变成了一座泥山,根本纹丝不动。他反倒伸出两只沙包大的拳头,第一颗凝元珠亮起,试图直接抓住杨拙。
杨拙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小腿和脚背同时发力,连带着长/枪一起把自己甩过哈库丹瓦的头顶,单手一撑地面,几个空翻稳住了身形。
果不其然,这个人的土系元灵完全是坚盾双角犀的劣质版本。武技如出一辙,但防御力更弱,攻击力严重不足。怪不得哈库丹瓦·廖奇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之辈,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清楚此人还有豢养娈童的变态爱好。
既然他的土系元灵和坚盾双角犀同出一脉如此相仿,那么它们的弱点极大概率也位置相近。试探过后,杨拙心里有了定数。唯一不确定的是,哈库丹瓦·廖奇的眉心处,是不是也隐藏着哈库丹瓦家祖传的、只为战元师们准备的那个东西。
哈库丹瓦·廖奇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他扑来,杨拙矮身压低重心,银月龙牙枪的枪尖一挑,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着对方的双目凶狠刺去。这招式实在狠辣又迅猛,哈库丹瓦笨重的身躯闪躲不便,只来得及把头一歪。这一枪擦过了额角,削去大半的头盔。
即使能够释放武技迅速补全损耗的盔甲,哈库丹瓦的脸还是绿了大半。
小羊羔子这是单纯报复?还是心里清楚单角犀防御的唯一漏洞就在眼睛?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令哈库丹瓦·廖奇感到不安的是,他本以为应付一个缺乏傍身武技的水系元王绰绰有余,然而杨拙的行动却像水中一尾滑腻的游鱼,矫健敏捷,灵巧机动,看得见却捉不着。
他面对的分明是十五岁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手底下的感觉却像是与巴丘边境线上的狡诈魔族搏斗,元力的消耗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水平。哈库丹瓦·廖奇十分烦躁,却拿杨拙无可奈何。他终于明白杨拙为何敢口出狂言,这年轻人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所幸他还算留了个心眼,与杨拙打赌时说的是整队赢才算赢。瀚海学院总不可能人人都是妖孽,只要他保护好要害、使劲拖延时间,耗干杨拙的体力和元力,在总体战况上还是怒目金刚队占优。
哪怕赢得不太光彩,赢了再说!
哈库丹瓦·廖奇咬牙,准备不再主动进攻,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有针对性地提防杨拙上。然而,在他刻意收敛武技的一瞬间,场上骤然涌起了苍白的冷雾。烟波舞的缥缈寒意无法穿透单角犀的粗糙厚皮直达血肉,但也足以造成短暂的僵直。
在哈库丹瓦·廖奇防御青黄不接的空白期内,一杆泛着冷光的银灰长/枪气势如虹地冲破浓雾,牢牢锁定他的眉心。银月龙牙枪破空挑起的,已经不再仅仅是单纯的敌意和凛冽的寒风,而是浓郁的杀气。哈库丹瓦·廖奇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似乎能看清锋利枪刃中映出自己惊恐扭曲的面庞。
少年时期曾经在魔族战场上锻炼出的危机直觉突然久违地苏醒,提醒了哈库丹瓦:杨拙不止要打败他,更抱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拦不住这一枪,他可能真的会死!
哈库丹瓦·廖奇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突然挤出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音节。他的语速太快、声音太低,以至于无人知晓他究竟在念什么。
众人能看到的,只有哈库丹瓦·廖奇眉心中喷涌而出的灿金光华,与杨拙被点点金光无情穿透后全身上下爆裂飞溅的浓稠鲜血。
裁判最先反应过来,紧急叫停了比赛,上前检查杨拙的伤势;主持人随后向全场观众宣布暂停,静待裁判给出结果;观众席上惊呼不断,原本在看台观赛的瀚海学院二队已经匆匆离场。罪魁祸首哈库丹瓦·廖奇却跌坐在地一脸阴晴不定,半是恼怒半是困惑地望向气若游丝的杨拙。
以杨拙展现出的速度,没理由躲不开金刚莲花,他也只是下意识想将杨拙逼退而已。为什么杨拙要故意硬抗?
金刚莲花不是单角犀的任何一个武技,而是哈库丹瓦家为了弥补坚盾双角犀的防御弱点,在每一位元师子女眉心植入的特殊元力法器。以特定的一句巴丘古语引起的口唇震颤作为触发条件,近距离地爆发出千百道压缩元力,杀伤力无穷。
然而,无论杨拙是故意还是无意,哈库丹瓦·廖奇都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输了。景国元师交流大赛规则写明严禁使用任何元力法器,而他不仅违反了规定,还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还不待哈库丹瓦·廖奇从落败的郁闷中回过神来,他的视野忽然被阴影严严实实地遮住。哈库丹瓦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熊熊燃烧的灿橘色桃花眼。
钟家小少爷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毫不留情飞起一脚踹中哈库丹瓦·廖奇的下颌,力度之狠,竟然从哈库丹瓦嘴里硬生生崩出半颗牙齿。不等变态下作卑鄙无耻死光头痛呼,钟晖又是一脚蹬在他脸上,一把精钢匕首准确无误地插进了哈库丹瓦的指缝中。
“是你自己挖出来,还是我帮帮你?”钟晖和善地询问。
......
杨拙睁开眼时,先感受到的是失血过多的虚弱乏力,其次是左手臂似乎格外酸麻,最后才迟钝地察觉附骨之疽般肆意叫嚣的剧烈疼痛。每一寸血肉都仿佛被生生撕裂搅烂,再被尖钉勉强钉死在骨骼上。
这是他在碧水寒潭之后伤得最重的一次,不比觉醒血脉时的脱胎换骨,毕竟是被强横的压缩元力正面贯/穿了身体,治疗元师和丹药能起的作用有限,眼下的伤势再严重也只能靠他自己硬抗。
他倒是无所谓,比这痛苦十倍百倍的罪他都遭过了。只是......
杨拙微微偏头看去。他的左手臂正被另一个人的掌心压住覆盖,有一颗浅棕色脑袋低头磕在床边,闷闷地发出一点点轻微的呼噜声,似乎睡着了。
不是钟晖还能是谁?
杨拙试图在不惊动钟晖的前提下把手臂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然而他才稍微一动弹,钟晖就仿佛惊弓之鸟一般弹了起来,猛地搓了搓脸。借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杨拙看得清楚,钟晖桃花眼下的卧蚕明显重了几分,像是黑眼圈蒙上的阴影。
钟晖又打了一个哈欠,问了句废话:“醒了?”
杨拙点头。
钟晖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拙摇头。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钟晖深深呼吸,长出一口气向后仰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又苦涩地叹道:“行吧,没事就好。”
度过兵荒马乱的昨天,熬过心神不宁的一夜,钟晖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回胸腔。目睹场上金光与赤血交融的瞬间,他脑子嗡地一声,理智的弦当即断线。此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血淋淋的眼球掉到地上翻滚几圈的时候,他本能地想吐,却强行忍住了。
那时他气血上涌百无禁忌,如果现在再来一次,钟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亲眼监督哈库丹瓦·廖奇干出那么血腥残忍的举动。
变态死光头不属于《天玄至尊》中登场的角色,以至于钟晖一时间忘记了还有金刚莲花这件被作者一笔带过的特殊元力法器存在。虽然不清楚金刚莲花具体的攻击效果,但钟晖看得出来,杨拙的确是故意不躲的。
理由他也大致猜得到:第一,哈库丹瓦·廖奇当众违规启用元力法器,必然判负处理,瀚海学院无需战而必胜。第二,关于赌约,哈库丹瓦·廖奇理亏到了极点,再无任何狡辩耍赖的机会。第三,瀚海学院得到了来自景国皇室和巴丘其他参赛队伍的诸多赔偿,这些赔偿都会移交到杨拙手上。或许还要加上第四条,戚院长允许杨拙自行选择退出大赛,提前返回瀚海郡休息。
真是一个一石四鸟的完美抉择,不愧是杨拙,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到。
除了他自己以外。
不止担忧和焦虑,钟晖还窝了一肚子火。这股怒火在哈库丹瓦·廖奇身上发泄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原本想冲着杨拙大骂几句排解,却在杨拙醒过来之后彻底蔫了。
杨拙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是面如金纸,跟身上裹了药膏的白色绷带不相上下,无神的漆黑凤眼里写满了憔悴,抿着唇时看起来甚至有些软弱可怜。
他总不好意思再跟一个病号斤斤计较,再说杨拙又不知道系统任务的事。钟晖把编排好的台词嚼碎了又咽下去,干巴巴地嘀咕:“你以后能不能少吓唬我?”
“我知道你很强,你有分寸,你做什么事都有理由。”他抓住杨拙的左手握住,缓缓劝道,“但是吧,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多珍惜自己,不要总是动不动就玩命。”
也多珍惜珍惜我!你敢玩命我不敢!钟晖在内心哀嚎,不过这话他憋住了。杨拙从来就不把任何人的死活当回事,哪怕他现在抱着杨拙的大腿哭诉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估计杨拙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抛开一切私心的杂念,钟晖最终真挚又无奈地说:“我是真的担心你。”
即使没有该死的系统任务威胁他的生命,他一样也会说这些话。
杨拙任由钟晖牵着自己的手,沉默良久后轻轻勾了勾手指,哑着嗓子说:“死不了。”
“......在这种事情上,你能不能别拿最低下限当判断标准?”钟晖莫名地不爽。
他的手掌不知不觉地使过了劲,攥得太紧,以至于杨拙微微皱了下眉头。钟晖立马松开手。原来杨拙也吃痛的么?那干什么非得心狠得像是自行切断了痛觉神经似的。
人魔混血也是人,又不是机器。
他像是找到论据一般,语重心长道:“你看,你也知道疼,对吧。死不了归死不了,能别受伤也别受伤啊。”
杨拙只觉得不可理喻。
只要不死,以魔族血脉的强韧,受伤早晚都会痊愈。他的规划分明滴水不漏:如果哈库丹瓦·廖奇没有金刚莲花,那就一招送他下台;如果有,再凭直觉判断自己能否承受、能承受多少。
能换来百分百的胜率,这点皮肉之苦的代价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况且也没疼在钟晖身上。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钟晖宁愿顶着一脸倦容强行吞下了好几个哈欠,也不回屋睡觉,还要坚持跟他动嘴皮子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前世钟晖欠他的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消,他根本不可能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产生一丝好感。但这一世的钟晖性格大变,迫使他有时候产生一种陌生的错觉,误以为钟晖是容貌一模一样却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
然而,他分明亲手确认排除过易容的可能性,烈鬓白狮的元灵更是灵魂层面上无法作假的最佳证明。
从一开始,这一世的钟晖就是错觉,是虚幻的错觉,是深不见底的错觉,是哄骗他跌入深渊万劫不复的错觉。
所以他才会觉得眼前的钟晖,是真的在担心他。
这也是错觉。
钟晖眼见着杨拙突然开始发呆,只好给自己单方面的辩论下了一个结语:“总之,我觉得,你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一切评估可信度都非常低。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你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你的。我们扯平了。”
他轻轻推了推杨拙的手臂,转移话题问道:“你饿不饿?反正我饿了。秋枫居的厨子比海阔苑还是强很多的,现在去应该能赶上刚出炉的第一波早餐。”
钟晖说着就要起身。杨拙昏了多久,他也就多久没吃饭。一整天粒米未进,压根没想起来还有饿这回事,直到现在困意消了大半,又说得口干舌燥,肠胃才迟钝地发出抗议。
跟杨拙沟通是门考验耐心的艺术,常常会得到驴唇不对马嘴的谜语或令人脊背生寒的威胁,甚至得到无视,态度可谓极其恶劣。钟晖苦哈哈地想,该不会他就那么倒霉,杨拙重生的几次人生里真有一次是被“钟晖”害死的?
他才刚刚从凳子上站起来,衣服下摆便猛地一紧。钟晖回头一看,杨拙面无表情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
杨拙张了几次嘴也没发出声音,显然开这个口挺艰难的。但难得杨拙主动要跟他交流点什么,钟晖也耐着性子站在原地干等。
等到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杨拙硬生生扯长了一寸,杨拙才轻轻地低声说出了两个字。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