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意尽欢》占得一味愚

8、夜半墙头 再遇视夜

　　懿欢躺在塌上，懒洋洋地看着闲书，好不痛快。
　　芳菲拿着团扇，将冰上的冷气越拂过来:“姑娘你什么时候爱看这些了。越发像叶婕妤了。”
　　“我从前只觉得这男女之事如同树上花，树上果，谁爱摘不摘，谁爱结不结。我也不在意是哪棵树哪朵花，哪棵不是树，哪棵没有花?反正那些生来死来的爱情，大抵今生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可是瞧了这些真真假假的爱恨曲折，打发时间倒也是好的。”懿欢吃着冰镇的水果，很是舒爽，却又还是不满:“要是有冰镇的荔枝就好了。”
　　“红尘一骑妃子笑。主子可莫要把这话让旁人听见了。”四月在旁又是提醒，却还是帮忙递着新的水果。
　　“不是说我是天命之女嘛，谁信我有亡国的潜质啊。”懿欢随意着翻着书，好不起劲儿。
　　芳菲帮腔:“奴婢记得，这杨贵妃的故事也是旁人杜撰出来的，就是个有名的故事罢了。我临安国千年历史，可没出现过什么妖妃祸国的。”
　　“你们也知道这个故事?”
　　“小时候说书先生老爱说这个故事。大街小巷的，听多了自然知道啦。”芳菲活泼得紧。
　　“妖妃……祸国……”懿欢还是不由皱眉；“众人都这么说。可天下兴亡，朝代更替，要怪于一个女子，岂不可笑。没了她就不亡了?那文武百官，或者那皇帝，做什么吃的。”
　　“主子慎言呐!”四月劝麻了，怎么主子今日格外叛逆。
　　“朝代更替，皆怪于一个女子。天下兴亡，系于一个女子，都是可笑……”懿欢突然笑了:“倒也的确是我想多，对号入座了。”怎么会有系于她的一天呢，她在皇帝心中，吉祥物一个。她本人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抱负。

　　“你还借口身子不爽利，竟不去宴席!”叶蓁蓁从门口进来了，端起她的茶杯，“真的口渴。”
　　懿欢让了让身子，“你也来坐。”
　　瞧着懿欢侧躺在塌上，白色轻纱，雪肤花貌，窈窕玉玲珑，若隐若现。蓁蓁伸手摸了一把:“秀色可餐呐，要流鼻血啦，啧啧 ，姐姐就爱美人儿~”
　　懿欢放下书，不搭理她的动作，只是淡淡伸出一只手，去解开她的腰带:“你热不热。宴席觥筹交错的，怕不是更烦躁了。”

　　叶蓁蓁利落一脱自己的外衣，一趟:“你是懂享受的。真舒服啊这塌。”
　　“不过，我宣布，我要以四皇子为原型画一幅图，列入我的《神仙玉树风》里面!”
　　“宴席上美男子还是有的。这波虚与委蛇的宴席，不亏不亏!”
　　懿欢轻笑:“《神仙玉树风》不是虚构的人物吗。你自己说的，美玉无瑕，而真人多有瑕疵。你眼光挑剔，就爱看假的。”
　　“不!”蓁蓁说着越发活泼起来，去挥走芳菲和四月，悄声道:“欢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秘密?”
　　“《神仙玉树风》是你命人创作的?”
　　蓁蓁立马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懿欢撇撇嘴:“我说怎么每幅图的个别地方都鬼画符般的，风格还有些眼熟……”同太傅平日点名批评的画作们真的极像……
　　“怎么说话呢!那是我想的草稿，师父们会根据我的描述和想象画出来!没了那基础他们还画不出呢!”
　　“对对对，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说的全对。”懿欢只得赞同，却看见叶蓁蓁掏出了《神仙玉树风》。
　　“你疯啦?也不怕宴席上掉出来。到时候武安侯的脸可不都要被你丢尽了。”
　　“我今天穿的你给我设计裙子，有兜的!”
　　懿欢想打开，又犹豫了一下:“这是穿了衣袍那本还是没穿那本儿?”
　　叶蓁蓁听此有些懊恼，“自然是穿了的。我又见不着真人不穿的样子。哪来的灵感。”她拍了拍懿欢的脑袋:“没穿的不是我作的!我好歹也是个大家闺……”
　　懿欢食指纤纤，放在她嘴上:“嘘。咋们之间不说昧良心的假话。”
　　“那既然如此，作为我唯一的好姐妹!是不是要陪我去做一件大事!”义正言辞。
　　懿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乎，半夜。
　　懿欢和叶蓁蓁立于重华宫墙头。
　　“真看啊?”
　　“废话，来都来了!”再不来他就要被派去南方了，谁知道多久回来。
　　“他才十三啊……姐妹。”懿欢有些惭愧，她得陪她唯一的好姐妹平生第一次看男子的身……体……
　　不穿衣服那种。
　　如此登徒子的作为便罢了。看的还是个十三岁小男孩呜呜呜，武安侯啊，有辱门风啊，是懿欢没能看好她。
　　她夸了半天今天新见的君启璟，没想到要看的还是君启昱。蓁蓁这是平日课里逗他逗出感情了？
　　“当今皇帝还十五娶妻呢。十三……又怎么了。”强装镇定，“你轻功还在的吧。”
　　“嗯……”
　　“来，一起进去。”有人要来了，墙头看好了方位便要进去。

　　二人落地，进了重华宫。
　　重华宫多是较为年幼的皇子居住之地。六皇子虽已十三，却还未搬离去单立宫殿。
　　贵妃的意思，是等之后皇帝给太子和三皇子等人指了婚，再考虑六皇子的宫殿。
　　按照叶蓁蓁打听的消息，六皇子君启昱在西殿，她就眼尖溜过去，到了柱子旁。
　　懿欢正要跟上，却见有一队侍卫过来了。
　　她只得继续藏在树下，靠树干隐藏身躯，也不敢多呼吸。
　　叶蓁蓁不是说打听清楚好了侍卫巡逻的情况吗，而且不是都打点好了吗。怎么这会儿子来了。
　　她可不想被扣上夜探皇子的罪名，她还是要脸的呜呜呜。

　　她一听没有动静了，便探头:“原来没人了。”这几个侍卫怎的走那么快，都不看一看，按道理不会啊。
　　叶蓁蓁估计当时也不敢多逗留，直接去往目的地了。

　　她靠在这棵香樟树树背上，颇有些无奈。
　　活动活动了脖颈，直接蹲下，从怀里拿出了帕子，打开帕子，里面是一块茯苓糕。
　　说着就轻咬了起来。
　　反正她也不想看君启昱。就在这里等蓁蓁好了。
　　她也不能等得太憋屈，边吃边等好了。

　　咬了小两口。却觉得头顶树叶沙沙响，叶子落了下来。
　　这不是……没风啊?
　　她有些疑惑，抬头。黑漆漆的树影，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踏地一轻声。有人立于她身前。
　　她蹲着只能看见衣摆。

　　她有些忐忑。
　　未来皇后专门偷跑到重华宫树下吃糕点?
　　罢了。管它是谁，糊弄糊弄得了。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却闻一笑声。
　　难不成刚才树叶沙沙作响，是他在笑?
　　懿欢有些气愤，拿着帕子捏住自己的糕点就站起来。
　　一站便显得顿时靠得有些近。

　　同是香樟树，同是这样的身影。
　　黑夜里，鼻梁高挺，薄唇菱角分明。沉香未眠，还挺香。
　　懿欢猛地退后:“你是谁?”
　　“我不是谁。”来人轻笑。
　　男子颇高，退后了她便能瞧得清些脸了。就着月光和一旁暗暗的烛火，入目是一双含情桃花眼。
　　“君启璟?”
　　“是我。”
　　懿欢顿时有些炸裂。君八岁不是八岁了，长高了，她见着了，平安了，可竟然和那个登徒子重叠了……还亲……过她?还是两下?

　　“你有疾，那天犯病了是不是!”她想着就气，骂他有病。若不是小时候就认识他，再给她遇见这个登徒子，她定然抬拳抬脚就打过去。
　　“哪天?”男子偏地上前一步，认真回答她:“我无疾。”
　　男子身上的沉香混合着香樟树的味道再次袭来。她有些慌，又是一退，“我说假山。”

　　见少女慌乱，他也不动了，只好扯谎:“那日我不知是你。”
　　不是我就能亲了?莫不是风流惯了。见着好看的女子便如此一番。
　　她忍不住教训:“君启璟你怎的还长歪了。”小时候也不觉得如此啊。
　　“长歪了?在你眼中，我不及小时候，已然丑陋了吗。”他微微前倾，问道。
　　懿欢盯着他。
　　宸宁之貌，目若朗星，峨冠博带。男子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很……勾人。
　　她回神，正色:“不是说容貌。是你的行为。假山旁，香樟下，你那样的做法，莫说君子，简直就像一个登徒子。”她也不瞒他，只当是儿时的君启璟，教训了起来。
　　男子突然叹气，像是有些可怜:“我也没有办法。世上总有些事，身不由己……”
　　嗯?莫不是出了冷宫，到了幽州，还是被欺负了?一个皇子，却只能靠女人慰藉，只好投入花丛，慢慢找回自信，成了现在君启璟?
　　“罢了。你日后定要改好。”她也叹，有些心疼他。也不知在幽州过的什么日子。
　　“嗯。我尽量。”嘴上很是听话。

　　“我能吃这个糕点吗?”
　　哦对，她手上还有块没吃完的茯苓糕。可却是她吃过的。
　　“不行。我吃过的。”
　　“我不介意。”
　　“你才答应了我要改好!”说着一口全喂进了自己嘴里，嘴里鼓囊囊的还要说话，“没了。”
　　他瞧着只觉可爱，轻笑:“不和你抢。”

　　糕点有些大，她有些呛着，“咳咳!”
　　君启璟替她抚背，“去那边喝口水吧。”
　　“不用。回头被发现了。”对啊。被发现。他们刚刚还讲了好些话。莫不是会被发现?
　　“咳咳……我们赶紧走。”说着就一拳打开背上的手。
　　君启璟只好和她保持距离，“那边有水，我们先喝口水。”
　　“人都被支走了。这里不会有人的。”他又是劝。

　　是了。懿欢想，蓁蓁是打点计算好了的。她走过去，接过，喝水。
　　又想到虽是打点，刚刚也有那几个不太聪明的侍卫过来了的。
　　她看着君启璟，认真道，“以后莫要行为放浪了。你不必非做君子，立天地，养浩然正气。但不能做戚戚小人，只顾着己身，随意拈花惹草。”
　　看着她很是认真的样子，他也不解释了，随着她的话，认真点头，“嗯。我以后断不会那样了。你放心。”
　　听她说话，他又有些想伸手摸她的头，却是放下了。他不动手了。
　　多年不见，再重逢，除开那日乌龙，好似也没什么尴尬龃龉的。她也还当他是君八岁。