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鱼》江萝萝

2、晋江文学城独发

　　余悦住在医院的第三天，开始待不住。
　　母亲每天送来营养但寡淡的食物，盯着她吃下，这对喜好辣味的余悦来说堪比酷刑。

　　“妈，来回送饭挺累的，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一个退休的老婆子，出来就当锻炼身体。”

　　余悦委婉提醒：“你之前不是说要去什么地方玩？”
　　余母赏她一记白眼：“还不是因为你这倒霉孩子，听说你住院，我把旅游团退了。”
　　“……”难怪最近有时间天天盯着她呢。

　　余悦吃完，余母简单收拾碗筷，“说起来，你这摔一跤，倒是比前阵子看着精神。”

　　余悦“啊”一声，回想母亲的话，大概是指她前阵子工作犯错，自请离职的事吧。

　　她本是新闻专业，但没什么事业心，在朋友的公司谋得一席之地，做着不大不小的文职。前段时间连续出现两次纰漏，周围有怨言，朋友不便明说，她干脆主动请辞。

　　摔坏脑袋之后，有些感觉变得模糊，她记得发生过的事，却忘了细节。跟简缚闲聊时说起过现状，简缚让她别思考太多，人平安最重要。

　　余悦想，是这个道理，人要活在当下。
　　但是，当下谁能说服她母亲大人别再送白粥了啊！

　　母亲走后，余悦立马招来简缚。
　　刚走到床边，简缚的手机铃响，他看了眼，直接挂掉。
　　不等余悦开口，第二道铃声紧追不舍，简缚仍然没接。

　　余悦疑惑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广告推销，没事。”简缚把手机背在身后，悄悄按下关机键。

　　他全心全意，满眼关注着余悦：“悦悦，你刚才想说什么？”
　　余悦的心思瞬间被拉回，赶紧表达自己的意愿：“在医院住着不舒服，我想回家。”

　　简缚果然很好说话，当即回应她：“我问问医生。”
　　余悦点头：“嗯嗯！”

　　脑震荡的住院时间依情况而定，余悦失去部分记忆的情况稍微特殊，医生建议再观察两天。
　　简缚把消息转达给余悦，病床上的人顿时拉下脸。

　　傍晚，余母再次送来清淡白菜，余悦变成苦瓜脸。

　　母亲走后，她连忙唤来简缚：“阿简，我想吃烧烤。”
　　简缚婉拒：“你身体还没完全好。”

　　男人站立在床边，颀长的身影将病床上的可怜人儿笼罩，余悦砸吧两下嘴唇，拉住了他的手。
　　她并不是随手一扯，而是双手握住男人宽厚的手掌，试图将他包裹。

　　简缚浑身一怔，垂下的眸光在颤抖。
　　她有多久，没这样主动亲近过他了……

　　余悦是懂怎么让简缚配合的，只要她撒撒娇，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简缚就会不断心软。

　　余悦放低要求：“我就吃一点，一点点行吗？”
　　“好。”男人一口应下，嗓音都是哑的。

　　余悦换了身衣服，是简缚从家里给她带来的长裙。
　　他们像从前约会那会儿，背着母亲偷偷跑到街上，寻到香飘十里的烧烤摊。

　　余悦按捺不住，走到店门口就大声吆喝：“老板，来十根烤肉串。”
　　简缚：“？”

　　“咳。”接收到简缚质疑的眼神，余悦才想起自己是个病人，旋即改口：“主要也不是我想吃，只是觉得你最近照顾我辛苦，犒劳犒劳你。”

　　简缚哪能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亲自选了肉少的种类递过去：“老板，烤两串。”

　　余悦在背后骂他小气，扫码结账的男人悄然弯起唇角。

　　-

　　初中时，因为养鱼事件，余悦认识简缚，养鱼新手和养鱼高手成为朋友。
　　更幸运的是，他们考入同一所高中，被分到同一个班级。

　　高一开学那天，余悦在一群陌生人中看到简缚，恨不得冲上去抱住他喊声亲人。
　　因为是旧识，两人自然在选桌位时互相靠近，成为同桌。

　　余悦在结交新朋友的时候依然会提到名字的来历，有人开玩笑：“鱼跃？那你为什么不叫余鸟？”

　　一句玩笑话被广泛传播，从此余悦多了个外号，甚至有人忘记她的真名，只记得她叫余鸟。

　　“难听死了！”余悦气得不行，在教室发牢骚。
　　简缚递来一张纸，试图转换她的思维：“袅也不错，柔软细长的意思。”

　　“谁要叫袅袅啊，我叫余悦。”余悦没想到简缚会跟别人一起嘲笑自己，当即跟他划清三八线，不说一句话。

　　简缚终于意识到，自己惹恼了余悦。
　　他试图跟她沟通养鱼知识，余悦甩头不听；他试图送零食认错，余悦拒之“桌”外；最后简缚从家里带来一条小金鱼，余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日傍西山，林荫笼罩，两个高中少年并排坐在石阶上。
　　余悦垂头丧气：“我不喜欢他们乱喊我的名字。”
　　简缚格外老实：“叫小名也不可以吗？”

　　“小名可以啊。”余悦缓慢念道，“悦悦，小悦，他们都这么喊。”
　　简缚补充：“小余。”
　　他听爸妈跟人谈生意，都喊姓。

　　余悦噗嗤一声笑出来：“会被当成小鱼吧？”
　　“小金鱼。”简缚盯着两人面前的鱼缸，灵活的鱼儿正在水里欢快游畅。

　　余悦发现，她不是排斥外号，只是讨厌难听的外号。
　　就比如简缚脱口而出的“小金鱼”，她就觉得好听又可爱。

　　为了彰显他们关系好似的，余悦也给简缚起了个称呼，叫做阿简。

　　他们只做了一年的同学，高二分班后，教室相隔甚远。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友好交流，因为在那短暂的一年里，两人挖掘出许多共同爱好。

　　余悦喜欢养鱼，简缚恰好了解相关知识。
　　简缚喜欢看书，不局限于教科书，他更喜欢看那些奇人奇事，或是在地图画册上周游列国。
　　文字描写的美好风景让人向往，余悦不喜欢繁琐的文字，简缚看完讲给她听，仿佛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

　　“阿简，你出去旅游过吗？”
　　“去省外玩过两次。”
　　“我还没有出去玩过呢。”

　　小时候，她总听爸爸说自己以前是个探险家，去过很多地方，后来遇见妈妈才安定下来。
　　只是爸爸在旅途中受过伤，后来旧伤复发，在她小学时去世。妈妈一个人养她，虽然不愁生活，却也没时间和精力带她到处潇洒。

　　余悦托着下巴问：“阿简，你知道我名字的来源吗？”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简缚能把这句话倒背如流。

　　“对啊，因为我爸爸说……”想起父亲，余悦无比怀念。
　　小时候，爸爸把她举高去摸够不着的云，把她放到水边去摸抓不住的鱼，“世界很大很精彩，希望我的女儿以后可以像鱼儿一样去无限的海域遨游，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余悦想，爸爸口中的世界，应该就是简缚书里的样子吧？
　　余悦突然做出决定，激动地握住简缚的手：“阿简，等我们长大了，一起去旅游吧？”

　　简缚从没牵过同龄女孩的手，更没像现在这样被女孩柔软白嫩的双手包裹，暖呼呼的，让他掌心热到流汗。
　　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可，可以。”

　　余悦兴高采烈地制定计划，盼着早点高考，毕业旅游。

　　他们有着共同的喜好、共同的目标，两颗萌动的春心也在逐渐靠拢，教学楼的走廊、奶茶店、图书馆……附近的场合都刻下两人同行的身影。

　　临近高考，压力剧增，因为心中有梦想，一切都可迎难而上。

　　高考倒计时半个月，任务逐渐繁重，他们约好暂时不联系，专心学习。

　　余悦心里有些烦躁。
　　妈妈最近对她的衣食住行管控严格，生怕她在高考前出差错，明明她每天都在学习，妈妈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叮嘱她“多看书”。

　　“我明明就在看书，你为什么还要念叨我？”本来在做这件事，别人插句嘴，感觉就不对了。

　　家长总怕自己照顾不周，孩子偏偏产生逆反心理，余悦憋得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跟简缚约定不联系的第三天，余悦从柜子里拿出手机，一股劲打出一串文字发送：或许你会觉得我脑子瓦特了，但我现在真的很想出去吃烧烤。

　　冰冷的屏幕光照射脸颊，余悦一把将手机扣到枕头上，抓着被子翻来覆去，宣泄纠结的内心。

　　晚上十一点了！
　　简缚肯定觉得她有病！

　　迟迟没收到回复在余悦预料之中，家父母对儿子学习要求严格，简缚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点出门。
　　余悦打算睡觉，可就在她准备放下手机的前一秒，阿简来电。

　　余悦毫不迟疑接通电话，在听到熟悉声音后跑到窗边往下看。
　　少年站在路灯下，整个身影被光笼罩，炙热且闪耀。

　　简缚朝她扬手，少年特有的声线通过手机传输：“小金鱼，跟我走。”
　　余悦心里似有一只小鸟腾空飞起，驱使她带着手机悄悄离开家门。

　　两人奔向烧烤摊，结账时，余悦突然想起：“我没带钱。”
　　简缚早已把手伸进衣兜：“我请你吃。”

　　余悦终于享受到久违的烧烤香，已经接近凌晨，她不禁望着天空感叹：“我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诶。”
　　简缚托着她没吃完的烧烤盒子：“我也是。”

　　后知后觉的余悦摸摸手臂：“我有点害怕。”
　　简缚环顾四周，不着痕迹地向身旁女孩靠近：“别怕，我送你回家。”

　　两人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一起，简缚端着盒子的手指不禁收紧。
　　坦荡的女孩没有察觉，笑盈盈的望着他，露出那对小虎牙。

　　她说：“阿简，你真好。”
　　免费送她小金鱼，耐心给她讲故事，大半夜偷跑出来请她吃烧烤。

　　少年微微侧脸，腼腆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