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听不见》惊弓

8、嫦娥

　　夜深了，我还没有睡。我在等后羿回来，前几天他去西王母那里求不老药了。

　　西王母善于炼制不老药，九州皆知。

　　不老不死，很多凡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也是。

　　我朝思暮想的就是永远留住我的绝伦的美貌与青春。

　　很小的时候，姑姑就告诉我，女子的样貌，是天下第一等重要的事情。

　　她说，“嫦娥，你要记住，你的美丽和年轻就是你最大的倚仗。这世间的所有男子，都是喜欢好看的女子的哦。”

　　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多都不记得了，除了在烂漫盛开的桃花树下姑姑的这一句教导。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很好看的了。

　　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好看。说这个世界上除了素后，再也没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

　　素后，却是天下第一美人。

　　再过几年，人们却说我已经比素后还好看了。

　　也就是在那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大地，前所未有的炽热。

　　人们私下里传说，天上的十个太阳都是天帝的儿子，深受天帝宠爱。

　　我却是不明白，天帝的十个儿子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九天之上，难道他们没有看见人间已经处处干涸了吗？难道他们没有听见这天地之间的所有生灵被烈日炙烤时的悲鸣吗？

　　莫非他们全都盲而失聪？

　　我们在痛哭。

　　我们在流泪。

　　我们在祈祷。

　　苍天却依然无语，

　　苍穹依旧炽热。

　　天神已经背弃我们了。这句话在人界慢慢流传开了。

　　我知道的，大家都已经绝望了。

　　所有的人，开始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他却是在这时站在青天白日之下，弯弓射箭。

　　那个傻子。人们说，转身又再起舞。

　　我却突然落泪，站到他的身后，凝睇我命定的英雄。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九枝射日箭，九团灰烬。

　　大地突地的凉了。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

　　那一刻，整个天地，只有一个站着的他。

　　人们都说，他是英雄。

　　英雄自然是要配美人的。

　　而我，恰好是最美的那个。

　　于是，我便成了他的妻。

　　我是嫦娥，他是后羿。

　　我出嫁的时候，姑姑是最开心的。

　　她说，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会给我幸福的。

　　而我，也的确是幸福的。

　　若是那天，没有听到那句“除了嫦娥，再没有比苏苏更好看的了。”

　　我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人说过，“除了素后，再没有人比嫦娥好看的了。”

　　我已经有些年没有听到素后的名字了。

　　人们也有好多年没有提起素后了。

　　是不是，再过些年，人们也都忘记这个世间曾有一个嫦娥？

　　我觉得恐慌。

　　他问我，在害怕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都害怕。

　　我怕青丝如雪。

　　我怕红颜枯骨。

　　他听到了，却笑了。他对我说，“傻瓜。”

　　后来，他对我说，他要去拜访西王母。

　　我劝他，不要去了。巍巍昆仑，诸多险阻。

　　他最后还是去昆仑山了。

　　射日的英雄，是不会看着他冠盖天下的妻暗自泪垂的。

　　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了。

　　我在等他回来。

　　我看到他回来了。

　　天空中，一轮明月如冰。

　　他踏着月光走进家门。

　　我却发现，他面沉如水。

　　怎么，没有拿到吗？

　　却听见他说，不老药只有一份，一个人吃了可以飞升成仙，两个人，分着吃，能得长生不老。

　　他说：“嫦娥，等明天我们一起吃，这样我们就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哦。好啊。”我说。不自觉的移眸西方，昆仑上的那位，你是要一场怎样的好戏？

　　“你也累了，我为你煮汤。”我说，他点头。

　　喝下清汤，他很快就睡着了。

　　我走到床头，拿出那份不老药，再看他一眼，就走出庭院。

　　天空中，明月皎洁。

　　手指颤抖，我打开不老药，全吞了下去。

　　后来，在广寒宫，玉兔哭着问我，为何不等后羿醒来，一起服那仙药，永生缠绵。

　　我抱着这个笨笨的兔子，笑了。

　　吴刚也不砍伐桂树了，他问我，可曾后悔？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进寒凉的宫殿。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等他呢？为什么要一个人飞天奔月，留他尘世苦苦轮回？

　　只是，我却是不悔的。

　　后羿，夫君啊，能两人长生不老，恩爱永远，你为何还苦苦挣扎，痛苦不堪？

　　你可知，你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难以抉择让我如坠深谷。

　　我永远，都应该是你的第一选择。若是不能，我也是先做选择的那个人。

　　若是注定要辜负，就让我来辜负你吧。这样，日后想起，我还可以记得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