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何乐儿

2、二

　　翼国的羽灵,大多以灰、黑为主，白翅的羽灵十分稀有，一般只有贵族才有资格饲养。以前从未想过泠儿是因为什么会被夺去翅膀，直到在同城住了两天，这个疑问才突然冒出。
　　泠儿不会说话，也不认得字，所以有时我根本无法和他交流。
　　睡至半夜，被一阵凉风惊醒。
　　坐起时，看到泠儿站在窗边，窗户大开，丝丝凉风灌进房间，他只穿着单衣站在那，如石雕般僵立。
　　想唤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
　　那一刻，我看到自他背上突然长出一对硕大的翅膀。
　　刺目的白色晃得我睁不开眼，我挣扎着下床，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泠儿回头，白光笼罩下的他表情悲哀，泪珠垂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
　　我向他伸出手，他对我微微一笑。
　　旋即，消失于风中。
　　白色的羽毛飘落，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再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人安然的睡容，缓缓地吐口气。
　　“泠儿……”我替他掖好被角，他翻了个身，面朝里蜷缩着睡着。
　　刚才的心悸犹在，我轻身下床，来到了梦中泠儿所站着的窗边。
　　“白夜……”我一手扶着窗棂，一手拉着披在身上的衣裳，抬头，看到天上一轮满月高悬，莹莹的月光柔和温婉，像女子妖羞的面容，令人遐想联翩。
　　手一松，衣裳滑到了地上。
　　迎着月亮，有个黑翅的羽灵在空中凝视着我。
　　我后退几步，被一双温暖的手抱进怀中。
　　“白夜……”我抬头看他，用手一指窗外：“你看……”
　　白夜放开我，走上前把窗户关上。
　　“我们不该来同城的。”白夜背对着我，声音冰冷。
　　“怎么了？”见他弯身把掉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我问。
　　“也许，这都是天意。”当他抬头看我时，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听到响动，我回头，见泠儿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门边，正欲开门离开。
　　“泠儿……”我想阻止他，却被白夜拉住了胳膊。
　　“白……啊！”第一次，我如此惊慌地尖叫出声。
　　在白夜的背后，伸展出一对洁白的翅膀。
　　“白夜！”我伸手去摸他，手却从他的身体穿过，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停留在他身体里，再抬头时，他已不在。
　　我尖叫着挥舞着双手，感到身体的温度正一点点退却，我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声音凄厉沙哑……

　　手里的竹筷掉到地上，白夜捡起，重新递给我一双新的。
　　我没有接，手在桌下发抖。
　　泠儿不安地看着我，他小心地握住我颤抖的手。
　　昨夜的梦，一个比一个真实。
　　最后一次醒来，天已大亮。
　　我看着熟睡在身旁的泠儿，竟如梦中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成夕。”白夜唤我，我回神，却仍是说不出话。
　　白夜为我找来大夫，却查不出任何病因。
　　但，我失声了，这是毫无预兆的病症。
　　这次，连白夜都有些慌了。
　　“成夕，离开同城吧。”
　　我看着白夜，露出一脸迷惑。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道：“您……没发觉吗？泠儿他——这几天有点……”
　　我比划着，让他快说。
　　“本来，是不能和您说的，您的意愿我不能改变，但这次……”他看了看坐在一旁低着头的泠儿，叹口气继续道：“同城的城主，不知听了哪的瑶言，说是用白翅的羽灵熬炖汤药，就能长出翅膀。现在满城都在寻找……二十多天前逃走的那个羽灵。”
　　我更加震惊，梦中的一切清晰地浮现眼前，我转头看着泠儿，他早已哭湿了胸前的衣襟。
　　白夜，为什么不早说？
　　我问不了，只是搂着泠儿，心惴惴地不安。

　　当晚，我们便离开同城。
　　奇怪在同城逗留了四日，竟然能平安无事地出城，我牵着泠儿的手，一片冰凉。
　　平地起了一阵风，我拉过泠儿，借着月光，我看见了在空中飞翔的黑翅羽灵。
　　白夜无声地站到我和泠儿面前，周身散发着戒备的森严之气。他抬头注视着羽灵，只说了四个字：“莫要再前。”
　　那个羽灵的目光一闪，扫过我们的视线有某种畏惧。
　　“走。”白夜低低说完，拉着我的手继续朝前走。
　　然而，泠儿却不走。
　　我握紧了他的手，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急得满头大汗。
　　“那羽灵，是他的弟弟。”白夜也握紧了我的手，我夹在他们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泠儿认命地一笑，最终挣脱了我的手。
　　黑翅的羽灵振动翅膀飞到泠儿面前，双手一环便把他带到了空中。
　　月色中，是泠儿清绝的笑颜。
　　我向他伸出了手，他却别过脸，被黑翅羽灵带着飞回了同城。
　　我蹲下身子，环抱着膝盖，半晌，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