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赛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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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启程时，钟晖才注意到马车的每一个车轮中央都多了一块六边形的红棕色金属块，而马驹的马蹄铁也被换成了同色的金属，这应该就是出自天才炼器师如意公主韩润樱之手的加速器了。
钟晖不懂元力法器的设计原理，但这加速器是实打实的有用。正常情况下要跑五天的路程，现在缩短了近一半，一行人在第三天的中午抵达了阔别已久的瀚海郡。相比临走时还烈日炎炎的岳都，瀚海郡微凉的空气里已有了几分秋风萧瑟的意味。
钟晖请客的地点由韩润枫指名，出乎意料地，他选在了街边一家不起眼的家常饭馆里。门口悬挂的牌匾明显有过修补的痕迹，店内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午餐饭点的时间店内人来人往相当热闹，好在座位还有空余。
这地方跟瀚海学院相距甚远，钟晖从未来过。店内出入的客人众多，少有像他们一般衣着华贵的，基本都是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有不少人直接是带着碗盆来盛饭打菜，看来这馆子在附近的街坊里很有人气。
韩润枫熟门熟路地进屋坐下，老板娘动作麻利地给他们端上来一壶热茶。她把点菜单放到桌上时看清了韩润枫的脸，忽然惊呼了一声，随即喜笑颜开道：“哎，你是润寒吧？是不是有好几年不见了？狄姨和张叔怎么也好久不来了呢？”
韩润枫也冲她笑，语气柔和：“他们太忙了，我带我表弟和我朋友来吃顿饭。”
老板娘点点头，热情地招呼道：“还是老样子么？后厨现在有点忙，我催一催啊。”
她风风火火地揣着菜单走了。钟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味道很淡。
狄姨和张叔，应该指狄休花和张崛，是曾经在景国元师榜上并列第十四的传奇鸳鸯，也是太子殿下诸多导师中性格最温柔的两位。两人不曾生育子女，几乎是把韩润枫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但在韩润枫十五岁时，他们双双殒命在郄地前线，据说死相极其凄惨。狄休花和张崛的离世，使太子殿下对魔族的态度走向了极端中的极端，从此发誓在有生之年内消灭一切魔族。
这是《天玄至尊》中提及过的内容，严格来说，狄休花和张崛在小说里连个炮灰都不算。毕竟两人死得太早，根本没有正面出场，只是在韩润枫的回忆中偶尔闪现过一次，给他的变态人彘论铺垫了一个理由。
听老板娘的语气，狄休花和张崛以前显然不止一次带韩润枫来过这里。此情此景睹物思人，钟晖还以为韩润枫会深沉又悲痛地与他们敞开心扉追忆往昔，没想到韩润枫竟然笑眯眯地介绍起了招牌菜。
“这家餐馆开了挺久的，到老板娘这应该算第二代了。我小时候来过好几次，这里的红烧肉、油焖笋和翡翠面汤都很好吃。小晖表弟，我对你还是很良心的吧。”
钟晖连声附和。几道菜色上得很快，色香味在家常菜馆里的确也是首屈一指的水平。这顿午饭吃得很沉默，韩润枫一反常态，心不在焉似的，放下筷子时却笑着说：“没人喝酒，好像差了点滋味，真是可惜。”
韩润枫下午要赶往瀚海郡监察局，钟晖和杨拙则要返回瀚海学院，吃过这顿饭便分道扬镳。道别前韩润枫好似依依不舍地握住钟晖的手一阵摇晃，告诉他之前送他的黄玉令牌是太子令，在皇室名下的任何产业里都能享有最高级别的待遇。
等到踏进熟悉的宿舍，钟晖几乎热泪盈眶。一方面是他终于摆脱了话痨笑面虎，一方面是房间里扬起的灰尘实在有些呛人。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在瀚海学院住的时间比在钟府住的时间还要长，已经和床铺培养出了深厚感情。
十天后，瀚海学院的大部队人马也满载凯旋。一队十六强和二队八强的成绩对于年纪轻轻的学生们来说足够值得骄傲，但比元师大赛名次更令他们激动的无疑是莽苍圣女的亲自邀约，一群人一时间在学院里风光无两。
日子转眼迈进十一月打头，瀚海郡天暗得越来越早，寒风吹得人牙齿打颤。钟晖却起早贪黑，除了上课就是跑去浩渺藏经阁借书，话本也抛下不看了，专门查阅和莽苍有关的史书以及天玄大陆的神话传说。
浩渺藏经阁的典籍储藏量名副其实，堪称浩如烟海。许多陈年旧书的分类工作又做得不到位，找书的过程比钟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而面临相同困境的人不止他一个，当钟晖趁着午休再次来到浩渺藏经阁时，竟在重重书柜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戚院长，你也来藏经阁啊？”看到佝偻着腰寻觅书籍的戚春来时，钟晖着实吃了一惊。
戚春来显然并不在意钟晖略显无礼的语气，抽出一本封面有些破损的旧书，慢悠悠地笑道：“是啊，毕竟我也算是瀚海学院的学生。”
实际上他一直对太子过于关注钟晖和杨拙这件事耿耿于怀，一返回瀚海学院便匆匆来到藏经阁寻找芥子观心镜的记载。芥子观心镜是上古遗物，记录流传至今记录多有遗漏和错误，此番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戚春来也是怀抱着十二分的耐心，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钟晖的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件小事，一件从误闯碧水寒潭时就令他十分在意的小事。
他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我还以为院长已经把藏经阁的藏书都读过一遍了呢。院长，如果要把藏经阁一二三层的书全部看完的话，要花多长时间啊？”
戚春来捋了捋胡子，思索片刻答道：“如果去掉武技仅算书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看书......全部看完大概也需要四五十年吧。”
四五十年！？
钟晖脑子嗡地一声轰响，脱口问道：“那如果要把每本书都背下来呢？”
戚春来被学生天真的无厘头提问逗笑了：“呵呵，这倒是把我难住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但是你的时间是有限的，只去找自己需要的知识吸收就好，切勿好高骛远。”
钟晖胡乱地点点头应下，随手抓起几本书就逃跑了，连书籍的名称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对杨拙重生的推论，竟被戚春来的三言两语彻底推翻。
钟晖清清楚楚地记得杨拙在碧水寒潭里对自己说过，浩渺藏经阁三层以下的每一本书，书名、作者、内容、摆放位置，他都能倒背如流。
当时他濒临身份暴露的绝境，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深思这句话的隐藏信息。但如今结合戚春来的回答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就会明白，即使杨拙在藏经阁打杂做工读生，也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把一二三层的书籍全部读过一遍，更别提背下来了。
钟晖顿觉毛骨悚然。
杨拙究竟重生了多少次？十次？五十次？一百次？甚至成千上万次？身为前期常驻反派的“钟晖”又欺凌过他多少次？害死他多少次？
没错，现在的“钟晖”是穿越的灵魂，但外在的壳子却没有变。杨拙真会因为他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么？他和杨拙的关系真的跟他自以为的一样亲密和平么？
死过无数回又重新活过来的人，真的还算是人么？
钟晖只顾着埋头快步走，背后的冷汗被秋风吹干了又湿透。系统并不搭理他风起云涌的心理变化，一团乱麻的思绪越缠越紧。等到他回神时，已经在习惯性的驱使下自行走回了宿舍门前。
钟晖猛地停步掉头就走。他还没做好跟杨拙面对面的准备！
下一秒，门打开了。
杨拙肩侧倚着门框，望着钟晖煞白的脸色，把他上下打量一遍，问道：“出事了？”
被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漆黑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眼神中的森然寒意冻结成冰。他混乱的脑子狠狠抽筋，竟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杨拙，你觉得我怎么样？”
话音未落，钟晖已经后悔得生出了扇自己两耳光的冲动。他的喉结紧张地滚了滚，正打算赔笑脸随意扯两句废话找补时，杨拙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你......”
“现在挺好的。”
杨拙抱着双臂，指尖在手臂上一敲一敲，斟酌着缓缓开口。
他记不清自哪一世之后自己似乎燃尽了一切生动的感情，灰烬残渣里只余下冷漠、算计、猜忌和蛰伏的疯癫。
人族和魔族，归根结底，区别仅在情之一字上而已。
他站在一念成魔的悬崖边上，无数双手抓住过他，最终却无一例外想将他推下去。
现在的钟晖......
好像又把他拉回来了一点点。
钟晖桃花眼瞪得滚圆。他都担心到脑补杨拙脸一黑当场取他小命，没想到看杨拙的反应，不仅没生气，反而心情还尚可？
杨拙又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钟晖抓耳挠腮，来不及思索更合理的回答，只好坦白实话：“我就是，怕你讨厌我？”
“呵。”杨拙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不至于。”
讨厌或不讨厌，有什么用？钟晖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又死性不改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干脆杀掉便是了。
钟晖松了一口大气，脸上的笑容复而明亮起来。情况暂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看来只要老老实实完成主线任务帮助杨拙成神，他的脑袋就可以好端端地待在脖子上。
死过无数回又重新活过来的人，应该算作非常倒霉、非常悲惨的人。杨拙这一世走得很顺利，但前世估计遭了不少罪，起码比他在秋枫居房顶上所假想的痛苦还要多得多。
想到这，钟晖在心底默默叹息，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赛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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