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水边的白莲花

29、竹书

　　周国丰镐城里，有一家酒肆，取名竹书酒肆，老板娘能说会道，却终日用一块葛布遮住半张脸。
　　有好事者曾趁老板娘不注意，把那葛布扯了下来，结果看见一张伤痕累累的脸，依稀看得出曾经的美貌。
　　只是，在这伤痕的陪衬下，叫人多少绮念都烟消云散了。
　　老板娘自称是个寡妇，性子极好，来者皆是客，殷勤招待酒饭，饭菜极美，半卖半送是常有的事，或碰见拿不出钱来的穷苦人，也肯施舍豆饭米羹，在当地的人缘极好。
　　这样的酒肆到底如何经营维持，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有人说这位老板娘是从前朝王都逃出来的贵人，家底丰厚，也有人说她与本地诸侯关系匪浅，常为其办事，传说种种，云里雾里，或有不识趣的地痞无赖到竹书酒肆来讨便宜，不出三日，必定倒霉。
　　故而当地人对这位神秘的老板娘又多了一丝敬畏，轻易也不肯得罪她。
　　这一日，正是丰收之后，大家兜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彩贝盐巴，想着竹书酒肆里物美价廉，就过来喝两盅。
　　一个老汉带头，先唱了几句《妃德》，然后感叹：“都是一样的次妃，怎么瑶姬就是贞洁烈女？琬琰那娘们就祸国殃民呢？”
　　众人纷纷问谁是瑶姬，谁是琬琰。
　　老汉的脸色活泛了许多，说：“你们这些乡下人，不知王都故事，宫闱秘史.......”
　　他巴拉巴拉的把圣女瑶姬、贱人琬琰、怕死妺喜说了一遍，众人都叹为观止，先鄙夷了一番妺喜，就集中力量怒骂琬琰。最后得出结论：“祸国殃民的贱人，若不是她，夏后也亡不了了。”
　　老板娘端着酒菜路过，听了一耳朵，说：“亡国这么大的事儿，哪里是一个女人能祸害的？必定还有不少人。”
　　那老汉见她发了话，也不便对着来，就说：“正是这个道理，我就觉得琬琰听起来不太对劲，哪有叫这个名儿的呢？没准是两个女人，一个叫琬，一个叫琰。”
　　众人都夸老汉聪明绝顶，擅长分析，“正是，哪里一个女人就能把江山祸害了？必定是两个女人。”
　　老板娘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把手里的酒菜放到桌子上。
　　众人开始吃菜，都觉得好吃，想到这样好吃的菜只要一块盐巴，大家对老板娘又多了几分感激，一个妇人笑着恭维：“老板娘这菜做的好，必定出身大家。”
　　众人想起老板娘的种种传闻，也就趁着酒，七嘴八舌的问：“听说老板娘是大家之女，是不是呀。”
　　“必定如此！这菜太好吃了：
　　老板娘哈哈大笑：“大家之女哪里会似我这般劳碌呢？我是斟鄩人，当年在斟鄩的时候，曾在一位侯爵家里帮工，手艺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有好奇的人问：“斟鄩是前朝王都，听说繁盛的很，老板娘怎么从斟鄩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了？”
　　老板娘笑嘻嘻：“大王攻破斟鄩那日，许多人到处乱跑，我也跟着跑了出来呀。”
　　一个妇人说：“听说大王的王师乃是仁义之师，众人何必要跑？”
　　老板娘漫不经心的说：“可不是吗！我跑出来才知道这事，哎，早知道就不跑了。”
　　妇人越发好奇：“你一个女人，怎么跑出来的呀？”
　　老板娘嬉皮笑脸：“我从狗洞里钻出来的呀。”
　　众人哄堂大笑，有胆子大的取笑道：“听说当年贤后后缗也是从狗洞里爬出去逃避战乱，老板娘倒是能效法前人了。”老板娘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正是，我也知道这位后缗，若不是知道她，我还逃不出来呢！可谁知那狗洞里长了许多荆棘，白白耽误了老娘的美貌！横竖是没人要了，只好来这儿给您几位做菜做羹汤了。”
　　众人听闻，越发的大笑，竹书酒肆更热闹了。
　　在这一片喧闹声中，老板娘含笑往后厨走，葛布裙摆蹁跹，发间荆钗摇曳。
　　和当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