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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恍惚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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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桀停步,转身时发现鱼三不对劲,忙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又拍了拍鱼三的后背示意他别怕。
鱼三在高桀的安抚下,浑身的肌肉松弛了一些,但精神依旧紧绷,好似深陷梦魇无法清醒的人。
这孩子的状况实在不对劲,高桀不再含糊,一把抱起小孩,跨进医馆,飞快往后堂走去。
何免和石见还在门口嚷嚷。
高桀无心再听,那些声音如风略过,渐行渐远。
他忧心鱼三的情况,这孩子每见何家人一次,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僵硬。可见这几年他在何家受到的伤害有多大。
高桀越想心口堵的那口气越重,他只盼何家这群坑爹玩意儿以后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永世不见。
现在满城都在传何家要娶新孙媳,如果这个新孙媳就是还在大狱中的赵曼汁,那么这个消息定是有人故意散播。他们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给何老夫人施压。
看来,在高桀离开后,何老夫人还是不认可赵曼汁,甚至已经闹到了要与自己儿子反目成仇的地步。
高桀不知这段时间何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就目前的结果来看,何老夫人已经彻底松口,接下来只要捞人成功,赵曼汁还是可以嫁入何家。但何老夫人从来不是吃素的,赵家既然让她做出了妥协和让步,这口气她怎么可能白受?
她势必要报复。
也就注定了将来她与赵曼汁的婆媳关系无法消停。
那么,何家往后的日子也注定好不了。
不过,这些都与高桀无关了。
高桀明日就要动身去北疆,再回来也是一年之后。
一年,京城局势会如何变化谁也说不准。
被高桀抱着走了一路,到医馆后堂时,鱼三的状况大有好转。
他靠在高桀肩膀上,因闭着眼睛,整个娃娃倒也显得十分乖巧。
就连医馆的郎中见了,都忍不住打趣儿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女娃娃。你这么宠他,也太娇惯了些。几步路而已,怎么还不肯让他自己走呢?”
鱼三不高兴,埋在高桀肩膀上的小脸悄悄抬起,眼皮也慢慢抬起,露出了又凶又亮的一双眼。
他狠狠瞪了郎中一下。
瞪完,他又飞快将脸转回去,继续埋在高桀肩膀上,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他甚至还悄悄侧目观察郎中被瞪了之后的反应,发现郎中似乎根本没发现被他瞪了,还心有不甘,又补了一眼。
高桀压根就没发现鱼三的小动作,只对郎中道:“趁着现在他还不重,多抱抱他。小孩子长得快,再过两年,我恐怕想抱也抱不动了。”
郎中便摇摇头,没再多说。
鱼三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已经长出了新的嫩肉。
郎中给他换了新的药,又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高桀,说:“每天早晚用热水放温,再擦拭伤口,之后涂此药膏。切记,一定要用滚开的水放温后,再擦拭患处。水温不能过热也不能过凉。前十天每天一次,中旬两天一次,下旬三日一次。一月便可痊愈。”
高桀都一一记下。
两人从医馆里出来,辰时才过半。
秋高气爽的燕京城,烈日高悬在蔚蓝的天空。空气依旧是干的,阳光却不再毒,最起码照在人脸上,少了往日那般干裂的撕痛。
高桀问鱼三:“想不想逛一逛这座都城?”
明日就要离开了,他想带鱼三逛逛这座大晋的都城,留下一些平淡又寻常的回忆。
他不想日后有人问鱼三燕京是什么样时,鱼三能想起的只有何家那间阴暗脏污的柴房。
鱼三抿着唇,一边腼腆地说了一个‘想’字,一边无法抑制嘴角疯狂上扬。
虽然他从小来到燕京就被关进了何家的柴房,但他知道燕京很美。他前些天听那些管烧火的婢女和小厮们总说什么放河灯,便问高桀:“现在还能放河灯吗”
高桀微怔——放河灯是中元祭祖的仪式——随即,他一拍脑门:“嗨,看我忙得都忘了,放河灯一般在中元节。现在已经过了,不知还能不能放……咱们可以先去看看。”
“好。”
鱼三跟在高桀身侧。
他个矮,高桀走路时甩动的手臂总在他眼前晃过。那指尖在烈日辉光中宛若根根削尖的翠玉笔杆。这令他想起高桀早上出门前和他说过的‘白瓷青玉,华贵无双’八个字。
恍惚间,时光倒流……五岁的景象与此刻重合,令他不由自主抓了上去。
抓住了,鱼三才一惊。
他怕惹高桀不快,连忙又松开了。
他的小手上还缠着白布。
像是要销毁证据般,他将那两只小手背到了身后。
高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停下了脚步。
鱼三昂起头困惑又紧张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怎么不走了?”
他背在身后的小手,下意识用力扣着掌心,直到那一层白布被扣出了一条大缝,才听见高桀说:“手拿来。”
七月末的晨光里,清风将帷帽的薄纱吹得贴敷在两人脸上。
一名青年背光而立,伸出的右手轻轻落在九岁孩童的面前。
挥手间带起柔软的风,吹散了那孩子眼底所有的不安。
小家伙别别扭扭地从身后抽出了自己的左手。他举着缠满白布的左手,盯着眼前那人的右手,想放上去,又有些犹豫。
高桀望着他满脸无措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
但他没有催促,他清楚这个过程不能省。他当然可以一把抓住那只举棋不定的小爪子,可那样一来,鱼三又算什么?
他得让鱼三明白,想要牵,得主动去抓,尤其是在机会已经送到眼前时,他若瞻前顾后,没人会永远等他。
这是高桀想要教会他的道理。
“这世上的一切机会都是转瞬即逝的。”高桀说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
鱼三急了,整个人向高桀扑去,两只缠满白布的小手紧紧抱住了高桀的右手,小脸绷得紧紧地,说:“我想起……那天早上,是娘亲牵着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私塾门口。”
“我刚刚想起来的!”
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片刻后,高桀听见了熟悉的‘呸呸呸’。
他掏出手帕递给鱼三,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今日,随你哭个够。”
“嗯!”
鱼三重重点头。
之后,他牵着高桀的手,一边走,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呸呸呸’。
过往行人皆侧目。
……
放花灯的地方位于北城区,在玉带河与后海湖、明溪的三水交汇处,属于钟鼓区的济英坊。
高桀家位于南城,要是一路走到济英坊那可足有半日的路程。且不考虑他体力如何,鱼三肯定受不住。他便又雇了辆马车,将鱼三抱进车厢,隔着窗户将沿途路过的景致指给他看。
鱼三下巴搭在床棱上,眼睛虽然肿着,却不影响他看风景看得津津有味。
他第一次知道京城原来有这么多景致,有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高桀从旁看着这孩子,能看出,那层厚厚的,沉积在那孩子眼底的怨与恨,似乎在这片繁华的人间烟火中化开了一点点。
这是个不错的开始,高桀无比欣慰。
济英坊分横九街纵九巷,放花灯的地方在九横街六纵巷的交汇处,那里有座桥叫三途跨域。
每年的中元节,燕京的百姓都会赶来三途桥,在桥下水路两岸的平台上将祭奠祖先的花灯放入河上,以此悼念先人。
高桀和鱼三下了马车,隔老远就见三途桥上站满了人,大呼小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