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秦*玉

5、往昔

　　日暮时分，一骑快马出现在青云镇镇外的官道上，马背上驮着的是一名青衫女子，眼见城门要关，她扬起皮鞭对准马屁股精准地抽了下去，黑色的骏马一声长嘶，撒腿便狂奔起来，就这样，一人一马，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青云镇。

　　镇东头升平客栈大堂。

　　将手里的缰绳扔给店小二，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进饭堂，为了赶时间，我已连续不停地奔波了三天，此时此刻，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就算是烤上一整只羊上来我都能眼睛也不眨地一股脑儿全部吞下肚。

　　要了几碟小菜和二两清酒，我对窗独酌，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触目所及处有一大片晚霞绚烂地挂在天边，那绯红的颜色，火一样热烈地烧红了半个天，兀自灼痛了我的双眼。

　　等菜的途中，我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酒盏，眯起眼睛细细地赏玩，白瓷酒盏设计的很别致，杯身之上用疏疏几笔墨痕便勾勒出了几片竹叶，那竹叶挺拔清竣，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随风起舞发出沙沙的响动来。

　　心底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不期然间记忆的闸门悄然打开，往事踏着烟尘纷淼而来，一声声一幕幕，如台上戏，如镜中花。

　　五年前，荒凉的山路上，我与你初初相见，那时的你像个天神般从天而降，杀黑面，为我解毒，还对我说了许许多多陌生的话，虽然那个时候，我不是太懂你话里的意思，可我知道，你说的全部都是为了我好……

　　泰州城的街道繁华熙攘，你我之间隔了滚滚人流，我心揣揣不安，抬首偷眼瞧你，却不料撞上了你如墨的眼眸，满满的，满满的全是笑意……

　　或许在那个时候情苗便已深种，只是彼时我年少懵懂，心有所念而不自知，待到后来，我随你一同上了阴山，你从天刀锋上将我救下，午后的竹林小筑，风箫声动，日光晴好，你笑意暖暖，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至今回想起来那仍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更没有猜忌……可惜，走的最急的往往是最美的时光，终于有一天，你对冷酷地我说你不要我，你让我走……你怎么可以这麽无情，要知道，你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信任啊！

　　到后来，你不顾我的反抗强要了我……

　　我很疼，真的很疼，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恨你，我拼命地说服自己当你是仇人，制订了周密的计划千方百计地留下来想要报仇，可最后，当你倒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那颗被仇恨折磨了许久的心灵却并未因为这个而轻松半分，心口传来的撕裂感终于让我意识到，其实我是爱你的，我，并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

　　我一直以为你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其实我忘了，你也是人，自然会有脆弱，会有无助与害怕，就像那次，你知晓自己误杀亲母后，那仓皇无助的眼神，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在我心头盘桓，久久挥之不去。

　　绿袍，你可知，我有多麽后悔，多麽后悔自己当年曾经那麽绝情地对待你，原谅我，原谅我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当年，在伤害我的同时，其实你的心也会痛，我们互相伤害，斗到最后却是两败俱伤，你沉睡无觉，我兀自神伤，谁也讨不到一丝便宜去。

　　情字一事，原来那麽伤，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你心头最柔软的部位狠狠地扎上一针，痛的人泪水涟涟却无法言语，伤口像中了蛊毒，总是在你快要遗忘的时候突然发作，于是反复疼过后，你便烙在我心口，今生今世，永志不忘。

　　“客官，菜来了！”一声清脆的招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抬起袖口，急促地在脸上抹了两抹，方才抬起头来。

　　“小二哥，此地距雾灵峰还有多远？”夹了一筷子嫩嫩的炒鸡蛋，我状似无意地打听。

　　“姑娘要去雾灵峰，出了西门沿着小路往上走便可，不过那雾灵峰的山腰常年积聚有瘴气，寻常人切莫在山上多做逗留，中了瘴毒那可不是好顽的。”

　　“那小二哥有无好法子可以解开瘴毒？”

　　“这个嘛……”店小二闻言抓耳挠腮，长满雀斑的脸上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神秘感。

　　“这里是一点谢仪，还望小二哥不吝赐教。”我领会到精髓，立马递上白银一锭。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店小二忙不迭地伸手接了过来，顺便放在口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后立马喜笑颜开了起来

　　“要说这解瘴毒之法，可是本镇绝不外传的秘密，姑娘今日找我打听那算是问对人了，传说……”

　　店小二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密语，而我则啜了一口茶水，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话一个字都不漏地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