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十二小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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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钟晖意料的是，89429没有立刻拒绝。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那当然可以。毕竟我只是个系统管理员，兑换任务奖励之后我就该下班了。”
“但是，”89429话锋一转，忽然严肃地问道，“你确定要回去吗？”
“地球的人类总是这样，因为一时冲动酿下苦果，最终只会被困在自己错误的选择里，追悔一生。”
“你不是我接手的第一个穿越用户，也不是第一个许愿要返回任务世界的用户。我当然也都实现了那些人的愿望，但是结局并不美好。”
“有的人在任务世界继承了亿万家产，回到任务世界变成豪门大小姐之后，却开始思念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生父母；有的人在任务世界成为了超级英雄，舍不得自己的超能力，但仅仅回到任务世界一年，就厌倦了每天不间断的战斗。”
“当然，在他们正式许愿之前，我也劝过他们了。地球人里聪明的家伙也不少，他们大多换成了别的愿望。现在嘛，过得应该比那些去往任务世界的人幸福多了。”
“许愿回到任务世界，意味着你会失去系统的帮助。你能留下的只有你已经在任务世界获得的东西，不会再有任务、积分和复活的机会，你会变成孤身一人。”
“即使这样，你也还要许愿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机械电子音毫无起伏，钟晖却听得很认真。
他若有所思地开口：“89429，我问你，如果我能从地球穿越到天玄大陆，我是不是一样可以从天玄大陆穿越回地球？”
“你刚刚提到过，无论杨拙成为正神还是邪神，产生的力量都足以撕裂时空。而系统一开始就告诉我，只有完成主线任务，才能回到地球世界。”
“这是否意味着，在杨拙成神的那一刻，会有一个能够打开两个世界通道的契机？”
“那么，如果我回到天玄大陆，杀死相繇，让杨拙重新成为正神。我能不能借助那个契机，返回地球？”
“...........”89429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它十分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确实是比较聪明的地球人。系统的时空通道的确可以从小世界内部打开，但前提条件是存在其他时空的生命体。”
钟晖精神一振，89429的声音却冷冰冰的。
“所以，我要再警告你最后一次。”
“钟晖，如果你许愿回到天玄大陆，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将会一起被投放进小世界。”
“没有系统的保护，你在天玄大陆死了就是死了，死得透透的。”
“当你在天玄大陆死亡时，你在地球上存在过的痕迹也会被抹杀。你会失去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迄今为止的人生。”
“你会彻底消失。”
“这真的值得吗？”
“钟晖，为了虚幻的天玄大陆世界，你真的要放弃地球上你拥有的一切吗？”
“按照惯例，我给你十二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凌晨零点前，你随时可以再次拨打这个号码，告诉我你的愿望。”
“我的善良到此为止，再见。”
电话挂断了。
钟晖放下手机，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89429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似乎完全可以许一个别的愿望，比如直接许愿让杨拙穿越到地球来，又何必管天玄大陆洪水滔天。
可是他做不到。
地球是真实的世界，天玄大陆也是真实的世界。天玄大陆成千上万苦苦挣扎求生存的人族，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放任相繇为非作歹，天玄大陆将不可避免地迎来毁灭的结局。届时，在天玄大陆照顾过他的亲人、曾经熟悉的伙伴、萍水相逢的过客，都会死去。
死了就是死了，死得透透的，没有复活的机会，也不会回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而顶替继神默身份、暗中加害他和杨拙的邪神相繇，却可以大摇大摆地获得统治天地日月的权柄，主宰整座天玄大陆。
凭什么？
凭什么杨拙经受过的一次次苦难会被一笔勾销，而邪神相繇却可以坐享其成？
这口恶气，他真的咽得下去么？
钟晖咽不下去。
他答应过自己，杨拙和整个人族，他都要救。
正当钟晖胡思乱想时，手机突然一震，显示收到了几条微信新消息。
是老爸发来的，两张照片，一条文字。
钟晖点开微信。两张照片分别是一桌丰盛的大餐和一张父母的自拍合影，老爸搂着老妈，两个人笑得都有点臭屁。
老爸：没你的份！哈哈哈！
甚至还配了一串呲牙大笑的黄豆emoji来嘲讽他。
钟晖看着忍不住有点想笑，老爸老妈都五十的人了，还整天以逗他玩为乐。
他迅速打字反击：你吃，你吃，老妈减肥的时候又不会带上我。
一年十二个月，有六个月老妈都在喊着减肥。可惜每次都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瘦下来的人只有被老妈严加看管的减肥盟友老爸。
老爸又发来一串生气的黄豆。
老爸：儿大不中用！
钟晖笑得打了个滚。他举着手机仰面躺在床上，发现老爸已经把头像换成了刚刚那张自拍，而且用的是老妈那半边。
看着老妈被拍得有些模糊的笑脸，钟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不见。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89429为什么要劝他换一个愿望。
如果他死在天玄大陆，就再也见不到老爸老妈了。老爸老妈也会忘记他有过这个儿子，他习以为常的温馨生活会化作泡影。
微信又弹出了新的消息提示：他放暑假前加入的学生剧组发了修改版的剧本；负责妆造的学姐问他鞋子要穿多大码；高中的班群聊得热火朝天，正在约下个周末见面吃顿饭。
收到！
学姐，我穿43码。
吃饭别吃海鲜吧，我记得咱班有人海鲜过敏来着。
他一一回复完每条与他有关的消息，这才有了回到地球的实感。浓浓的眷恋从他内心深处爆发溢出，89429无情的警告回荡在他耳畔。
死了就是死了，死得透透的。
你会彻底消失。
这真的值得吗？
钟晖放下手机，凝视着天花板，被突如其来的迷茫感淹没。
他相信以系统的冷酷，不会让他在许愿上钻空子。一个愿望就是一个愿望，不存在什么先消灭相繇再让杨拙穿越的选项。而打开时空通道的前提，就是他必须在场。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回去，不回去。
回去。
回到危机四伏的天玄大陆，去见不知道还剩几分神智的杨拙，挑战唯一的地上邪神相繇，为或许跟他并不亲密甚至素不相识的人拼上性命。
不回去。
吹着空调的凉风等着爸妈带好吃的回家，跟同学笑笑闹闹，准备向他的演员梦想迈出第一步，享受漫长悠闲的暑假。
而他还有十一个小时的思考时间。
钟晖陷入沉思。
下午两点，钟晖的父母回到家里，发现儿子罕见地反锁上了房门，只用微信跟他们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要考虑，给他一点独处的时间。
下午四点，梁天哲收到了钟晖发来的消息，感谢亲爱的梁哥教了他蛋糕的配方。梁天哲回了条“有空给我看看成品”，一向秒回的钟晖却久久没有动静。
下午六点，钟晖终于肯踏出房门，给老妈打下手一起做了顿晚饭，还在朋友圈发照片炫耀，成功地激起一片酸声。在这张照片下，不管是多么没营养的回复，钟晖都逐条逐条地认真回应。
晚上八点，钟家一家三口久违地一起出门散步，中途老爹看到广场舞的队伍就挪不动步子，非得拉着老婆儿子一起跳。三个人跳舞跳了十五分钟，正要回家时，不小心在旁边的炸串摊耽误了半个小时。
晚上十点，老妈敷好了面膜准备睡养生觉，老爸还在看电视剧，钟晖突然从房间里冲出，给了父母一人一个用力过猛的拥抱。
老妈打趣他：“哎哟，儿子今天这么爱我呢？”
老爸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嗯，看来是干亏心事了。”
“哪有，”钟晖笑了笑，诚恳道，“我真的爱你们......永远最爱你们。”
“啊呀呀，酸倒牙了。”老妈故意大惊小怪地捂住脸颊，嗔怪道，“行啦，我们也爱你。”
“我和你妈最爱的人就是你。”老爸一本正经地说，说完自己又不禁失笑。
钟晖也笑起来，向父母道了晚安，咔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里外外摸了一遍：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墙上的每一张奖状，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紧接着，他在书桌前坐下来，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信。
其实这算遗书了吧。钟晖苦中作乐地想。他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留下来，如果他这个人彻底消失，那这整个房间都不会存在，何况一封信。
即使如此，他仍然一笔一划写完了信，郑重其事地把信折好塞进信封，平放在枕头上。
钟晖最后望了一眼信封，深深呼吸一口气，拨打了89429的号码。
电话被秒接，89429的机械人声响起：“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钟晖说，“我要许愿，我要回到天玄大陆。”
电话那头再一次陷入漫长的沉默。
“我收回我对你的评价，你是个愚蠢的地球人。”半晌，89429冷漠地说，“你有一万种比这更好的选择。”
钟晖轻笑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遥远。
“也许吧。”
“我想了很久很久，很认真很认真地想。”
“老爸老妈很重要，朋友们很重要，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很重要。”
“但我不能放弃杨拙，也不能放弃另一个世界无辜的人们。如果我放弃拯救他们的机会，或许会后悔一辈子。”
“我想要幸福地活着，想要跟杨拙一起幸福地活着。”
“想让他看到我珍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想告诉他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输给相繇，我要赢，问心无愧地赢。”
“所以我要再赌一次。”
钟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
“赌我一定可以杀掉相繇，带着杨拙一起回来。”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好像在叹气，又好像在尖叫。
“好吧，我知道了。”89429的声音冰冷依旧，“系统会实现你的愿望。”
一束莹蓝色的微光凭空出现在钟晖眼前，无数细小的光点翻飞起舞，渐渐包裹住他的整个身躯。五感被阻断的感觉他并不陌生，然而这一次他却并不感到惊慌。
钟晖慢慢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漂浮起来。
他不是圣人，无法轻易地舍生忘死；他更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眼睁睁看着天玄大陆迎接毁灭。
他早就知道，那不是一本书，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世界。
他当然动摇过，到底要不要以身犯险，回到天玄大陆。
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忘掉杨拙、抛弃杨拙的选项。
杨拙，再相信我一次。
钟晖默默地想。
我一定会重新书写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凌晨零点整，钟晖在自己反锁的房间内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十二小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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