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慕千年》starry

6、第 6 章

　　第六章
　　很明显整件事的主谋就是片羽。是她乱用法力，使平静普通的淡水河一下子变得奔腾动荡。要不是紧要关头一灵发挥实力，破除了片羽的法力，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他知道片羽自小就任意妄为，经常四处闯祸。这些年来他给她捡过多少烂摊子！但这次不比以往，今天在船上的除了他和一灵外，还有路若仪和其他三个人类。她们可全是普通村民。
　　片羽简直是在玩火！
　　要是出了人命那该如何是好？就连一灵今天也差点送了性命。
　　璃天扶着一灵回到家，进门便见片羽板着脸坐在大厅里，也不看他们一眼。这下璃天更是怒从心生，但一时间又不好发作，只好狠瞪了片羽一眼。
　　“蛛雾，你扶一灵进屋去换过一身干衣服。再煎婉姜汤让一灵驱寒压惊。拜托你了。”璃天对蛛屋交代道。
　　蛛雾应了一声便带着疲惫不堪的一灵走进屋里。待一灵和蛛雾走开，璃天这才冷冷一哼，找了张椅子坐到片羽对面。片羽还是不正眼看璃天，她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便欲离开。
　　“坐下！”璃天暴喝一声，声音不大，语气却严厉无比。
　　片羽立即不敢动了，哥哥的威严使她努着嘴，万分不情愿地坐回椅上。
　　璃天眯起眼仔细地辨研着片羽。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十分不了解这个妹妹。从前无论片羽再怎么胡闹，她也总会在自己面前乖乖认错。然后就用那张滴得出蜜的嘴巴向他死颤烂打地不放，直到他色霁颜开为止。即使有时或许过错不是片羽一人惹下的，但她也同样会费尽心思，把他哄得开怀大笑。两兄妹靠在一起，再多的恩怨纷争也能一笑而解。
　　更何况这次片羽犯的是无可争辩，错误到底的混事。但看片羽的表情却是全无悔意。非但没有悔意，她的脸上竟还有着难以捉摸的恨意。
　　恨意？他没看错吧？有什么事是值得片羽怨恨的？但璃天的确没看错，片羽的脸上笼罩了一股由悻然、不甘、失望、幽怨以及其他不知名情感揉杂在一起的恨意。
　　忽然间，他开始觉得眼前的妹妹变得陌生起来。相同的脸、相同的眉、相同的眼……但凑在一块时，璃天几乎认不出，她就是自己的妹妹。
　　“今天的事真的是你干的？”璃天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片羽抽动一下嘴角，冷笑着说：“我的本事你最清楚，还多此一问干嘛。”
　　“你！”他紧皱双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喜欢。”昂起头，片羽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着。这一回她直视着璃天，与他的目光对峙起来。
　　璃天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妹妹什么时候用过那种表情看他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沉重地说道：“片羽，你是怎么了？我不敢相信，现在的你是这样陌生。”
　　“陌生吗——我的兄长大人，恐怕世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你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真正的我了，现在又怎么可能熟悉我！”
　　“你说什么傻话啊！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
　　好个天天见面！片羽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她片羽毕竟不是一般人。泪已经流过，她不会再哭！仰起头，就让所有的难过都倒流回肚子里去吧。
　　“天天见面仍互不相识的大有人在。没错，你是每天都能见到我。但你有用心去看着我吗？从你爱上许负的那一刻起，我在你的心里就再也不是唯一的存在了。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许负！我变成什么样你又怎么会知道！”
　　这是什么理论？好，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疏忽的片羽的感受。但他除了在许负的事上没让步以外，其余的都对片羽百依百顺了。而且他虽然思念许负，但他也从来没有不把片羽放在心上啊。她是他的亲妹妹，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会漠视她——
　　“片羽，说实话，你也许真的已经长大，成长到我意想不到的地步。不过我真的不懂，你怪我漠视真正的你，你讨厌许负……这些事和今天的事故有什么关系？和一灵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谁叫你现在也爱上苏一灵！”
　　嗡的一声，璃天的脑袋像炸开的锅似的。他以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少胡说……我……不是……”
　　“你不相信我？我大可在这里替你慢慢分析……”
　　“别……”璃天打断片羽的话，紧张地往里屋瞧了一眼。发现没人听到片羽的话才又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到外面说去。”
　　片羽不吭声，见璃天已经走出屋外时，她才心有不甘地站起来。片羽往里屋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无比，然后便跟着璃天出门了——
　　料理好一灵的衣物，雾蛛遵从璃天所言给一灵端来了姜汤。
　　“谢谢你，蛛雾。”接过姜汤的一灵甜甜地笑了笑。一灵的笑容总是很可爱，好像除了一个甜字以外，再难找到其他词代替。
　　“这……没……没什么。”面对这张毫无机心的脸，蛛雾发现自己不敢正视她。说出心底话：他觉得有一种罪恶感！片羽引起事故时，他来不及阻止；一灵落水遇险时，他没能腾出手援助；就连现在一灵坐在他面前了，他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一灵，所有的事皆因片羽而起。
　　一灵见蛛雾的脸色变幻不定，于是便关心问道：
　　“蛛雾，你的脸色不大对劲呢。不舒服的话你先去休息就好了，我没事啦，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说着又来一个善解人意的甜笑。
　　蛛雾暗骂自己卑鄙。他本来就不擅说谎，看见一灵他更是无法说谎。不能再袒护片羽了——就算片羽因此而生气也好，他还是不能埋没自己的良心：
　　“一灵……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
　　“有什么事？”
　　“是关于片羽的事……”蛛雾蚊子似的音量，也亏得一灵的好耳力才听到他口中的是哪国语言。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那双原本就不小的圆眼睁得更大了：
　　“你不是要说今天的意外是由片羽引起的吧？”
　　蛛雾没料到一灵如此冰雪聪明，居然一猜便中，只能呆呆地点头示意。
　　“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也知道片羽性格恶劣，但没想她过分到这个地步。要说一灵不生气那肯定是骗人的！当时再船上的还有其他人呢！若仪姐她们全是普通人呐！差点就要死在片羽的手上了！
　　“因为片羽她实在很嫉妒你，一时冲动所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妒忌我？我什么值得她妒忌啊？”
　　“是——璃天……”
　　“小天？”一灵眨了眨眼睛，忽然间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我和小天又没什么！如果光是因为今天小天陪我逛了一天的街，片羽就气成这样那她的恋兄情结未免太厉害了吧。”
　　她还没发现小天对她的感觉已发生变化了吗？这两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蛛雾叹着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一灵解释一下，片羽对璃天那不寻常的情感。还没开口，却发现一灵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一灵道：“蛛雾，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片羽？”
　　听了一灵的话，蛛吴老实万分的脸虽没马上红起来。但他一对耳朵却像化学试剂一样迅速转红：“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一直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至少两千年来也没人发现呀，不是吗？
　　一灵稚气地笑了笑，道：“是直觉加推测吧。因为你总是很顺着片羽的话做事，就连今天片羽做的事你也没来得及阻止。虽然你对谁都很温和，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而且你和小天不同。小天守在这里是为了等候他倾慕的人，所以才能一等就是上千年。而你竟然也可以在比邻人类的地方住这么久——我想只有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才可以留住你吧。再说，我把你当成大哥哥看待。如果你不是因为爱片羽所以才不来救我，那我会很伤心的。”
　　他太小看这个女孩了。虽然一灵的外表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可好歹她也是个经历了六十年风雨的巫女细心的观察加上敏锐的洞察力，说中了他的心事实在理所当然。
　　可惜啊，她的敏锐却用不到她自己身上。当局者迷，真是至理名言！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喜欢着片羽。虽然留在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许负主人，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片羽。”能让人留在不适合自己的地方，果然只有这条以爱为名的锁链才能办得到啊。
　　“那你怎么不向她表白？或许片羽也喜欢你呢？”
　　这是不可能的，片羽爱的人只有璃天而已——然而这句话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给一灵听。所以他只好摇头不说话，用脸皮扯起嘴角，艰难地摆出无奈的笑容。
　　但一灵对蛛雾的表现却很不满意：“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走！我陪你去跟片羽表白，顺便我也可跟她说明白我和小天之间没有什么。省得她日后再心血来潮，连累到我的朋友。”
　　“等一等……一灵！”
　　事实证明，一灵固执起来完全可以做到和外表不相符的坚持。她不理会蛛雾的反对，拉着他的手就往大厅找片羽。
　　出了大厅，见不到半个人影。正在疑惑时，屋后院已传来阵阵微弱的对话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能从轻微的对话声中分辨出是璃天和片羽……
　　“你现在看一灵的眼神和当年看许负时一模一样！应该说你看苏一灵的眼神更热炽。
　　这也难怪你，当年你喜欢许负时不过是个少年，现在对着苏一灵，角色恰好调换。口味不同，自然可以放肆些！”片羽双手环抱胸前，神情悻然。
　　“片羽！说话注意用词！我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片羽扬了扬眉：“我可没说错半句！当年你爱许负是够爱得死去活来了吧，可你敢碰她吗？你连她的一根小指头也不敢碰！ 而现在——你对苏一灵又搂又抱的，简直是有伤风化，道德沦亡！”
　　璃天听了这番话，真是久久也做不出反应。他想反驳，说抱过一灵是为了救人。但事实上他的动机又的确惨杂了其它的东西，比说想要保护一灵的欲望……
　　但要他承认自己移情别恋，那也是他万万不能想象的。他怀着对许负的爱慕已经经历了难以计数的日与夜。许负的风范，许负的神采，许负的睿智，以及的她的坚韧……无一不深深落在自己的心内。就算只是他个人的单恋，他也不会忘记自己这份心情。
　　他不断追逐许负的点点滴滴，就如同追随一个完美无缺的实像。
　　璃天的发呆引出片羽一连串的轻蔑冷笑：“我说中了吧，哥哥。”
　　“不可能！我爱的人是许负……况且我和一灵不过认识了短短的时光……我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
　　片羽更觉得悲哀了。就算是在蛛雾为她点明真相时，她也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哥哥口中在否认，但表情却出卖了他。多动摇的表情，多犹豫的语气！
　　她，总算是亲身确认到哥哥的真心了。
　　忽然片羽骤眼望去，但见一灵和蛛雾站在屋角。一灵神色黯然，恐怕他们也只是刚到，而苏一灵正好听到哥哥的那番话。
　　片羽目光一闪，突然心生一计。她带动璃天换了个角度说话，巧妙地让璃天背对着苏一灵。布置妥当后，她口气一转，柔声对璃天说道：“既然哥哥这么说，那我就明白哥哥为什么今天要舍身救苏一灵了。你舍不得她死，就因为她是寻找许负的重要棋子啊。”
　　“或许……”这的确是他曾经的初衷，可以想到一灵没顶时的那种恐惧，身和心已经不受控制了。难道片羽真的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他真的爱上一灵，这个又怯懦，又爱逃避，但坚强起来又会出人意表的女孩？
　　片羽才不理会璃天变幻莫测的心思，她继续演着她的戏，让璃天一步一步掉入她的言语陷阱：“原来哥哥真的不是负心汉，那我就放心了！想想也对嘛，哥哥又怎么可能背叛许负而看上那种长不大的小鬼。当初说什么许负和村民和睦相处的谎言也不过是利用她的计划之一。那小鬼也真是笨，听了故事的真相后还没起疑心，傻乎乎的就自动自觉说帮忙了。”
　　在一旁偷听的一灵脸色煞白了。她不是不想走，她也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嗜好。但那双脚却是半分力气也没有，想走也走不动。
　　片羽的话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
　　她知道自己一向不聪明。其实只要回想一下就知道璃天说过的话根本不符合事实。但她偏偏就是这样“傻乎乎”！被小天和许负的故事感动了，就不顾一切去帮他！完全没考虑到她已经被骗的事情。
　　璃天还毫不发觉片羽的态度变化得太诡异，他只是沉重地回应道：“片羽——话不可以这么说……是我亏欠一灵的，怎么能反而取笑她呢……”
　　片羽得意地笑了笑：“哥哥的心肠还真是好啊，就算对利用的棋子也宅心仁厚。对了，忘了恭喜你，把苏一灵的能力调教得不错呀。居然可以破解我的法术——”
　　谁知璃天却摇头说道：“唉，还差得远哪。今天一灵看似打破你的法术，可实质上还是老问题，她的力量仍是突发性的，控制不了。只有把力量控制得收放自如的地步，她才有把握消除许负的结界。现在的她，站到洞前也只有徒受伤害而已。”
　　“是吗？那可真是白费哥哥的一番功夫了，居然选中一个没用鬼来调教。我说哥哥呀，既然一灵了力量可以媲美许负，何不刺瞎她的双目，替她开‘天眼’好了，这样更快知道许负的下落呢……”她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还能从哥哥的口中套出令苏一灵如此丢脸的话。瞄了一眼苏一灵，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真叫人心凉。或许这下真能赶她走也不一定——
　　蛛雾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忍心一灵再受打击。悄悄地，他拉着一灵的手离开了。可怜的一灵，她的双手又湿又冷，汗津津地没有半点温度。她的眼神惘然，顺从地任由他牵着进屋。
　　蛛雾自觉过意不去，要算起来他也是共犯一个。刚想为璃天说两句好话，此时一灵却慢慢地说着：“刚才的事，你不要说出去……晚餐我不吃了，要是他们问起我……就说我很累，已经睡着了……”说罢，一灵便向一抹幽魂，飘飘荡荡地进了房。
　　当着蛛雾面，轻轻地关上门，把所有人留在了门的另一边。就让所有的谎言都用这薄薄的一扇门隔绝……
　　蜗牛的壳再脆弱，它也是一种保护。

　　璃天果然没察觉一灵的异常，只以为一灵当真身体不适睡着而已。
　　人是可以把他挡在门外，但心又真的能以一扇有形态的门拦住吗？璃天与片羽的对话，一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装作从未听见。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处停顿！她都记得清楚无比！
　　那个温存的拥抱果然只是她的幻想罢了，小天怎么可能把感情放在她身上呢。这她早就知道了……活该呀，因为见到别人哀伤的脸就随便同情别人；看到那双莫名其妙熟悉如子夜寒星般的眼睛，就轻易相信别人。更糟糕的是，被一份一往情深的爱情感动时。她，竟然爱上了故事中的男主角 ——一个注定不会看上她的人！
　　本来就不喜欢相信人，是人类就会有说谎的时候。用谎言堆砌名利，建立人际关系，保护自己……这些本领都是每一个人自出生便练习了无数次的生存技能。
　　本以为精灵和人类毕竟不一样，没想到却迎来了生命中最痛的谎言。
　　讨厌！讨厌！讨厌！
　　要是自己再聪明一些，要是自己能再理智一些……说不定她现在就不用承受那份烁骨钻心的煎熬了……
　　尤其可气的是！那个臭璃天居然认为她在许负的结界前只有受伤的份。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她就偏要到结界那去试试！她就不信自己辛苦特训了这么久，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到时候把许负的谶文丢到他的脸上，看他还敢不敢小觑她。
　　这样既可以出气，又不会失信于人。所以这个决定是最正确不过的了！
　　走出房间，偷偷掩上自己的房门，看上去好像她还在房里睡着一样。夜深人静，屋里众人都各自熟睡中，根本没有人发觉一灵的离去。只有那只黑猫看到了这一切……
　　甩了甩尾巴，它从窗棂上跳到了屋外的世界。

　　晚上一个人独自出没于荒山野岭，果然还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方才一灵凭一时意气，就这样冲了出来。现在亲身体验到夜晚的寂静与黑暗后，到真的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山间的深夜什么声音也没有，也可以说什么声音也会出现。淙淙的小溪流动声，虫鸣声，蟾蜍的低吼声，夜鸟的怪叫声……再加上她穿梭林间时枝叶与枝叶的摩擦声。四周是那么的黑暗与荒凉，感觉上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今晚的月色也不明媚，人要倒霉起来连月亮也不赏脸。四周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虽不至于完全看不清前路，但也只能看到大概，不至于迷路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一点点的光也可以特别显眼。
　　忽然一灵感到一阵心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她身后似的。转身一看，竟见到两点幽逛悬浮于地面二十厘米左右。
　　此情此景当真是把一灵吓得魂飞魄散，汗毛根根竖起，一股寒意直从背脊蹿上脑门。一灵一声惊叫划破长空，提起脚便想逃。只可惜心慌胆寒，一双腿早就软了一半，跑不了几步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
　　她拼命支起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原来手脚皆已又麻又软，光是勉强坐在地上就已经耗尽逃生的力气。这时候的一令出了浑身发抖外再无他法了。
　　但那两点幽光似乎并没有放过一灵的意思，反而缓缓更“飘”近了些。
　　自己的心脏还有没有跳动，她不知道。她只听得到上下牙齿颤抖的碰撞声，震耳欲聋，又像坦克开动般的让人发麻。
　　喵呜——一阵又低又长的猫叫声传来，从混沌的黑暗里走出了一只猫。
　　一灵勉力定神细看，发现那竟然是黑猫小小。该因小小一身墨黑，加上夜色昏暗，身体便象是溶于黑暗一般。再加上猫眼越是暗处越是发亮，所以一灵才会产生错觉，看见两点鬼火似的幽光飘浮于地面之上。
　　长长地松下一口气，一颗心这才真正落了下来：“小小，你怎么会在这里？差点吓死我了！”精神一松懈，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涌泉似地流了下来。
　　一灵一把抱起小小，脸颊紧贴着猫，眼泪鼻涕全沾在小小那身黑得发亮的毛上，犹如一个受惊的小孩扑到父母的怀中一样。小小这只黑猫差点没给一灵的眼泪淹死。
　　“刚才真的好可怕！我简直是活受罪嘛！小小，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你不愧是我的难友，每当我最难过的时候，就你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她举起小小，泪眼朦胧地和小小的眼神彼此互相接触。
　　虽然猫儿的眼神一向冷淡，但一灵还是冲着它温馨地笑了起来。犹有泪痕的脸上挂着笑容自是不会娇媚可人，但那种笑容却显然是出于高兴，心无城府掏心掏肺的亲切。
　　“小小，那间屋子里就剩你一个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了。片羽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这个我倒没什么，她明摆着我也落得个清楚。蛛雾好像人不错，但我想了一晚上，他也是个共犯。知道前因后果还合着某人瞒着我。
　　最可恨就是那个骗人的小天！
　　要不是他，今天晚上我哪用得着跑到这鬼地方自己吓自己！”
　　但小小眯起眼，象是睨视着他，又仿佛在说：是你自己要跑出来的。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履行诺言啊，谁叫你那么笨逞一时之勇。
　　一灵对小小的眼神略有不满，噘起小嘴说道：“什么嘛，小小你别这样看我啊。我也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不然的话也不会给臭小天利用了。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能压抑自己喜欢他的心情。
　　想当初我也不过因为不想看见小天伤心欲绝的表情，所以才自动答应帮他，连得失也没考虑。既是如此，其实有没有被他骗，事情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不过，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上这么恶质的男人呢？蛛雾又温柔又体贴，我却只把他当大哥哥看待。要是我喜欢的是蛛雾而不是璃天——那我也用不着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了。既不能得到他的爱，又要帮他找爱人的下落……
　　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天字第一号的——‘傻瓜’。呵，小天也是常常这样叫我的呢……”
　　想着想着，一灵又怔怔地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水灼炙着她每一条神经，火热而绝痛。
　　小小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一灵的泪水。
　　“你是在安慰我吗？”微笑中，一灵觉得一阵感动了，她亲了小小一下，说道：“恋爱最烦人了，脸红心跳的滋味会让人又兴奋又惴惴不安。就像在云中漫步，踏错一步就能堕进深渊。前一秒看到他的面容可以使人迷惑，仿佛置身天堂，下一秒的失望却足以粉碎别人的真心，让人无助至极……
　　喜欢上一个人实在是太累——
　　其实就算我喜欢的人是蛛雾也一样没好下场。片羽这么凶悍，搞不好会把我给拆了。所以呐——小小，我再也不要恋爱了。”
　　一灵放下小小，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与草屑，低头再对小小说道：“小小，虽然我不知道你打哪来，但是——我现在只有你了。办完这件事你就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好吗？”
　　一灵的表情充满孩子气。黑猫侧着头，一双猫眼在黑暗中闪亮闪亮的。
　　穿过一棵又一棵的树，拨开数不清长得比人还高的野草。那个藏有许负生前所做预言的山洞，终于出现在一灵的面前。一灵嘘了一口气，这地方璃天只带她来过一次。要她摸黑找到这个山洞，老实说她还真是没什么自信。
　　不过虽然她刚才好像走了不少冤枉路。但，管它呢，到了就好！
　　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洞穴四周的杂草还是那么茂盛，俨然成了杂草的海洋。洞穴仍旧幽黑，显得深邃难测。但不同的事，这回它已经看得见洞口处的结界散发出淡淡的水蓝色。
　　看来她的修炼也不是效果全无的嘛。与之前什么也看不见比起来，她是进步多了。要是当日她能看到这个结界，说什么也不会叫蛛雾拉起她的手去碰它。
　　一想到上回的事它就打了个寒噤。仅仅是和结界一擦而过，就已经令她的手指疼痛难当，虽说这次一来自己的实力已有所提升——但她真的有能力破解结界吗？还是一如小天所言，徒受伤害呢？
　　一灵狠狠地甩了甩头后，蹲下来对小小说道：“小小，待会儿你站后一点，离我太近可能会受伤的。”和许负结界相触，势必有灵力碰撞的余波释出。为小小的安全计，它可要走远一点。
　　那黑猫恍若未闻，干脆还蹲坐在地上。一灵皱了皱两道细眉，没好气地说道：“小小，你听话啊。我是为你好——”忽然一灵又笑了起来，一下子所有的线条都化为温和了：
　　“你不用担心我啦，小小。给点信心我，好不好？”
　　小小眨眨眼，看了一灵好久好久才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离一灵大约五米开外的地方。
　　一灵见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深呼吸了几把，开始聚敛心神。按照璃天教她的方法，一灵双手闭目合十，纤纤素手结出连花一样的手印。
　　首先，让自己完全安静下来；其次，摒除一切杂念，感受大自然中一草一目所散发出来的精气；再次；尽量吸收这些气，忘记自己……
　　最后，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
　　一灵豁然睁开双目，她双手的手印不断变换着，最终张开了双臂，两手的手指微弯，象是握着什么。细细一看，果真有两团白蒙蒙的气凝聚于一灵的手心里。更奇异的是，就连一灵本身也隐约散发出灵光。
　　好！就是现在！
　　一灵鼓动浑身的灵力，双手抵在障壁之上。一刹那，障壁与一灵之间引发出无数电光。电光流窜四散，竟使得周遭的野草被灼烤得焦黑。可见由电力产生的高温有多惊人！
　　由手掌传及手臂乃至遍布全身的剧痛不得不让一灵咬紧了牙关：“挺住！不可以认输！一等撑过去的！”一灵大叫着为自己打气。但是——她也忍不住哀叫了一声。实在是太痛了！
　　寸寸肌肤都象是被撕裂开来，每一小块的皮肤都在痛着，却让人分不清疼痛的渊源在何方。简直就像是万蚁齐啮般的酷刑。
　　她果然太小看许负的力量啊！情形对她越来越不妙，她所释出的灵力始终是底蕴不足。渐渐地便显得力不从心，但双手又被结界的力量粘连着，竟不能把灵力撤回——
　　小天原来真不是看轻她。但为时已晚啊，搞不好没多久自己的灵力就要被它吸干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到结界有凶险，站在一旁的小小竟然对那洞口龇牙露爪。它弓起身子，连身上的毛也像刺猬般竖起，做势便要向结界扑来。
　　“不要过来，小小——”几乎昏厥的一灵虚弱地说着。但已经迟了，小小跑得极快，穿云箭般地凌空越起，一头撞到障壁上。
　　奇怪的事情再度出现，那障壁经小小一撞，居然出现了裂痕一样的口子。一灵见机，提起精神把剩余的所有灵力集中一点，尽悉向裂缝攻去……
　　一道强光夹杂着青烟，结界的蓝光散尽，结界消失了。
　　一灵跌坐到地上，有种浑身虚脱的感觉。甩了甩头，好不容易才清醒些。低下头却猛然发现小小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小！”一灵奋力扑到小小身旁，一摸它的身体——还有心跳，虽是比较微弱。但它全身上下除了烤焦了少许毛以外，倒没什么皮外伤。正想安心之际，一股力量便从洞内涌出。一灵一个不防，连人带猫都被摄进洞内。
　　初进洞时极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过不了多久，却见洞壁四周竟发出亮光来。原来洞壁上密密麻麻全刻满了字，那光正是从字中发出。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真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这些大概就是许负的谶文吧，但哪一条才是她要找的预言呢？”一灵心想道。但是那股力量拉着一灵就往洞穴最深处飞去，一路上有如腾云驾雾的。哪里来得及看清洞壁上的文字究竟写些什么。
　　洞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过了好一阵子一灵才被带到山洞的尽头。直到此时，牵引着她的力量才消失。一灵一下子坠落到地面，真是摔得她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抬起头看看四周的状况，只觉已身处山腹之中。从外面狭小的洞口很难想象内里居然别有洞天。这个洞穴内部极大，四周石壁光滑无比，壁上沁着水。冰凉冰凉的，像个雪库一样。
　　一灵抱着小小站了起来，正想开始找关于许负复活的谶言。却忽然看到前方洞壁前站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古装的女人。
　　她的背影有如拂晓时分河岸之侧的迎风弱柳，让人看得痴了。然后这个风姿十足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精致得无可比拟的五官，配上一双不沾一丝俗气的清澈眼眸——美绝尘寰！
　　一灵惊讶得连口也合不上来了，此情此景，那人不正是她曾在梦中所见的——许负吗！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两千年来小天等得她好苦啊！她已经在这里复活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死？
　　就在一灵胡思亂想之际，许负笑了。上次一灵在梦中见到许负那个凄然的微笑，那已经是令人为之忘了呼吸。如今这个不带一丝轻愁，发自内心的笑容更是美上了十分！
　　造物主是何等神奇啊！竟能以人类共有的五官创造出如此超卓的尤物！难怪小天可以为她痴等那么多年了。
　　“你终于来了。”许负的目光似乎放在一灵身上，但一灵并不敢肯定。因为她所知道的许负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即使是她很想见的人。
　　“如你所见，我就是许负，生于西汉的巫女，许负。”
　　一灵强自镇定心神，好不容易才想到该从何问起。许负却又缓缓说话了：“对不起，无论你提出什么问题我也回答不了。因为——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残留的意念和力量而已。洞口的结界以及洞内的所有东西，都是靠这份力量才得以持续下来。”
　　原来是许负的力量直接支撑着结界，怪不得这么难解除了。一灵舔舔手上的伤口，暗自心道。
　　“很高兴你能见到我，虽然不知道未来朝代的你是过了多久才来到的。但我依然很想你能快些来到这个山洞，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来自未来的我。”
　　听到此言，一灵一下子呆住了。许负在说什么？不会是指她吧！理不得许负说过此地的她只是残留的意念，一灵冲过去就想拉住许负的衣袖追问。然而一灵却扑了个空，那个婷婷而立的许负果然只是一个影像而已。
　　那倩影似是浑然不觉，又象是洞悉天机，摇头说道：“不要怀疑，能有缘破解洞口结界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你——未来的另一个我。”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会使你更困扰，但我还是要把所有的始末都向你交待清楚。希望你能在我的话中找到解开你心中谜团的答案吧。
　　首先，恭喜你破结了我的结界，这足以证明未来的我法力仍是高强的。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你的力量尚未完整。
　　如你所见我的力量是强大的，甚至夸张一点来说是强大得足以带来灾祸。依我的心愿，我希望转生后的我能看见小天的样子，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我也无悔。但我的力量是如此危险，如果携带全数的力量转生。只怕未来的你也会和前世是的我一样，能知世间万物事，却看不到情深眼前人。
　　为了这个卑微的心愿，我在临死前把自己一部分的力量储存在这山洞中。即使因此会让你没有了前生的记忆，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灵力……
　　就算你怪我自私，我也没有怨言。我的本意也是为你好而已。失明的痛苦我已经尝够，下辈子我只希望见到我想见的人。
　　若是从来没有人来到这个山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小天没有守住我们的约定，于是便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个洞穴的事。即使事情会变成那样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也可以死心，不再有所牵挂。
　　留下意念正是为了说明这一切。
　　好了，现在就请你接受关于我的一切回忆，以及属于你的完整力量吧！不要害怕自己的力量！因为你的力量可以保护到更多你非常重视的人——”
　　余音未了，许负的影像便飞升起来，降落在苏一灵的身上。两个不同的身影重叠在一块。一灵惊叫了一声，跪坐到地上，从这一刻起她就一动不动的，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