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笑吟》布履

7、第七章

　　从早上起，这院里就明显异于往常，大家似乎更加忙碌起来。招待贵客的望仙居竟然也收拾出来了。
　　“香儿，这是要来贵客？”宫青扬问道。
　　“回少爷，听说是萧王妃要来府上做客。”
　　“萧王妃？萧阿姨么？”
　　“是的。”
　　“萧逸那家伙也来了么？”宫青扬撇撇嘴道。
　　“萧世子似乎没来，不过倒是左小姐跟着一起来了。”
　　“左小姐？”宫青扬思索着。“难道是舅舅家的秋离妹妹？”突然记起，似乎曾经听义父提到过。
　　这几日，宫青扬常常幻想秋离表妹会是个啥模样，虽然有点无聊，但他还是忍不住猜想着。自己还偷偷置办了个发钗打算做见面礼的。

　　这一日，萧王妃果然带着左秋离来了宫家。
　　内堂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见过萧王妃。”所有人齐道。
　　“呦，快起来吧。”王妃的声音格外亲切，丝毫没有疏离感。“宫大哥，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宫文宇一向严肃的面容上，也带上几分笑意。
　　“胡说，前几天照镜子我还发现自己老了。”萧王妃有点愤愤的说道。
　　宫文宇一愣，那张明若少女的脸庞，若不是梳的妇人的发髻，谁会相信她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你呀。”宫文宇无奈道。
　　“哼，好了你这张老人脸给我让开点。”这话纯属瞎扯，宫文宇十年前就是武林第一公子，这些年下来才三十出头的他更是多了几分沉稳，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姐，可惜人家对亡妻一往情深，害无数少女咬烂了手帕……
　　“来，快来让我瞧瞧，这是青远，这个…是青扬？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你不调皮捣蛋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宫青扬羞愧的埋下了头。
　　“不是的，他那是害羞。”楚潇潇挖苦着。
　　“不会是…第一次见这秋离妹妹，害羞了吧？”
　　经王妃这么一问，宫青扬头更低了，其原因不言而喻了。
　　“让王妃见笑了。”宫文宇笑着道。
　　“宫大哥，你跟我这么多规矩干嘛？就跟以前一样喊我小妹好了。我可不要规规矩矩的喊你宫驸马，我会笑死的！”才说完，萧王妃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宫文宇。
　　“好了，不打趣你了。哎，真羡慕你，这孩子养的各个乖巧可爱惹人疼啊。”
　　“你谬赞了。”
　　“青蓝，来来，让我仔细瞧瞧。”萧王妃亲热的走到站在宫青远和宫青扬后面的宫青蓝边上。
　　“萧姨好。”
　　看着眼前这张小脸蛋，萧王妃笑容不变，眼里却染上了几许哀伤。“青蓝长得越发漂亮了，就是这身子骨看上去还是单薄了，要多补点。”
　　“谢谢萧姨关心，青蓝省得。”
　　“这个是？”萧王妃注意到宫青蓝边上还站着个小姑娘，年龄与宫青蓝相仿。如果说宫青蓝是清美如水莲，那么她就是冷艳如映梅。才这般大，却已经美得惊人！
　　“她叫宫青竹，是我两年前收的养女。”宫文宇收了收笑容。“路途辛苦，我叫红莺先带你去休息。”
　　“嗯。”萧王妃确实觉得身子有点乏了。“对了，秋离，来。”
　　“姑父好。”脆嫩嫩的声音，一直站在萧王妃边上那长得十分讨喜的小姑娘喊道。
　　“说来也巧，我跟秋离正好在路上遇着了就一起带着她来了。我先去休息了，秋离你就跟着他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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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左秋离显然超出了宫青扬的预想，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急巴巴的想赶紧跟这小美女搭搭话。
　　正要掏出袖中准备好的礼物，突然发现秋离妹妹头上有一个更加精致华美的鸳钗。手到一半卡住了犹豫着还要不要送给她。
　　“啊，这个真好看，青扬哥哥能送我么。”秋离惊喜的指了指宫青扬手上那支钗。那是一只蓝色缀有翡石的银钗，不及左秋离头上的华贵，却清雅脱俗。
　　“出门的时候，姨娘非要我带这个，这个多显老啊。”左秋离撅着嘴取下头上的鸳钗。
　　宫青扬这才反应过来，“哦，好，秋离妹妹喜欢就拿去吧，嘿嘿。”伸手递过银钗。
　　“青扬哥哥帮我带吧。”秋离笑盈盈的拜托着。
　　“……”宫青扬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
　　身旁的宫青远抵了宫青扬的胳膊，示意他快去。
　　事后，宫青扬都不记得他是怎么把钗固定在秋离妹妹的发髻上了。
　　脑内无限回放的是，左秋离纤尘不染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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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然居
　　“就知道这时候你会在这。”
　　宫文宇正坐在亭子里面，桌前放着一副棋盘，边上搁着一壶清茶。闻言抬头看向来人，萧王妃，梁月瑶。
　　粱月瑶坐到宫文宇对面，看了眼桌上的棋局。“这局棋，你走了十二年了。左姐姐也离开了十二年了。”
　　宫文宇看着棋局，沉默。
　　“今天见着青蓝，我差点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她跟左姐姐长得真像。”粱月瑶低低的说着，“当年你捡回个小丫头的时候，我还当你想开了点，结果看到那张脸……十二年，死者已矣。宫大哥，你就不在考虑下吗？你现在才过三十多，婉……”
　　宫文宇抬起手，阻止了粱月瑶接下来的话，“一年一子，我算好了，这局完了，我便能去见嫣然了。”
　　“可是，宫大哥，难道你想宫家就这么完了？无后为大。再说，婉儿她等了你十二年啊！一个姑娘家……从少女等成了老姑娘，你怎么忍心？”
　　“宫家有青远他们，我很放心。”
　　“他们毕竟是养子！”
　　“他日地下见到先祖，自是负荆请罪。”
　　“你……”
　　“不谈这些。萧逸怎么没有跟来。上次我记得苷枝会后他吵着说以后还要来玩。”宫文宇不愿多谈，将话题扯开。
　　“说到那混蛋小子我就来气！”果然，只要谈到萧逸粱月瑶的注意力就马上过去了。
　　“他怎么了？”
　　“上次回去后，见他到了年龄，王爷便帮他请个老夫子。结果，他嫌弃人家太老了，做事温吞。好了，又给他换了个年轻点的，他又嫌弃人家做事死板，回头给他又整个青年才俊，这回他倒是老实了一阵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把人家灌醉了，扔在青楼还给扒光了。害得人家从此无颜出门。出了这档子事，还有哪个儿读圣贤书的敢来教他！”粱月瑶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继续愤愤道，“文不行就武吧，萧家也是将门之后。结果请个师父回来，他嫌弃剑太秀气，刀太粗犷，箭太麻烦，其他武器太丑不符合他审美，长得不错的暗器他又觉手段下作不符合他的气质，最后嫌弃人家师父一身汗臭。于是给他请了个女的，嗯，这次又消停了几天，平日他对那女师父也是言笑晏晏，弄得人家女师父脸红害羞的，哼，这到好，转头他就跟别人说‘那女的长得又粗又短’什么的，人家女师父当场就恼羞成怒，差点没出人命。总言之，给他学什么他就挑什么，总也不称他意。现在哪个师傅听到萧家小世子不是提起袍子跑的。”
　　“……”宫文宇。
　　“王爷恼了，把他丢去了清安寺，让他在佛门重地安生几天……没想到，他在人家斋菜里面加了荤物，闹得寺庙都不得清宁，被送了回来。王爷拿着他也着实是没办法……现在他被关着在家里面，王爷每日得空就亲自指导他，还有信儿，也在教他。”
　　“那是你们太宠他了。”
　　“也是，可是没办法。谁叫他那张脸，对谁都是笑嘻嘻，又生得一副桃花眼。家里面的小厮婢女没一个不宠着他的，嘴巴子又甜，他要是想讨好谁，我真怀疑谁能抵抗得住。幸好我是他娘，那小子绝对是个祸害，就留给别家父母操心自家闺女好了。”
　　“………”多么负责的话，宫文宇嘴角几不可察的抖动了下。
　　“你这次来帝都应该不是单纯为了说服我再娶吧。”宫文宇端起茶壶为粱月瑶续上。
　　粱月瑶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
　　宫文宇自己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神情淡然。
　　“哎，就知道骗不过你。”粱月瑶看着宫文宇淡定自若的样子，终是沉不住气。“皇兄对王爷越来越不放心了，不仅在兵权上开始削分，政治上也开始独立王爷。这次上帝都，皇兄说是要我回来看看母后，希望我带上逸儿，这不是变相囚禁么？我借逸儿不甚顽劣，如今正禁足府中之故，所以并未带他来帝都。”
　　“你这般……”
　　“我这是先斩后奏，皇兄自己说的只是要我来看母后，那逸儿不乖我不带他出门也没什么不对。反正我现在就是一个人来了，他爱看不看，不看正好我回去。我是他亲妹妹，他压着我，对王爷也算不得威胁。我倒是看看，他是不是这么狠，连自家亲妹妹都不放过。”
　　宫文宇听了这话，皱了下眉。这点粱月瑶当然没放过，她笑了起来，只是这笑里带着苦。宫大哥，到底还有你是真的在关心我……“宫大哥，文宇哥哥，当年父皇到底最爱的还是怡妃，最疼的就是左姐姐，让她从了怡妃的姓最后嫁给你，远离了朝堂这是非之地。出嫁前，她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出嫁后，她是你心里的珍宝。现在她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其实，我很羡慕她，她这辈子虽然短暂，却有了多少女人奢求不到的幸福。”
　　“小妹。”宫文宇又如何不知道当年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呢，只是，能遇见嫣然已经是他一辈子的福分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看，我这才喝了杯茶，便醉了。”粱月瑶笑着轻拭了下眼角的泪，假装那是笑出来的。“宫大哥，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看着粱月瑶匆忙离去的背影，在一片昏暗中显得尤为脆弱。宫文宇心里叹了一口气，视线移回桌上那黑白棋子，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姑娘也变了。余婼婉，中书令的女儿，这个时候想要牵我跟她的线，何尝不是在朝中替萧王爷拉拢势力呢。我居然也变成了她收买人心的筹码，这里面或许有几分真心，余下的怕更多是利用……
　　捻起一颗子，感受到它的冰凉，抬眼仿佛对面坐着那笑若春风的人儿，浅浅的唤上一声“夫君。”
　　嫣然，只有你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