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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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培风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从孙蓝心那里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拨通了周林的电话。
她从周林那里找来了他收集的林深的所有资料，一个人在家里翻看。
小时候有个幸福的家庭，直到五年级那年，父母投资失败，半年后父亲失踪，母亲去了南方打工，把他寄养在舅舅家里，高中那年，母亲终于回来，开了一家牛肉粉店，可惜高三的时候，母亲瘫痪了，然后他便辍学，照顾母亲，经营粉店，几个月前，母亲因脑梗塞后遗症变得痴呆……
然后27岁，死于一场车祸。
林深的生平就这样展示在陈培风的眼前。
很长，也很短。
陈培风看着林深高中时的一张大头照，应该是学生证上的照片。
那是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
和她记忆中那个林深相比，照片中的林深多了某种年轻的天真。
但不变的是他那双眼睛。始终明亮，有神，叫人感觉他目之所及处充满希望。
陈培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觉得眼窝有些发热。
缓了缓，她忍不住点开了周明传过来的视频。
那是林深牛肉粉店对面一家咖啡厅的监控拍下来的。
林深出事后的第二天，老板正好闭店去了外地进货，所以警察没有第一时间拿到监控，因而错失了他被车撞的具体信息。
而被林深救下的小姑娘也因为年纪太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才让他清晰的死因推迟了几天被查出。
这段视频，正好是他被车撞前后的事。
陈培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看这段视频。
她有点没办法理解自己的这种冲动，也控制不住这份欲求。
她就是很像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是很像亲眼看看，林深死之前的几分钟，是什么样子，在干些什么。
陈培风颤抖着双手按下播放键，画面中出现了林深的牛肉粉店。
已经是晚上十点，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车开过。林深没有出现。
直到视频跳帧到十点十五，才看到林深从店里走出来。粉店似乎已经准备打烊，当时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店门口抽烟，仰头看着对面天空。
陈培风记得那晚是农历十六，那天天气很好，月朗风清，月亮很大很圆。
林深在看月亮。
然后便是小女孩摇摇晃晃走到了路中央，一切就那样发生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林深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司机便开车离去。
陈培风没有关掉视频，又继续看下去。
两分钟后，林深似乎接了一个外卖单子，提着一碗粉匆匆离开，看方向，是送到对面的办公大楼。
那里经常有加班的白领，和店家熟悉了后，点外卖便直接打电话到店里，不通过外卖平台。
大概三分钟后，林深回来了。陈培风发现他右手按着腹部，似乎已经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陈培风以为他会立刻进店休息，谁知道他却并没有回去。
视频里，林深又站在刚才抽烟的地方，一手按着腹部，又点了一支烟，继续看月亮。
此时如同自虐般看视频的陈培风在心里呐喊，求求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但是林深显然并不会听见她的呼喊。
只见他快速抽完了半支烟，便把剩下的烟头拿出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须臾，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又伸手在嘴角抹了一把。
陈培风无声惊叫，他流血了，他看到自己流血了！快叫救护车啊。
但是林深依然没有像陈培风想的那么做。
他竟然按着腹部，又定定地看了半晌月亮，这才慢慢回到了店里。
两分钟后，有个女孩一蹦一跳地进到店里。陈培风发现，那就是孙蓝心。
接着就是孙蓝心惊慌失措跑出来的画面。
林深死了。
陈培风紧紧咬住手背，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她颓然地瘫倒在沙发上，好像跋涉过几座大山，冷汗涔涔，双脚酸软。
林深在求死！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林深早就察觉了一切，却纵容这一切的发生。
陈培风把视频翻来覆去地查看，无比肯定这个事实。
林深明明已经发现了身体的异样，甚至可能预知了死亡即将来临，但他毫无作为，他没有打电话叫救护车，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像是等待明天。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陈培风一遍遍地问自己，仿佛入了魔障。
陈培风跌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上的光明明灭灭。她喃喃道，“为什么呢。”
陈培风当然找不到答案，她不能去问一个离世之人问题。
许久之后，陈培风打通了图南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图南一如既往沉稳而低沉的嗓音。“培风，有什么事？”
“师父，”陈培风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等待死亡的到来，而不是求救。”
“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改天也给我看看。”电话里图南一头雾水。
“他在求死，师父！”陈培风几乎悲泣出声。
图南安静了一会才道，“培风，我知道你工作上最近有些不太顺利，但你别想太多，我是相信你能力的。”
陈培风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迅速平复情绪，“我知道的师父，这是我最近看的新书里面的句子，觉得很有意思，就读给你听一听。”
陈培风和图南在阅读上有些相同的爱好，偶尔会交换一些书来读，所以图南也没有诧异，只是笑了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我也给你读一首诗吧。”
不等陈培风回应，她就听到了沙沙的翻书声，接着就是图南的声音响起。
“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冰上的月光，已从河面上溢出。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心敲击着暮色的鼓。我们没有失去记忆，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①
听完图南的朗读，陈培风道，“是北岛。”
图南道，“是的。很晚了，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陈培风抱膝坐了起来。
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在心底蔓延，又觉得夜是那么长。
她决定再去找孙蓝心。
做了这个决定后的几天，陈培风一直很忙。
各种繁杂的工作让她抽不开身，刚好她也还没想好去找孙蓝心的借口。
她和孙蓝心是某种意义上的陌生人，上次孙蓝心之所以对她敞开心扉，不仅仅因为酒的关系，也正好说明她们之间的陌生。
人有些心里话可以对陌生人说，对熟悉的人反而开不了口，甚至有时候越亲密的人之间，越难以述说。
陈培风一连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好去找孙蓝心的借口，更不知道找上孙蓝心后，要怎么开口，说些什么。
而其实陈培风的确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找孙蓝心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周后，陈培风还是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霍紫童却已经回到了宜北市。
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打电话和陈培风见面。
陈培风接到电话后，例行公事般去了那家他们常去的餐厅。
陈培风到的时候，霍紫童还没来。陈培风也不奇怪。
这两年他们见面时，霍紫童越来越不准时。刚开始陈培风还疑惑，以为他真的是因为工作繁忙，后来次数多了，她也懒得去想了，只管坐着等。
等人的空挡，陈培风提前点了菜，两个她爱吃的，两个霍紫童爱吃的。
霍紫童迟到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坐下，看着面无表情的陈培风，先笑了笑，道，“路上塞车，还不算晚吧。”
说着虚站起来，捧着陈培风的脸颊，在她额头上结结实实印下一个吻。
陈培风偏了下头道，“我刚从工地上过来，脸上全是灰。”
霍紫童这才仔细打量陈培风，发现她还是穿着T恤和牛仔裤，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起来。便皱了皱眉道，“小风，你现在怎么都不太打扮了？”
陈培风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道，“没必要，而且也没时间。太麻烦。”
两人端起碗开始吃饭，霍紫童又道，“你连裙子都不怎么穿了。大学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吗，也好看。”
陈培风头也不抬道，“也没有多喜欢，现在我每天到处跑，穿裙子多不方便。”
霍紫童把碗放下道，“所以我说，咱们应该早点结婚，结婚之后你就可以在家待着，想穿什么穿什么。也不必每天累死累活。就你那点工资，嘿，我完全养得起你。”
陈培风有些诧异地看着霍紫童。
霍紫童以前也抱怨过陈培风太忙，却没有提过让她辞职，现在突然说起这话，让陈培风有些猝不及防。
陈培风抿了抿嘴道，“我现在就喜欢这么穿，也不会辞职。”
霍紫童看陈培风似乎有些不高兴，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两人就这么吃着饭，霍紫童也不再说话，因为他在不停地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没有空闲。
忙活了半天，霍紫童才抬起头道，“对了，之前蓝心和我说了你找她的事情，那丫头太不懂事，就因为心情不好，这么长时间不接家里电话。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她估计还是记恨家里人了。不过，也不好怪她。”
陈培风那天没和霍紫童说具体的事情，只告诉她孙蓝心是在家的。
目前看来，孙蓝心没把实情告诉霍紫童。她不知道孙蓝心的隐瞒，是出于太亲密，还是太不亲密。
说完，霍紫童又试探着道，“小风，外公外婆从家里给她带了些东西，我和她吵架了，怕她不理我，要不然明天你帮我送一趟吧？”
陈培风正愁没有借口去找孙蓝心，闻言一口答应下来。
霍紫童似乎也不意外，却又高兴得搓手，一直夸陈培风善解人意。
陈培风不懂这和善解人意有什么关系，但她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可以去找孙蓝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