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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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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景五年春闱,取贡生百人。
时年三月十五举殿试。
金陵向十,字九和,钦中状元,封翰林院修撰,侍读学士。
余杭府苏冉,字退之,点榜眼,封翰林院编修,侍读学士。
赣州府李步云,字平举,点探花,封翰林院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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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金陵。
杨柳春风,拂面而过。
年轻的帝王在和缓地春风中走上石桥,轻抚过新绿的柳条。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年纪都不甚大,其中二人并肩而行,低声笑语,另一人却神色傲然地独自行于一侧。
平景帝自然都看在眼里,约略对三人有所评判。
李步云在苏冉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冉垂首微笑,并未作答。
李步云今年已是而立之年,已是第三次参加科考,终于中得探花,而苏冉和向十两人却都是首次参考,竟然一次中的。
这两人都是弱冠之年,眉目少年气十足,尤其是向十,始终一脸傲气,想来是少年得志,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苏冉却是有些柔弱温文,总是垂首低低笑着,看似软弱可欺,但景帝想起他殿试时所作文章,却是犀利狠辣,没有丝毫不实华藻,字字直指要害。
景帝觉此人过于锋芒,是以点他为榜眼,此时看人却觉得为人尚算圆滑。
李步云平实稳妥,可为守成之臣;向十锋芒锐利,可为开拓之臣;苏冉外柔内刚,却是可以作为辅佐之臣的。
平景帝在心中暗暗为三人定下位子,轻咳一声,停下脚步。
“三位贤卿。”
三人立刻肃立低头应道:“臣在。”
平景帝拂了拂袖,“不必拘礼……你我年龄相仿,平日时自在些亦可。”
三人连忙说道:“微臣不敢。”
景帝笑了笑,并未强求,看了一眼苏冉和李步云问道:“两位爱卿交情莫逆,可是相交已久?”
苏冉是杭州人,李步云却是江西人,两人在此次之前素未谋面。
这些景帝自然是清楚的。
李步云老实地摇了摇头,“不曾,我与苏大人是在此次科考中初次相识。”
苏冉微笑着接口道:“确实如此……不过微臣却颇觉一见如故,相识恨晚。”
景帝颔首轻笑:“朕还道你与向卿年龄相近,会更投缘些。”
苏冉微怔,随即微笑着答道:“臣下与向大人自然也是投缘的,能同朝事君已是我们的缘分……稍许时日,彼此相知自会成为知己至交,向大人?”
向十听着苏冉的话皱了皱眉,低下头僵硬地说了声:“苏大人所言甚是。”
景帝看在眼里只是笑笑。
似乎是随口问道:“向卿的名字别致……想来有所典故?”
向十垂首道:“家父对微臣期望颇高,这个‘十’字是出自孔子四科十哲,家父希望臣下能学习孔子十位门徒的品行,以期微臣能有为于朝廷……实则先哲风采,臣下实在难望其项背,只能尽力而为,实在羞愧。”
景帝笑道:“向卿过谦了,你年少有为,如若时时以十哲为样,日后定当为国之栋梁。”
向十垂首施礼道:“谨遵教诲,微臣记下了。”
皇帝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笑吟吟看向李步云,“李卿这名字倒是直白的很。”
李步云老脸一红,答道:“微臣惭愧,臣老父未读过书,大字也识不得几个,只是知道当官的威风,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皇帝哈哈大笑,“无甚无甚……这名字好得很。许是真可为爱卿求得一个平步青云呢!”
李步云连道不敢。
景帝将视线转向了苏冉。
苏冉微微犹豫,开口道:“微臣的名字……却是随口取的。”
“哦?”
苏冉淡淡答道:“臣是孤儿,幼年在苏州,是以便姓苏了,日后为养父收养,取名为冉,也无甚典故。”
皇帝低低慨叹,“苏卿甚是不易。”
苏冉谦恭低头答道:“也并不曾……养父对微臣视如己出,可惜未及微臣报答父亲养育之恩,他老人家便已经去了。”
青年垂首,落下的睫毛掩住漆黑的眸子,淡淡悲伤感怀油然而生。
景帝喟叹,“子欲养而亲不待,世间总是如此,即使是朕,也逃不过这句话……你可知朕将年号定位平景为何意?”
苏冉略一思索答道:“想来皇上是期望四方平顺,万民景和之意?”
景帝一笑,“平者,平邦国定天下海内清平,景者,日光也,日出天而曜景。若真如了这两字,方能不负先皇的期许。”
年轻的皇帝缓缓说道,眉宇间带着一腔抱负和憧憬。
三人急忙施礼,李步云有些激动,嘴唇微微颤抖,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宏图伟志英明神武,实乃万民之福。”
景帝哈哈大笑,“你可莫要拍朕的马屁,要想达成平景之治,朕孤掌难鸣,需得依仗各位爱卿。”
三人恭恭敬敬施礼答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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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离开。
三人躬身直至身影不见方直起腰。
向十神色淡淡,苏冉的笑意挂在唇边,似乎从未变过。
李步云却着实有几分激动。
“有帝如此,实乃国之幸也……”
苏冉依然笑着,远远望着一片万里晴空。
“苏大人?”
李步云奇怪地看向苏冉。
苏冉微微笑了笑,“只是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实恐难当。”
李步云拍着苏冉肩头,大声道:“苏大人无需惶恐,这正是你我一展抱负之际!”
苏冉看着他,眯着眼笑笑,“确实是呢。”
向十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冷哼一声,转身一个人便离开了。
李步云有些忐忑地看向苏冉,问道:“向大人似乎……我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苏冉皱眉,有几分困惑苦恼道:“我也不甚了解……比起您来,似乎我更入不得向大人的眼呢。”
阴柔秀丽的青年微微神伤的垂下头,顿时让李步云慌了神,连忙上前安慰。
直到苏冉微笑连称无事,李步云才一脸担心地离开。
苏冉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狠狠翻了个白眼长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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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南。
一个临街的院落,院中长了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枝叶舒展,蔓蔓遮住了整个院落。
苏冉轻轻叩响门环。
门缓缓打开,一袭白衣的叶孤城站在古树下,绿叶映衬着白衣,阳光从缝隙中透过,斑斑点点打在衣襟面庞上。
男人的侧脸仿若镶嵌了薄薄一层金箔。
苏冉看着叶孤城微微出神。
白衣剑客不知何时已在他面前,看着苏冉的眼神有一丝无奈。
微微挑眉道:“不进?”
青年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一抹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跳过门槛。
转身轻轻关上门。
进得屋去,见叶孤城正摆弄着炉灶,苏冉吓了一跳,急忙接手过来,“我来我来……”
白云城主显然不得其法,炉子在他手下只冒烟不着火。
苏冉接手过来,三下两下点好了火,将水壶架了上去。
回头看一眼,忍不住笑道:“可怜这身衣服了。”
叶孤城顿了顿,自己低头看看身上被熏黑了的衣服,又看了看苏冉熟练的动作,眼中闪过些许好笑与无奈。
“你从几时会做饭的?”
苏冉淘米的手顿了顿,皱了皱眉。
“我也记不得了……似乎不知不觉间便会了……”苏冉眉眼柔和,微微笑了笑,“外面的吃食总是不得味,逼得不得已了,才学会了自己做,日子长了,这倒是个乐趣了。”
叶孤城看着苏冉,青年切菜时的神情却着实柔和安宁。
叶孤城到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只是淡淡道:“你若是喜欢,我那里有几副食谱。”
苏冉笑笑,随口应道:“行啊……日后我去白云城时便可做给你。”
叶孤城微微顿了顿,他本不是这意思。
苏冉的话让他想起当日在白云城他与苏冉定下的条件。
那时曾相约,苏冉要留在白云城。
当时的念头,现在也不曾淡去,只不过有了些许差别。
叶孤城看着苏冉瘦削的背影,低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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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做好,桌椅碗筷收拾得当,便有人不请自入。
向家状元郎端坐在桌边,捧着自家碗筷,等着开饭。
苏冉忍不住笑道:“你的鼻子倒是灵得很。”
向状元一脸淡然,将碗递给苏冉,然后在苏冉在碗里盛满了松软的米饭时,又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淡淡说上一句:“有消息传来说你家的烟囱冒烟了。”
苏冉翻个白眼,“你见天的就把你的人手用在这上面。”
向状元眨眨眼道:“这很重要。”
苏冉笑笑没再说话,给叶孤城添饭挪凳子布菜,向状元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看着苏冉忙前忙后,平静无波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异,半晌却慢慢变成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苏冉被他笑得不知所以,比了比向状元,“这位……向小十。”
向状元摇了摇头,淡淡纠正道:“向十。”
苏冉了然点了点头,“抱歉我忘记了……每逢单数月份是向小十,双数月份则是向十。”
向十道:“这月是四月,是向十,叶城主。”
叶孤城点了点头,两人就算是见过了礼。
苏冉补充一句,“他是我找来的帮手。”苏冉微微犹豫着那个用词。
向十木木开口道:“如若失败了,我就是你们的叛党,成功了,就叫开国功臣。”
苏冉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成王败寇么……就是这么个理儿。”
叶孤城淡淡看向十。
这个男人脚步虚浮,呼吸沉重,却看得出来是没有武功在身的,
在江湖中这样的人往往比十个武林高手还要难缠。
向十眨了眨眼睛,忽然撑了下桌子,一侧身站在了窗边,呼吸声细不可闻,整个人的存在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
苏冉并没有好奇向十的动作,只是淡淡瞟了一眼窗外。
窗子是开着的。
窗外矮矮的围墙被蔓蔓的藤蔓植物爬得满满当当,院外丛生的杨柳将枝条探进来,只遮得一片密密实实的绿意。
苏冉站在窗口似是看了看天气,笑意在唇边慢慢浮起。
转身柔声道:“今晚上似是轮到我值夜。”
青年一边低声说道一边俯下身,叶孤城是坐在椅子上的,苏冉慢慢俯身,鬓边垂下的长发已经落在了男人肩头,温软的呼吸轻轻打在耳边。
叶孤城微微皱眉,似是疑惑。
苏冉轻轻抬起手臂,揽上男人的脖颈。
叶孤城觉察到那双手的温度极低,沁凉的如同玉石。
他不怎么常见苏冉练武,但是现在看来他的内功精进良多,私下里必是下过功夫的。
之前他的手却还没有这么冷。
温温的气息在他唇边。
青年和他的距离相距的极近,颜色浅淡的唇带着微笑的弧度近在咫尺。
“有人。”
苏冉声音轻轻地说道。
叶孤城低声道:“我知道。”
眼看着苏冉的耳朵一红。
“嗯。”
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扶着他的肩直起身,动作慵懒,声音也带着淡淡嘶哑,面上淡淡粉色,似乎含着情欲,一时间气氛旖旎以极。
“人走了。”
向十冷冷的声音打破屋子里满满暧昧的气氛。
苏冉笑了笑,松开了手。对叶孤城道:“城主,适才失礼。”
叶孤城神色淡然,琥珀般的眸子里面静如止水,波澜不惊,淡淡摇了摇头。
苏冉的目光和叶孤城的相对,之前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便有些挂不住。面上如同层层晕染般一点点泛了红,青年猛地转身,“那个……城主,我先走了。”
于是夺门而出。
向十愣愣眨了眨眼,转身向叶孤城道了声别,也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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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清楚那是谁的人?”
苏冉在一个挂摊前停住脚步,挂摊边坐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道,但是说话声音却是向十的。
苏冉站在挂摊前叹口气,淡淡道:“还能有谁……城北是李燕北的地盘,城南向来是杜桐轩的地界。”
向十把一支签筒子摇得山响,开口问道:“不会是上面那位派来的?”
苏冉皱了皱眉想了想,“应当不会……那人偷听的路数是江湖惯用的,何况我自认没什么地方漏了马脚……若是那位真要监视我,大可以把我直接留在宫中。”
向十点了点头,“也是……”山羊胡子翘了翘,神色不变,淡淡道:“不过你刚刚的障眼法倒是高明得很,任谁也不会想到白云城主居然会是翰林编修大人的入幕之宾。”
苏冉仰脸望天,默默苦笑。
“别提了……”
向十动了动眉毛,看向他:“我和你算不上熟,但是却也合作了许多次……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冉挑了挑眉,示意他开口。
向十僵硬地面部表情上难得出现一丝犹豫,“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几分假戏真做的意思?”
苏冉怔了怔,随即眯着眼微微笑道:“可有这么明显?”
这次轮到向十愣了,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苏冉,“未成想你居然真……”
苏冉笑眯眯不语。
向十看了苏冉一会儿,慢条斯理拿出一道符,“公子红鸾星动,只是前路上有白虎拦路,只消拿了小道的一张路路畅通符,定保您万事如意马到成功。”
苏冉笑笑,伸手接过向十手中那张胡乱划出的道符,挑眉道:“承道长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