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雪黛

5、第 5 章

　　据说奇遇的主角通常肩负着神圣的使命──否则命运不会为他安排一出时光倒流的戏。

　　众所周知，咱们的瓦尔宝贝在前世就是富有使命感的人，以毁灭世界净化人生为己任，一肩承担家仇国恨。尽管惊心动魄的往昔，在年轻人心目中不过是菲利亚妈妈讲的故事罢了，但他勇挑重担的美好品质还是遗传了下来。

　　在风味饭馆用餐的时候，古代龙尽责地思考起自己此行的意义。不管怎么想，青史留名是没希望的了，他活了一千多年，从未听说有个名叫瓦尔的英雄。此外还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六芒星造成的全球性灾难迫在眉睫，他的历史作用应该就是在这场战役里了。菲利亚身为神族末裔曾经参战，她也用一贯的喋喋不休对着他追思过战场上的事。他有点后悔当时没好好听，不然现在可能派得上用场。

　　所有追忆中，最没营养的是她为他定名的原因：纪念一位战友。也许他俩产生过恋情，而这不是他有兴趣去了解的。虽然他知道自己必须感谢那个失踪的男人，假如自己上学时还叫贝贝，校园生活铁定是一场噩梦。

　　“她为什么不多讲一些战争局势，总是瓦尔瓦尔瓦尔的！”

　　年轻人一边抱怨，一边招呼侍者结账。

　　接下来的局面有点混乱。就像所有稀里糊涂跨越时空的主角一样，瓦尔掏出了钱，而货币得不到认同。凶巴巴的伙计请出老板，不少顾客过来围观。根据他纷乱的发型、零落的上衣纽扣以及不够洁净的脸判断，众人异口同声为他定性：一个来吃霸王餐的混混儿。

　　正要开打的关键时刻，昨天的龙族佳丽登场。

　　古代的女性还讲究风韵，和后世的粗线条之风有天壤之别。四周的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瓦尔不以为然的同时，却也承认看起来是赏心悦目。

　　龙族女郎也不例外，一扫上次的狼狈，衣着饰物分外娇娆。

　　“嗨，是你啊。”

　　她雷厉风行问清缘故，随即帮他付账解围。乍看起来相当娴雅的美人，一着手办事，奔放旷达的个性就毕露无遗。

　　应邀去瓷器店喝茶时，瓦尔遇到一个名叫吉拉斯的狐人。他用近似于鬼祟的眼神不断偷看他。每当瓦尔试图同他攀谈，狐人总是立刻低下头去擦拭花瓶，做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上次蒙他照顾的贝贝则是个淘气包：先是拧了客人的耳朵，临了涂客人一脸口水。两位主角在忙乱之中互通姓名。假如不是菲利亚有着够妩媚够女性的娇气，古代龙简直半分锺也不想多呆。

　　听到小男孩呼唤妈妈的一刹那，瓦尔幡然领悟命运的轨道将走向何方。他决定找个时间和菲利亚谈谈这一点──她将惊奇地看着自己，然后浮现迷惘之色。那样的她一定会非常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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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在意聊天的内容，初夏的阳光、幼儿的嬉闹、指尖似有似无的触碰、视线若即若离地交织──“我们在一起”的事实本身就让人愉快极了。飞快的语速有时连他们自己也听不清。两个人抢着开口，又常常笑作一团。

　　瓦尔不是有耐心陪妇孺说笑的类型。千年以后的菲利亚可以明白，那是他对黄金龙妈妈的一种补偿。他曾经鲁莽、自我中心，像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让家长操心。他鄙夷她的痴情，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等到爱上她时他开始惭愧，因而分外体贴──当年的女孩并不了解这些。她完全被陌生人的活跃和温柔迷住了。

　　外型帅气的男人声称来自未来，是长大后的贝贝。

　　匪夷所思的说法。也许是他在开玩笑。神秘的身世确实能增添人的吸引力。菲利亚确实感到好奇。

　　这一日她带他走遍小镇的景点，品尝种种地方小吃。瓦尔吃到许多不同凡响的史前美味。但他说最喜欢的还是那种心型水果。

　　庆祝草莓丰收的营火晚会上，他和每一个女孩跳舞，和菲利亚一次又一次跳舞。

　　红彤彤的火苗和甜津津的草莓，还有近在咫尺的、年轻人神采奕奕的双眸，也许是幸福的象征吧。

　　“就这样结束啦？”

　　──人群散去的时候，年轻男子抱怨起来，一脸不舍。

　　“今晚还有咯。”

　　菲利亚笑着，把面孔埋进新制的舞衣。轻纱间点缀著星光似的水晶珠──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华服。街角的老裁缝终於帮助她赶上了这次庆典。

　　凝视著水晶的时候，透明世界渐渐会五彩缤纷。

　　而无休止的凝望中，眼泪会渐渐洇出来。

　　菲利亚猛然惊醒──梦境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千年之前的花朵、微风、欢笑、爱意、誓言似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它们急速地退色、消散、远离、不复存在。

　　只剩下悲哀的少女和湿淋淋的枕巾。

　　“原来是一场梦……”

　　夜深人静，在蒙昧的月光下女孩赤足来到铜镜前。

　　杰洛士实践了他的宣言──她还拥有宝贵的回忆。不过饱含着情意的梦境会让人再次衰老，这样的话用魔法得到青春美貌又有什么意义呢？红颜在爱情和岁月的双重折磨下根本不堪一击。

　　“咦？”

　　她的指尖在镜面上来回摸索。

　　冰凉的触感，好像她正在抚摸魔鬼的身体一样。

　　然而──镜中的影像不是杰洛士，是她自己。

　　她十六岁的姣美容颜上，没有一丝岁月折磨的痕迹，没有一丝情爱蹂躏的纪录。

　　怀着显而易见的畏惧，黄金龙回头看身后的画像。那是魔鬼的杰作。一种类似丝绢的画布，纯白的底色上用红色的颜料勾勒出了菲利亚的肖像。线条极其简约但忠实地再现了模特儿的容貌。当然杰洛士并不是用笔绘制的，他集中意念在虚无中创造了画卷。

　　菲利亚摸了摸肖像的唇。颜料是她的鲜血──散发着邪气的法术让她不安。

　　在肖像的唇角，有一道浅浅的皱纹。画中的少女因此显得容颜枯槁。这是昨晚她入睡前绝不存在的痕迹。

　　她不得不承认杰洛士是智者，而且她意识到不管多么不安，自己确实是心甘情愿地沉迷下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