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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近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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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俞星在一起整整十年。
十年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朝夕相对。
即便中间分开了九年,那十年的亲密时光也足够让我们不需要经历太多,就能重新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恐怕没有相似经历的人很难明白。
我渐渐放松下来。
俞星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那本就俊美的五官更突出,整个人看上去既闲适又放松。
我一边感叹他驻颜有方,甚至越来越有魅力,一边又暗自懊恼。要是早知道会跟前任偶遇,我今天至少应该把发型弄一弄。
“你好像没怎么变?”俞星捏着服务生送上来的热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
“你才是没怎么变。”我实话实说。
“得了吧,我俩就别来这套了。”他笑道,随即又敛起笑意,“白皓,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九年。”我根本不需要思考。
俞星沉默了好几秒才低声回道:“是有那么长时间了。”
九年时间里,我既没有向共同朋友打听过他的近况,也从不在网络搜寻关于他的消息。我没有拉黑删除他的电话跟微信,他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我的联系人列表里,但我们……就是不联系了。
我跟俞星不可能复合,更不可能成为朋友,我想不出来我们保持联系的意义是什么。
“六六跟小哇的婚礼……听说你也去了?”俞星讪讪问道。
六六和小哇在四年前去了一趟澳洲,办了结婚手续,回来后在亲朋好友间办一个小型婚礼。
收到邀请时,我又惊又喜,随后又难免失落惆怅。
毕竟当年,谁都不相信他俩竟然会走到最后,而我跟俞星却分了手。
“……嗯,那天公司安排我出差,我过去打了个招呼,着急赶飞机就先走了。”
其实我不止打了个招呼,我还在酒席上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那天小哇一见面就对我说:“皓皓,俞星今天也要来,不过他还有工作,要晚一些。”
本来想放下红包跟两位新郎说几句话就赶去机场,但我硬生生在现场多待了一个小时。
六六是我的发小,大学前他还是“谈同色变”的钢铁直男,当他知道我跟俞星的关系后甚至一度吓坏了。
后来他在大学遇到小哇,那痴缠的劲儿让我都觉得害怕。
他俩一路走来比我跟俞星难多了,遭受了多少的白眼跟家里的极力反对,分分合合,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甚至要昭告天下他们还要这样一直走下去,任凭谁也拦不住。
与之相反的是,我跟俞星一路走来没遭受什么外界的阻力,我们也从不关注过他人的看法。
可我们还是分手了。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如此,最不被看好的反而能走到最后,受到祝福的,却草草收场。
我们这些人里面,总有人要得到幸福,我们的青春才不算白费。
六六跟小哇在台上讲述他们相知相识的过往,我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最后实在是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我决定提前离席了。
告辞的时候,六六跟小哇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歉意跟惋惜。
我嘱咐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机场,同事打来的电话跟发来的微信不停地轰炸我的手机,可我已没力气一一回复了。
用了几分钟平复情绪,我才鼓起勇气拿起手机处理工作。小哇在2分钟前给我发来微信:俞星到了。
我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就算见了面,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年你一直在暮北市吗?”
“对。”我平静地回道。
“我怎么从来没遇见过你?”俞星无奈地笑。
“暮北市那么大,人又这么多,遇见的几率太小……”
其实几率一点儿也不小。
无论是工作、吃饭、看电影、去医院或逛艺术展,我总会偶遇到一些熟的或不熟的人。
可我竟然一次也没遇到过俞星。
“你记不记得我很讨厌的那个大学同学,去年尤尔根·泰勒的摄影展上我居然碰到了他,真晦气。”
我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你也去了?”
“……对,我不是干这行的吗?我必须去啊,”俞星笑着,随后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你也去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养成看摄影展的习惯。这些年所到之处,能碰上的摄影展我都去了。
可我们还是错过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到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时候跟俞星的重逢,简直称得上是不可思议事件。
毕竟,我们很可能在这个城市成千上百次地擦肩而过,要见面也早就遇见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服务生将两杯意式浓缩端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分别放下,然后将餐盘抱在怀中,爽朗地问道:“俞先生,今天我们店里的肉桂苹果派做得很不错,你们想要尝尝吗?”
俞星看了我一眼,得到了我的默许后,他开口道:“好,那就给我们上一份吧。”
“一份?”男孩瞄了我一眼,又转过去试探性地向俞星问道。
“嗯,一份,我不爱吃甜的。”俞星指着我粲然一笑,“他爱吃。”
年轻的服务生红了脸,答应着忙跑开了。
我看着那青春又充满朝气的背影,心中黯然,我再也不可能对着喜欢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看什么呢?”俞星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试图将我从出神中拉扯回来。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摇了摇头。
他敲了敲我们面前的小圆桌:“欸,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说过,哪天要是搬进我们自己的房子,就要在阳台或者窗边放一张小桌子,两张小椅子。”
“记得。”我点点头。
我年纪大了,也终于不再别扭,承认自己记得并不丢人。
年少时的诺言就算没有兑现,可当初也是真心实意的。我36岁了,不至于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了?”俞星对面前的咖啡无动于衷,一双鹰隼般的眼跟随着我的动作,像是随时准备着挑出我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大概是所有重逢绕不过去的话题。
我不清楚俞星会不会向旁人打听我,但我想大概率是不会的,因为我太了解他。
我们的分开,一开始可能是因为疲惫,又或者是又赌气的成分;后面索性狠下心来,不听不问不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进了AAR建筑师事务所,这几年也做了几个海外项目,不过都是以事务所成员的身份,不是我的独立项目。”我没有一丝在他面前炫耀的意思。
我并非天才,年纪也不小了,取得如今的成绩实属一步一个脚印,俞星一定会替我高兴的。
我们曾因为彼此的工作而争执、吵架、妥协,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
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会替我高兴。
俞星的眼眸像火柴点燃似的瞬间就亮了起来,他先是愣怔了一两秒,随后像个傻子似的咧开了嘴,满脸都是欣喜。
他喃喃道:“真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迟早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项目的。”
他的目光从欣喜逐渐变得灼热,没有一点儿从我脸上挪开的意思。
这些年我屏蔽掉所有关于俞星的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害怕从别人嘴里知道他过得很好,比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要好得多,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我们多年的感情尤其可悲。
可我更害怕知道他过得不好,如果他不好,我们当初的分开又有什么意义?
这种氛围下,我那些无谓的想法就显得过于矫情了。我承认我充满好奇,好奇俞星过得怎么样。
我敢说我是天底下最希望他过得越来越好的人。
我希望他好得不得了。
“那……你呢?”我镇定地放下咖啡杯,可心里却在发抖。
俞星挑了挑眉,回给我一个“你猜”的眼神。我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想必肯定是过得不错。
“咳咳,”他故作神秘,“我刚拿了个国际奖,明年二月份要去荷兰领奖。”
我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去荷兰领奖……那就是说,俞星得的是世界三大摄影界奖项之一的奖项。
我丝毫不担心俞星的赚钱能力,毕竟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靠才华赚到暮北市一套市中心的房子。
他总怪我脑子里怎么净将他的才华换算成各种各样的物质,对他来说,得到名声跟认可、实现抱负都比赚钱重要得多。
所以这个奖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我急忙地掏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俞星中文名跟奖项的名称,搜索结果显示“俞星《青春万岁》荣获艺术类组照金奖”。
我极力控制轻颤的手指,点进俞星获奖的那组照片。
荒凉而显得灰扑扑的环境,破败不堪的土墙和老房子,孩子们穿着与环境极其不符的潮流的T恤,脏且不合身,一看就是捐赠物。
这是一组关于某乡镇希望工程学校的学生日常。
照片当中的情绪很饱满,俞星捕捉到了孩子们神情里跟环境格格不入的矛盾之处。
我很难想象俞星会到这种地方,拍这样的照片。在我的印象中……至少在我们分开之前,他每天接触的都是各类奢侈品、珠宝、名模。
我一时间很难将俞星跟这么质朴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时隔多年再看俞星的作品,依旧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我感觉到他的心境变化很大。
原来,没有对方参与的人生,我们都经历了很多……很多。
“看来这些年你去了不少地方。”我将那组照片看了又看,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嗯,可我还有更多地方没去。”
“来日方才,总能慢慢走完的。”我端起咖啡杯朝他扬了扬,里面还剩一小口了,“这时候很应该来杯酒的,但……”
我耸了耸肩:“祝越来越好。”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可能九年前就该说了,但现在说总不算晚。
俞星愣了愣,随后盯着我手上的咖啡杯噗嗤笑了。他终于端起面前的咖啡,眼睛一刻都没离开我。
“本来就应该跟你一起庆祝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跟你一起庆祝。”俞星咬了咬唇,“我也祝你越来越好。”
碰杯的时候,他的指尖碰到了我的,那触感如同过电。
我们都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