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45、第 45 章

　　一连八天，郁听一直没醒。
　　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脑部并无异常，脑神经依旧活跃，医生给不出准确的结论。

　　倒是莫医生看过她的脑部ct后说，她可能只是想睡一觉。
　　睡得长久一点。

　　谈聆推掉了公司的事务，让早已退休的老父亲出山，替他看顾一段时间。而他自己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住进了医院。

　　第三天的时候郁听就从ICU转了出来，医院特地给她安排了一间小套房，和普通的一居室差不多。

　　谈聆每天就守在她床边照顾她，做好饭等她醒来，却一直等到饭冷透了都等不到人醒来，他只好自己吃掉。

　　他在阳台养了几盆月季，这几天开得正好。每次浇完水，他都会薅一片花瓣下来，带去给郁听。

　　花瓣静静地躺在郁听的手心里，一夜过去就会缩水，第二天就彻底干掉，他再把干花瓣收集起来，装在床头的一只玻璃瓶里。

　　最开始的几天，他把手机关掉，什么都没理。
　　直到一直联系不上他的许礼商风风火火地登了门。

　　许礼商来，姜应晚肯定也要一起，两个人一进门，就看见谈聆搬了一张小沙发在床边，坐在里面看书。

　　他把郁听输液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为了保证高度，特地在脚下踩了只小板凳。
　　阳台上的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娇艳，有丝丝缕缕的阳光往屋里钻，在郁听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光斑。

　　许礼商一早就想好的措辞卡了壳，跟姜应晚默契地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
　　就好像担心他们的突如其来，会将这一刻的宁静打破。

　　一袋营养液差不多快结束了，谈聆抬头看了看，小心地帮郁听拆下针头，起身走了过来。

　　没等许礼商开口，他先看向姜应晚说：“姜老板，可以帮我照顾一下郁听吗？我去喊医生过来。”

　　“好，你放心。”姜应晚点点头。
　　谈聆道了谢，拉着许礼商一起离开。

　　跟医生说完郁听的事，谈聆走出门，在一处空旷的露台停下问：“出了什么事？”
　　许礼商立刻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前几天我就想找你了，但我们家晚晚不能打扰你们，但这几天实在有点压不住了。”

　　从郁听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起，梁缇就再没来过医院。
　　她利用自己的人脉，联合几个律师一起告了云物。

　　虽然他们无意将事情闹大，但许礼商的消息总是灵通。
　　“昨天法院的传票就寄过去了，今天一大早，云物官博发了消息，把那张传票曝了出来，还附带了一张起诉申明。”

　　谈聆微微皱眉：“起诉？谁起诉谁？”
　　“云物起诉郁听，”许礼商说，“他们起诉郁听盗用公司公章，伪造合同文件，涉嫌偷税漏税。”
　　谈聆面色铁青。

　　“现在网上已经炸了，《归云传》刚杀青，前几天放出消息定档国庆，现在因为云物这个事——不只是郁听一个人受影响。”

　　谈聆脸色越来越差，握着栏杆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凸起。
　　他在等许礼商的后话，可耳边却没了声音。他往旁边偏了偏目光，却见许礼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就说。”
　　“就……不只是云物这件事。”
　　“？还有什么。”
　　“……”

　　许礼商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选择直接把手机拿出来给谈聆看。
　　“从昨天晚上开始，几个营销号就开始在网上抹黑郁听，我看了一下，基本都跟归云传剧组有关系。”

　　谈聆接过手机快速浏览过去。
　　有说郁听特训时偷懒的，有说她在别人训练时指手画脚的，有说她擅自离组几天未归的……还有说她整了容，现在必须每天吃止痛药的。

　　他往下翻，每一条博文里都带着大量照片，角度怪异，基本都是偷拍，其中甚至还有她当初去祭拜父母时穿汉服的照片。
　　关于这一条，博主的侧重点在画面里的一辆豪车上，恶意揣测郁听被人包养。

　　谈聆用尽毕生修养，才忍住了没把手机扔出去：“能查出来是谁吗？”
　　许礼商说：“查到其中一个登录IP就在云物内部。这背后一直都有云物的影子。”

　　谈聆冷笑一声：“所以起诉只是一个开始，这才是云物的后手。”
　　“我们尽力封锁消息了，但不乏有漏网之鱼。”许礼商叹了口气说，“今天来找你主要是因为税务局这两天会派人来检查，但郁听……”

　　郁听还没醒。
　　基本错过了最佳的辩解时间。

　　这个共同认知让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片刻后，谈聆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说：“这件事我会去找梁缇商量，网上的事还是要多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兄弟，郁听也是我朋友。”许礼商一拳砸在了谈聆肩上，其实没多用力。

　　谈聆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还是得说声谢谢。”

　　两个人回到病房，医生已经来过了，姜应晚坐在床边沙发上跟床上睡着的人絮叨。

　　“你这次真的失踪太久了，你粉丝都跑我官号底下每日一问了。”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七夕活动，要是再想买我的七夕限定款，可得付原价。”

　　“好吧，其实我给你留了一件。”
　　“唉，本来想着让你穿上去参加他们组织的那个七夕汉服活动的。”
　　“你再不醒来，你粉丝都快怀疑你要退圈了！”

　　“……算了，还是先别管粉丝了。谁知道之后还会有多少人愿意留下。”
　　“问题不大，就当是先初筛了。”
　　……

　　谈聆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跟许礼商说：“要是姜老板没什么事，就在这里多陪陪郁听吧，我先去找梁缇。”
　　“嗯，你去吧，这里放心。”

　　自打了官司以后，梁缇就征用了郁听在忒里斯的屋子当临时工作室，几个律师都在这里帮忙处理文件。
　　谈聆赶在税务局的人之前先找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梁缇顶着一张憔悴的面容，从堆成山的文件里抬了下头。
　　“来跟你商量税务局的事。”

　　梁缇嗯了一声，从桌上扒拉出一叠文件给谈聆看：“我们整理了这些年跟云物财务部所有的交易记录，还有所有通告文件，以前的编剧和导演能找的都找了，愿意提供和公司签署合同的有一半。”

　　谈聆仔细看过去，又问：“郁听跟云物的合同还有多久结束？”
　　“其实八月中旬就结束了，没续约也没公开说明解约，因为那会儿人还在剧组。”

　　“好，知道了。”谈聆把手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时间差——之前你说的后路，考虑好了吗？”

　　梁缇放下了纸笔说：“我考虑好没用，还是得郁听同意。”
　　“非常时刻，你是她的经纪人，没签公司就是代理人，有权抉择。”

　　梁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行，我会再考虑的。”
　　“尽快，赶在云物下一步动作之前。”

　　谈聆在这边呆到了快中午才离开，因为着急回去给郁听做饭。
　　临走前到了门口，谈聆脚步顿了顿说：“郁听醒后你不用担心，她要怪罪什么都算我头上。”

　　梁缇倚着门框，抱臂说：“本来就该算你头上。”
　　“是。”谈聆笑了一声。

　　姜应晚还留在医院，见谈聆回来，她面色凝重地说：“谈聆，网上的事情又有新进展。”
　　“什么？”谈聆一边说话一边脱去外套，走进厨房系围裙，开始动手做饭。

　　“算是一点好的转向吧，”姜应晚说，“之前那条微博底下有郁听穿汉服的照片，有网友发现跟之前鹊山新闻里的那件一样，推断是同一个人。”

　　“鹊山是个意外，迟早会被发现。她本来就是请了假出去的。”
　　“对，许礼商已经联系了林之武，想让他出来帮郁听说说话。”

　　谈聆动作一顿：“他不肯？”
　　“肯定还在气头上。这件事影响了归云传，那毕竟是林之武的心血。”

　　谈聆把菜刀放下，双手撑在桌上沉思。
　　片刻后他擦了擦手说：“我去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沟通一下吧。”

　　谈聆是半小时以后回来的，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谈得并不愉快。
　　姜应晚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先等税务局那边了。”
　　“嗯，但愿一切顺利。”

　　谈聆继续忙活起来，姜应晚在门口看着他，片刻后问：“你没有什么后手吗？”
　　油烟机的嗡鸣里夹杂着回应：“有。”

　　“为什么不用？”
　　“郁听不愿意我帮她做决定。”
　　“可这是为了她好！”
　　“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

　　谈聆关掉油烟机转过来，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点光亮。
　　“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我只需要保证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还有我给她兜底，这就够了。”

　　厨房里又忙碌起来，姜应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以前觉得你们俩是在相互折磨，现在——”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谈聆也没再追问。
　　一道道菜品被装进了盘子里，他垂眼擦着灶台，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他想起了莫医生跟他说的话。

　　“郁小姐就像这只杯子，她身边的人就像这茶水。茶水把杯子装满，人再把茶水喝掉，周而复始。
　　“杯子一直都是空的，茶水也从来不会留下。”

　　他当时沉默了很久，问了一句：“那如果，我想留下呢？”

　　莫医生比起一个“二”的手势。
　　“能留下的只有两种。”

　　“一，是裂痕，把这个杯子摔到地上，或多或少都能留下一点痕迹。
　　“二，是刻纹，先在杯子上书写绘画，再用钻刀刻划，凿镌出痕，最后上色，得到一幅瓷刻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